夜色渐深,夜空仿若浓的化不开的墨,点点星光,却若隐若现,上弦月久久不曾现身。
客栈的大堂里,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住店的客人。
赵雨晕倒,紫衣侍者已经将她抬上了楼,请了刘大夫来。
君久墨陪着楼漪染在大堂内坐下。
“今晚怕是要下雨了。”掌柜的倒是个心宽的人,算完账之后,他便一手撑着下巴,侧首看着窗外。
眼睛时不时朝楼漪染和君久墨的身上看一眼,有些感叹。留下这两个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楼漪染抬头看向掌柜的,有些歉意地道:“掌柜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先是胖世子的事,下午又吓走了一大批的客人。
掌柜的倒是个善良老实的人,没有因此赶他们离开。
掌柜的憨厚一笑,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是付过钱的。”所以,她并没有打扰他的生意。
楼漪染微笑:“可他们不会再来了。”这相当于是赶走了他一大半的收入啊。
掌柜的笑笑:“小二恐怕也不希望他们再来。”这句虽是玩笑,一旁刚从厨房提着一壶酒走出来的小二哥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人多的时候,他们到底有多忙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会儿人少了,也轻松了不少。
小二提着酒壶给不远处一桌人送去,转回身来的时候,笑道:“其实,我跟叔叔都已经习惯了客人不多的时候。突然多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倒是真的有些手忙脚乱了。如今这样,很好。”
叔叔?楼漪染倒是没有想到这小二竟是掌柜的侄子。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叔侄二人竟能有如此心境,不由有些佩服。又听着他们以往悠闲舒适的生活,又不由得羡慕,她慵懒地靠着君久墨,感叹道:“当年,我也想着,以后可以过这种舒适的日子的......”
奈何,她没有那个运气。在那个世界便是个百年不变的劳碌命。来到这里,原以为可以休假的,原以为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可最终却还是日日提心吊胆,虽偶有闲暇,她却深知身边陷阱重重,无时无刻不得提高了警惕。
君久墨垂首看她,眉头微蹙。那种生活,他给不了她,至少现在,他给不了。
“咦,小逸逸,你也下来了啊!”楼漪染突然抬起头,朝着楼梯口招手。
楼梯口,已经换过衣服,收拾妥当的晋逸刚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听到楼漪染的声音,便仿佛是魔音入耳一般,顿时一个踉跄,险险地站稳之后,他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楼漪染:“臭女人,我说过了,不许再叫我小逸逸!”
楼漪染逗他几乎逗上了瘾了,她一手撑着下巴,明眸绽放着灿烂的微笑,黑色的瞳仁比那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晋逸一时间有些看得出了神。
“小逸逸啊,小孩子要懂礼貌哦,你该叫我姐姐呢。”
君久墨看看怀里笑得灿烂的女子,又看看楼梯口被楼漪染气得满脸涨红的晋逸,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看到君久墨的神情,晋逸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话顿时收敛,然后小爷似的背着手,缓缓踱步朝楼漪染他们这桌走了过来:“我想吃酒,你请我?”
晋逸在楼漪染对面坐下,在看向一旁的君久墨时挑了挑眉,眸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仿佛在说“哼!你不让我来,我偏来!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一听到酒,楼漪染的神情便哀怨了起来,看看君久墨,又看看晋逸,扁着嘴说道:“不行!我只能请你吃一碗稀饭!”
晋逸顿时瞪圆了眼睛:“什么?!一碗稀饭?!你是打发叫花子呢!”
还不等楼漪染开口,君久墨就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很不给面子地吐出一个字:“是。”
楼漪染的嘴角抽了抽,这个男人果然功力深厚,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比她强!
晋逸顿时气得像是炸了毛的公鸡,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指着君久墨和楼漪染:“你们那么有钱,居然就请我吃一碗稀饭!你们太过分!”
楼漪染肉疼地凝了凝眉心,然后颤巍巍而又不舍地伸出两根手指:“要不,两碗?”
“三碗!”晋逸斩钉截铁地讨价还价。
周围的人原以为这位晋王世子是嫌弃一碗稀饭太寒酸了,毕竟要请人吃东西,总归不可能请吃稀饭的啊!
谁料到,这位晋王世子竟然不是在纠结稀饭的问题,而是在纠结几碗的问题。
嘴角不由得抽搐,有几个人甚至连筷子都要拿不住了。
楼漪染肉疼地想了好久:“那你要叫我姐姐。”
周围人不由得又是一阵冷汗,瞧那姑娘的模样,三碗稀饭而已,竟是仿佛要要了她的命似的。这会儿还要继续讨价还价。
而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是,那个原本一脸不情愿的晋王世子,竟然真的点了头,痛痛快快地应承了下来,并且迅速改口叫一个比他年纪要小上四五岁的女人:“姐姐。”
楼漪染顿时笑眯了眼睛,答应一声:“哎,乖弟弟。”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一名紫衣侍者,“你去亲自煮。务必煮得香甜可口一些。”
那紫衣侍者却连拒绝都没有,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便朝着厨房走去。
楼漪染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晋逸,晋逸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对面这个女人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夜愈深,街道上原本就稀稀落落的小贩大多也已经都归了家。夜风呼啸地吹来,吹起片片落叶,卷起一地尘埃。
天空渐渐地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雨,连那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也已经不见了踪迹,一片阴沉,一片凉爽,头脑仿佛都在这清凉之中清醒了不少。
大堂内的人又稀稀落落地走了几桌。
一个衣着邋遢,蓬头垢面的人缓步踏进了客栈,然后,连头也没抬,径直坐在了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将一个酒壶和一把碎银铜板噼噼啪啪地放到了桌子上。
掌柜的和小二也没问候,似是已经习惯了。
小二走过去,收了银两,又拿起酒壶。
将银两递给掌柜的,便去后厨搬出两坛子酒来,又将酒壶重新摆在了桌子上。
那人也不客气,打开一个坛子,便就着桌子上的海碗倒酒。
一碗碗酒下肚,他却毫无所觉似的。
很快,紫衣侍者端着三碗稀饭走了出来,放到晋逸面前,空气中似还弥漫着粥米的香味。
那人似是闻到了这香味,总算抬起了头,朝着楼漪染三人的方向看了过来,一双浑浊迷茫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晋逸面前的三碗稀饭,眸底似涌现出怀念之色。
楼漪染挑了挑眉,朝紫衣侍者吩咐了一句。
紫衣侍者重新走进了厨房,很快便又端出一碗稀饭来,这次却没有走到楼漪染他们那一桌,而是在门口,那个衣着邋遢的人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将一碗稀饭放下,没有说话,便又径自离开。
那人听见响动,会过头来,便见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摆在面前。空气中弥漫着粥米的香味,他有些怔愣,侧过头,就见那紫衣侍者又重新站在了一男一女身后。
女子也正抬眼看他,见他看来,微微一笑,笑容清浅而温柔。
男人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又转回头来,端过那碗稀饭,然后便蒙头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似是饿极了。可他又吃得很慢,似是怕太快将这碗饭吃完。
粥米的香气几乎弥漫在整个客栈的大堂内,剩下的那几桌客人也闻到了香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朝着晋逸的方向看来。
就见一向吃穿都十分挑剔的晋王世子,却是难得地吃着三碗寡淡无色的稀饭,而且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还吃得很是津津有味。
一时间,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掌柜的自然早已闻到了这香味,不由得疑惑。
不过一碗稀饭白粥,他们也经常煮的,却从未有过这样浓烈的香气,似是将粥米内的所有的精华都煮了出来。
“掌柜的,来三碗稀饭。”有一桌客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又有一桌人喊了起来:“我们也要。”
接二连三的,一时间,几乎整个大堂内的人,人人都要求来一碗稀饭。
楼漪染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掌柜的,她好像又不小心把人家的闲适日子给打断了。
掌柜的也是满脸歉意,走过来道:“各位,抱歉,这稀饭是这位夫人的人做的,在下这小店做不出来这样的香味,还请各位谅解。”
掌柜的心中虽好奇,却也不好来向楼漪染询问这煮粥的法子。毕竟,他也是做客栈的,知道一道特色的美食大多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而这独门秘方,一般是从不外传的。
楼漪染尴尬地垂首敛眸,不再朝周围看,生怕对上别人祈求的视线,她一个心软,就做了错事。
这粥实在没有什么独家秘方,不过是一碗稀饭而已。只不过,因为里面放了一些药材,再以内力加火熬制,所以才会把粥米的精华香气给炖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碗粥是专门为晋逸做的,价值不菲呢!
给门口的那个人,呵呵,楼漪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只不过是因为她看得出来那个人是个不简单的人,一碗粥若是能收买人心,当然也是值当的。
但若是就让她这么简单的送给别人品尝,那抱歉,这可是笔亏本的买卖,她楼漪染像是个会做亏本生意的人么?
众人不由一阵失落,原本听到掌柜的话,一个个都转向了楼漪染,毕竟楼漪染送给那个刚进门的邋遢汉子一碗粥的事情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啊!
“这位夫人,不知你们这粥还有没有,可不可以卖一碗给我们?”有人率先问道,却是离楼漪染他们这桌最近的一个看上去还算知礼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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