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不知道，容洛对她说过要同她离开这一席话后，回家便收拾了包袱，趁着他师叔冷冽熟睡，夜里就从桃乐居溜了出去，临走前他在聂朽的灵前告别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并放弃了要为聂朽报仇的事，因他终究无法像冷冽那样，成为一名职业的修道士。

夜空星辰点点，容洛坐在西村口的高处等天亮，心里想着杜若，这即将选择离开的时刻，她最牵挂的人，会是谁呢？

然而，容洛并不知道，那一刻的杜若正追逐着即将离去的蘅芜。

从天亮等到天黑，容洛的心一点一点的沉沦，苍白刚硬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独自喃喃：“阿若她，不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身后响起了一声清冷，容洛回头，讶然看着身后的冷冽：“师叔。”冷冽抽动了下嘴角，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你等的人，不会来了吧！”

容洛傻笑中有些吃惊。却未料他又说了一句：“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你不想成为修道士我也不会勉强你。但你走之前，和我去一个地方。”

容洛的傻笑立时僵硬在了脸上，最后一点点凋零。

冷冽将他带到了苍岭山一角，他记得这里是埋葬那花妖雪妲的附近，不知冷冽是何意，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就是想不通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里是你师傅遇害的地方。”

容洛怔了怔，杵了一会儿，冷冽无奈地笑了笑，脸上轻轻地抽搐了一下，说道：

“你虽然来过这里，却没有看到那天发生的事。”

语毕，手一挥，万丈光芒闪过，眼前重现当日情景，容洛看着聂朽站在山腰，身前还有一名妖，那妖的样子好熟悉，熟悉的让他开始迷惘了。

冷冽说：你师傅一个人，面对那未知的妖魔，他一开始用镇妖符，对那妖孽没有作用，他便知道，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妖，你的师傅为了出去它，还是奋力对抗，双方都出剑，一样是穿心剑，你的师傅死了，那妖孽却还活着。”

这一刻，容洛在幻境里看到的一切让他触目惊心，他想要伸手去帮聂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孽杀死。

猛地，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认真的去看清那妖孽的面容，发现那张面容竟然是杜若那个邻居所变，但突然又成了一名女子，却长的与杜若一样的容貌，看到这里，他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那捏了拳头的手心渗出点点血迹。

冷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显得十分诡异：“你讨厌我，觉得我卑鄙？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卑鄙！”

望着容洛沉溺且沮丧的那一张脸，叹了口气：“也是因为这样，只有我能除掉那妖孽，你要离开就离开吧！”

“师傅！”容洛低眸沉吟，挥之不去的是聂朽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正用那种哀怨且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容洛悲痛而无奈地闭上双眼，许久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记得那些让他充满正义的日子，刚强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仿佛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中……

“容洛！”

随着杜若的喊声，容洛才稍微清醒，缓缓的抬眸，他将脑中痛苦的回忆强行压了下去，安定住心中的澎湃，不过一瞬的惊讶，随之变得十分的平淡。

他这神情，无疑是让杜若更加愧疚，敛了敛眼眸，轻柔说道：

“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对不起，容洛，我来晚了。”随即拉住坐在地上的容洛又道：“我们走吧，到一个你可以忘记这里的地方！”

杜若之所以想要和容洛离开，也不过是因为来时的路上，总觉身后有奇异的影跟着，即使她施法想要看清来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晓得那团黑雾里发着绿光。

容洛的手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惊讶地瞪大眼睛，怔忡了一下，转眼看向杜若，脸色一下沉了下去，说道：“不用了，阿若。”

杜若惊愕着不知缘由，遂蹲在他跟前，一手的拉着他，一手放在他肩头。

容洛道：“谢谢你愿意陪我，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天知道他有多欢喜杜若愿意跟他离开，天知道他是真的不能背弃师门，不能不替他报仇。鼻头一酸，内心五味俱全，良久都未说话，他肩上背负了许多她看不懂也不能体会的沉重包袱，原来他心里的矛盾这么深厚，一直被他藏得很好，不为人发觉。

杜若紧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扑进她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双肩微微有些抽泣。嘴里喃喃：“我不会放过杀害师傅的妖魔。”

杜若震惊了。

原来，容洛始还是放不下要为聂朽报仇的念头。

此后，容洛恢复了道士身份，他与冷冽要替姑苏家除妖，那姑苏府内有芙香作怪，即便是要杀她，那也必须得她亲自动手。杜若这番想法，蘅芜知后却不同意她前去，一时内心焦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蘅芜，雪妲的仇，我必须要让芙香血债血偿。”

蘅芜的语声温和低沉：“你不必亲自动手，那芙香自会有人收服她的。”

杜若却不依了，毫不客气恼道：“蘅芜，作为神仙，除妖不也是责任之一吗？那芙香作恶多端，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啊！那样你渡化我成为仙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蘅芜微怔，冷冷地望着天边，眉间浮现一丝忧愁之色，他不是不懂，只是觉得那种一心想要复仇的感觉会将人压的好累，他何尝没有失去过至亲。何尝不知道杜若所想，他唯一期望的，她何尝是明白的？

杜若瞅着久未出声的蘅芜，若是他不说，还真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似乎是平静下来了，从手里拿出什么东西，轻道：

“这玉不能离身。”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项，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十分温柔，柔的杜若有些不适应，怔怔的，回神后扯住凤仙玉，却叫蘅芜的手挡住了，杜若惊忧道：“你的毒还未解，这玉还是你先戴着吧！”

他说：“我服过仙药，暂且不会毒发，若是不行，我还能回仙山去调养。大帝总不会看着我去死的。但你不行，没有这块玉，魔宫的人很快就会找上你，听话！”

杜若瞧他说的诚恳，又想起先前遇上那团黑雾里的绿影，竟就这么信了。

善婵在碧花源盼着，终于盼到他们回来，由于辛檀未成离去，善婵变出原形后不敢造次，只待在花苞里修炼，然辛檀却说：“你这等小妖竟能让蘅芜留下你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真是破天荒。”

善婵当然知道，蘅芜不喜精怪，可这辛檀处处针对，让她颇为不满，可又不敢得罪她。

辛檀瞧见杜若，眼神很是不屑，转瞬看着她身后的蘅芜，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抿紧了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说道：“你真是太固执了，蘅芜，你真的不回仙山了吗？”

“请神女转告大帝，我不想放弃这项任务。”蘅芜坚定地说道，脸上表现出此次的决心。

辛檀蔑了眼杜若，抽搐着嘴角干笑了两声：“应该是你不想放弃她吧！”

蘅芜微微怔了怔，垂首一挥袖，一阵怪风将辛檀卷出碧花源，辛檀凝气想要破界，蘅芜反手一层防护不够还得再加持一层，那辛檀被隔绝在外面，心中一阵恶寒，恨恨瞪住蘅芜，没想到他不惜耗费更多的仙气也要与她拉开距离。任凭她怎的想要破界而入，皆是失败而终，直到蘅芜潜出，凝视着辛檀那张温怒的脸色略有些厌恶。

然，杜若和善婵在里头却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只瞧那辛檀扬天长笑，眼神里皆是不满。

善婵心中叹了一声，现身人形，望著杜若低嗔一句：“姑娘，大仙对那神女说了什么呢？”

杜若茫茫然道：“你这般好奇，一会你问他便是。”

善婵敛了敛神，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