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桃林论道
一阵眩晕后,众人落定。
这是一片摇曳在风中的竹林和桃花林。
竹林成簇,桃林成片。
绿竹竹叶如剑,桃花纷扬如雪,只是粉色的,红色的,淡白色的,交织着,纠缠着落下如有颜色的雪。
覃浪忽然想起那一年,一个人手持一枝桃花枝,散发一道绿光的模样。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
白狐和一个面容清矍,却着宽袍大袖,峨冠博带的儒衣老者一同行来。
乌罡,霍廷,岳紫岚,周元富还有覃浪和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帖木儿或立或站或躺,他们同样的是憔悴的容颜,破烂的衣衫。不同的是表情:怒者有之,故作镇静的有之,安然若素的有之。
看来有些古板的老儒生来到这些人前,他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道:“我名古儒林。是引领你们进入下一关的训导师。”
说完,他跨过帖木儿的尸体往前行去。
覃浪霍然起身拦住已经擦身而过的古儒林。
“这位学员这是何意?”
“先生难道没看到那帖木儿吗?”
“帖木儿?”老者顺着覃浪的手指看去,他看到了圆睁双眼,胸口斗大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几只苍蝇嗡嗡飞舞靠近的帖木儿。
“看见了!所以我才跨过来啊。这样我才不会摔倒!”古儒林脸色平常,似乎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桃花瓣被风吹起些,有些花瓣飘落在帖木儿的伤口上,好像哪里绽放的是最妖邪和诡异的血腥之花。
“难道紫苑的道师就是如此漠视一个人的尊严?”
古儒林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眼覃浪,而后淡淡地说道:“那你认为我该如何?”
古儒林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你见过死人吧?”
覃浪微微一怔,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见过很多?”古儒林变得咄咄逼人。
“是!”覃浪的脸上有了倦意,那层叠的尸骨,那横流的血河,那破败的军旗,那散放着烟和火,夹杂着恶臭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心里猛然涌出一阵恶心。不过,他还是艰难地回答道:“是!”
古儒林似乎感受到了覃浪的坚韧,他慢慢转身正对覃浪:“你杀过人吧!”
覃浪只能点头,可他眼中的悲愤还是没有一丝减弱,甚至如灯般更加明亮。
“那你杀人时可曾想过,那人在家的情况呢?他也许是个过着小日子的普通人,也许他的爹娘还殷切盼望他的归来。或者他是一名父亲,黄口稚儿还望着乡间小路,希望他的父亲给他带回糖果等等。你认为呢?我想你举剑在手的时候,可能压根就没想到尊严二字吧。”古儒林用一种嘲讽的腔调说道。
“他是敌人!仅此而已。而帖木儿不是。”覃浪回答。
古儒林咄咄逼人:“敌人需要尊严吗?”
“要!”覃浪认真地回答。
“既然要尊严,那么你为何要杀死他?”
“那是因为死也是一种尊严!”覃浪变得有些激动了:“是人都有尊严。不管他是死人活人,不管他是敌人友人,他们都需要最起码的尊严!”
他并指指着古儒林:“我看不出你有任何践踏别人的尊严的权力。即便你是训导师也不行!我希望你为你的行为道歉。”
“我能说不吗?”古儒林那戏谑的口吻如此强烈。
覃浪缓缓摇头,他的眼死盯着古儒林。
古儒林似乎也被激怒了,他鄙视地扫了眼覃浪而后说道:“我今天已经跨过一个人的尸体,我不想跨过第二个人的尸体!”
白狐的脸上有了丝淡淡讶异,不过白狐很好的掩饰过去。
周元富的瞳孔微微一缩,周元富知道杀人说来容易,可第一次杀人时,他周元富是跪在地上呕吐得苦胆都出来了。
那浓重的血腥气一直弥漫着,似乎一个恶鬼经久不散!不过,他强迫自己再次杀人时,他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血腥一定要用血腥气压制!
并且他还发现,杀有名有钱有权的人特别有趣!至少斩杀帖木儿他就有了久违的兴奋。
古儒林的目光如刀,他狠狠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乌罡用怒目金刚的方式回敬,岳紫岚则将目光哀怨地看向那桃花。周元富冷笑以对,古儒林——英雄榜没这号人!
“杀人!活着为人,死了就是个尸体!尸体有人格吗?死了有尊严吗?这一关给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是生存!他没有活到我来这儿,那他死了就死了!懂吗?”
古儒林须发飞舞,高高的冠也歪斜了!
可覃浪却一言不发地缓缓从背后抽出惊涛!
那一泓剑光变得绚烂。
一剑在手,他的身体也就和那柄剑一样有了锋锐!
周元富的瞳孔再次收缩,他这次可以感受到那惊涛卷浪的意境。
这是剑意!
周元富来紫苑说白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寻找剑意!
可这个才刚刚先天的小子这一剑在手居然有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感觉。
浊浪排空,礁石林立,然而那柔弱的水却让那石变得圆滑,让那孔窍变得斑驳!这是剑意,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境界。
十五岁的覃浪,先天武者居然有了剑意。
周元富的目光变成了冰棱,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知道剑意也如灵感,在这么个环境下,为何覃浪有了剑意?
古儒林也变得凝重,他瘦削身体忽然有了奇怪的改变。
参差交错,乱石穿空,周元富觉着自己是在看一副泼墨画,画中只有一方顽石,大笔的泼洒,浓重的墨汁,只能意会那石头的耿直,那嶙峋的笔锋似乎让那石头有了桀骜的不屈。
古儒林竖起那个用骨头诠释的拳头!
这个是——拳意!
剑有剑意,拳有拳意!
一老一少,一锋锐一坚固,一个有着刺破苍穹的锐利,一个有着石破天惊的顽固。
两者间那气息的撞击,就产生了忽然匝地而起的旋风,旋风中心则是飞扬而起仿似桃花铸就的一条花龙。
剑柄握紧,手中剑也发出颤鸣!
其音如风过簧片,呜咽有声。
石头无语,只是那眼中有了疯狂,可身体却如钉子钉在地上,瘦小的身躯居然将那宽大的袍吹起如球。
高冠的带子也早就崩断,可冠却雄起如根枪!束在头顶却有了刺骨的幽凉。
“先生,得罪了!”覃浪跨步前行,于是剑锋上有了一寸长的剑芒。
这剑芒淡弱如夜风中的烛光。
竹林上的竹叶突然掉落许多,而后那尖锐的竹叶纷纷扬扬飞向覃浪。
“来得好!”长剑缓缓一推,剑芒夺剑而出,那青色的光芒碰上了最先抵达的竹叶,剑芒炸开如烟花。
那原来有着浓厚杀意的竹叶忽然变得绵软,在那狂暴的旋风中诡异地翻滚飘落,竹叶的尖端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就在这时,白狐忽然身形一展,他的身体仿若鬼魅般出现在了狂风中心。也未见他如何行动,那相撞相生的狂风也就变得和缓起来。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那风儿就变成了和煦的春风悠扬。
白狐只身分开了两个人的争斗。
他还是那一脸的惨白色和那殷红如血的唇!
势去如退潮。
一下子云淡风轻,风和日丽。
古儒林那一直板着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笑意盈盈就让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变得有些滑稽。
覃浪也就变成了一个尴尬的石像。
微弓的双腿,手持一把剑,斗鸡似得眼!
古儒林抚掌大笑,其笑声让那已经飞至半空的桃花龙直接崩散开,于是一场桃花雨就从天空落下。
岳紫岚也笑了,只不过这笑容有些无奈和羞涩,因为她看到了覃浪的裤子裆部破开了一条缝!
发现了这个问题,覃浪只能赶紧收剑收腿。
“人死如灯灭,臭皮囊而已。”
“死者为大!”覃浪愤愤地说。
“你是以剑入道,杀伐入道,那什么是道?”古儒林收敛笑容严肃问道。
“杀伐之道只是以杀伐感悟道,可本心为善,道就为善!”
“道有善恶之分?”古儒林问道。
“道无善恶?人之初,性本善!道自与天齐,其无善恶之分?”覃浪回答。
“知道这些人为何能留下来继续考核吗?”古儒林忽然指着其他人说。
覃浪摇摇头。
“乌罡,蛮人!敌国!可他过了这迷幻森林的关,他就得继续。他的道于你看来是善是恶?再看看周元富,杀了帖木儿,他的道是魔道!可道有万千,魔就不能成道?荒谬!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善的一面恶的一面!周元富独杀十二巨寇的事情是善是恶?他杀了帖木儿是善是恶?你能评判?”
覃浪冷笑着说:“那你又能评判?”
“紫苑只找精英!这话你可记得?”古儒林喝问。
“记得!可这和善恶有关?”
“有!紫苑只是一个求道的天阶,它提供的是让你们每个人知道道就在那儿,道可道非常道。”
“我不认可!”
“你第一天时,还说不管是人是妖,是贵是贱都有资格在紫苑求学!你还嘲笑马苑主心胸不广!可你呢?你求道之路就是善道?他们就是恶道!?善道就比恶道高一等?我呸!道就是道!白马非马,你认为呢?”
覃浪呆愣了,他忽然觉着自己的内心在崩塌,那多年的自我矜持变得那么虚弱,变得那么飘忽,他觉着失去了那支撑的力量。他颓然跌坐在帖木儿的尸体旁。
我错了吗?覃浪内心嘶吼起来,那就是狂飙直接冲刷着他的灵魂。
古儒林冷冷看着他,只有冷漠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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