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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秘案录》第五章 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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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将那玉带收入袖中,慢慢说道:“她是宫女。”

所以他刚才说,她的事,不归他管。

侍从一怔:“大人如何看出她是宫女?”

裴谈说道:“她刚才宴席中敬酒,所用的都是宫中礼节,以及离开前下意识的福身动作。”

当了那么多年宫女,许多动作都是根深蒂固的,就算出了宫,这些也很难改变。

侍从已经感到水深:“宫女,怎么会出现在苏守约的婚宴上?”

裴谈的手指轻轻滑过鼻下,看着长街尽头:“你有没有闻见她的身上有尸体的味道。”

侍从眸光一动。知道自家大人鼻子不同常人,尽管精心洗过,宫女身上所染上的气味还是能被裴谈察觉。

“但她是宫女,身上怎么可能有尸体味?”侍从不明。

裴谈的眸子也深邃起来,片刻说道:“在宫里的什么地方,会接触到尸体?”

——

苏侍郎后院,他诧异问来禀报的家丁:“你说裴谈走了?”

怎么可能,这尊瘟神会主动走了?

家丁说道:“千真万确,原先以为他只是去出恭,没想到过了一会,留下的那个侍从也走了,而且还告诉门房,说有事先行一步。”

有事先行一步,这是惯常用的托词。

但苏侍郎不管裴谈有事没事,听到他真的走了,立刻从心里松一口气。

“走了就好,只要他不找我们麻烦,管他裴谈查到谁头上。”

听说裴谈走了,侍郎夫人也赶紧过来,“他不是要盘问守约三天前的事吗,怎么肯走?”

苏侍郎哼一声:“裴谈这个人本就古怪,也许又有别的事引走了他,总之守约今晚能安心洞房了。”

侍郎夫人眉梢眼角浮现几缕得色,这次他们娶的是博陵崔氏女,这场婚宴更是让他们苏家在京城荣登世家的契机。

他们的目光落到裴谈留下的那个作为贺礼的盒子上。

“裴谈送了什么礼?”

苏侍郎越想越气:“一幅字,就是一幅字。”

狂妄,真是太狂妄。就算他河东裴氏身份再尊贵,大婚之日就写一幅字送来,也实在是目中无人!

侍郎夫人也是惊诧之后,面露羞恼。

自古以来关中四姓属裴氏为尊,只要提起河东裴氏,等闲世家都不能望其项背。

她有些忿忿地说:“他裴谈若不是出身河东裴氏,有谁会让他三分?”

苏侍郎看她一眼说道:“你以为只有你这么想?如果裴谈不是姓裴,单是他五岁时牵涉的那宗太子分尸案,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当时那场宫中震动,死了无数人,裴谈好端端毛发未伤。这么多年被京城的人看做怪胎,也依然顺顺当当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凭的,不就是他河东裴氏子弟的身份?裴谈再不招人待见,冲着河东裴氏四个泰山压顶的字,谁也不敢得罪他。

侍郎夫人眼中露出精明:“我们守约,以后也不会比他差的。”

——

裴谈回去之后,很快侍从就查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宫门之外,有一块坟地,靠近玄武门,那块坟地专门用来埋葬宫里死去的无名尸,时间久了,就成了公认的乱坟堆。”

没有身份的尸体,堆在一起,乱坟堆这个称呼,再贴切不过。

裴谈幽幽看了侍从一眼:“那我们就去宫外这乱坟堆看看。”

宫里不能有坟地,因为晦气,但只要出了宫墙之外,到底是什么样的阿鼻地狱,也不会有人管。

裴谈坐着那顶蓝色软轿子,在几个轿夫的抬动下,来到了宫外这无人问津的地。

除了尸体和把尸体运来这里的人,自然不会有别的人愿意往这里钻。

可是裴谈手指划过鼻下,昨天那位小宫女身上的味道,正是和此处一模一样。

裴谈慢慢走到那片坟地上,地面鼓起好几个坟包,里面隐约还能散发尸臭。

他看到一片新近翻动过的土壤。

侍从们早已带来了铁锹,裴谈看着那块地方:“挖开看看。”

侍从们立刻动手,不远处之外就是玄武门,玄武门的守将只要不是瞎子,必然就能看见裴谈这几个人。

可是没有人来管,坟地属于宫外范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站在那坟地中间一身素衣的,是裴大人啊。

这群玄武门的守将就算被发配到这荒僻地方,远离宫廷内繁荣,也还不至于不抬眼,不认识裴谈裴大人。

太子分尸案起闻名宫内外,这么多年的瘟神之名,以及那出行必坐的蓝色软轿,他们只要打眼瞧一眼,就知道这位是裴大人。

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有人找晦气。

裴谈盯着侍从们动作,目光扫了一眼那两个不动如山的玄武门守将,这一门之隔就是宫内和宫外。

这么多具尸骨,也就宫里能容得下。

这时侍从手里的铁锹碰到了硬的东西,他立刻抬头:“大人,挖到了。”

裴谈抬脚走近:“打开看看是什么。”

两个侍从合力从挖开的土层中间,将那席子裹住的沉重尸体拖了上来。

顿时,一股沉重的气味飘来,却并非尸体的尸臭味。

侍从皱了一下眉:“这是……”

包裹的席子上面,似乎闪着一层什么,侍从用手摸了一下,放到鼻端问一问,申请惊愕。

“大人,似乎是火油。”

这具尸体埋得很深。而这里的其他尸体,都埋得很浅,所以才会有尸臭传来,只有这具用席子裹着的,埋得非常深。自然是刻意这么做的。

另一个侍从也肯定地说道:“看来是有人把火油浇在上面,想要烧掉,毁尸灭迹。”

那为什么却没有这么做?又埋到了地底下。

裴谈盯着草席,上面细心打的结都看进眼底,还有里面露出的那截头发。

侍从这时问道:“大人,打开吗?”

裴谈颔首:“打开。”

侍从立刻抽出腰间的刀,在席子上飞快两刀下去,席子完整的从中间劈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这具尸体头发散乱,而且外衣已经被人剥了,只剩下一层中衣在身上,也已经被揪扯得变了形。

侍从将尸体翻了过来,扯开了上面头发。

顿时,两个是从面露惊愕,裴谈盯着尸体的面容。

尸体的脸是被划花的,血肉模糊,根本看不见样子。很明显,剥掉外衣的行为也是为了掩盖死者身份。

但再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了其中最明显的特征。

侍从检查一番之后,更加惊愕不已,抬头看着裴谈:“大人,是个男的。”

自然惊愕,因为在宫里死人,拖出来处理的尸体,只应该有两种,大部分是宫女,就算是少部分,也是太监。

但是他们挖出来的这具,确实货真价实的男子。

裴谈这时慢慢蹲下来,裹着白绢布的右手,慢慢伸进了尸体衣怀里面,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对触摸到尸体有什么厌恶感觉。

他从尸体怀里拿出了一块腰带,但尸体外衣都被人扒了,怎么可能会留下腰带。

而且,这腰带的样子,多少眼熟。

裴谈把腰带展开,看到同样金线绣出来的图案,写着一个“荆”字。

“荆。”他轻轻读了一声。

侍从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裴谈依然把腰带,轻轻放入了袖中,说道:“可以把尸体带回大理寺了。”

带回大理寺,就是要审这桩人命案子。

侍从立刻说道;“大人,但我们不知这尸体身份,既然是来自宫里,是不是要传召……宫中的人?”

尸体衣物被剥,脸也被划花,就是在扰乱视听。

裴谈目光幽幽:“先通知工部尚书,让他来认尸。”

——

下等人的身份,命如草芥,就算穿着下人的衣服死去,谁会对此感到诧异。

只有上等贵人,华丽的衣着,才会暴露他的出身。

结合三天前失踪的尚书公子,京中失踪的权贵,只有这一位。

工部尚书一脸冰冷地走入大理寺,推开了所有人的陪侍,独自走到验尸房,顺着仵作的手看向了盖着白布的尸体。

工部尚书捏紧拳头,来到那尸体旁边,片刻后,猛地揭开了白布。

只消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铁青里透着灰色。

裴谈就站在验尸房门口,看着他。

工部尚书片刻之后骤然转身,盯着裴谈说道:“你这瘟神五岁就克死了太子身边少师,如今官拜大理寺,又克死我儿子,裴谈,老夫看你真是这京中的灾祸!”

体谅工部尚书死了儿子悲痛,但这黑锅也甩的太没有理由。

然而裴谈面色淡淡,问道:“大人确定了尸体是令郎吗?”

工部尚书大步朝他走过去,来到他面前道:“确定,老夫一百个确定,裴谈,你既然当上了这大理寺卿,如果你不能找到凶手还我儿子安息,老夫才不怕你裴家,就算奏本堆满皇上的御案,老夫也要你从京城滚蛋!”

裴谈没有说话,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而工部尚书说完这番话以后,也就兀自一甩袖子扬长离开了大理寺。

仵作这才敢上前,轻轻把尸体盖上,然后躬身对裴谈说道:“大人,认尸已经认过了,今晚是不是可以开始验尸了?”

验尸需要剖开尸体,那种样子当然不能在认尸之前就做。

裴谈点点头:“验吧。”

也便转过身,离开了验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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