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上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一如多年前李老师拉着他的手,站在教室前面一样。
“同学们,这是我们的新朋友。”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只是,那掌心传来的温暖,竟是再也寻不回的触感。
当年你把我送到肖裴身边,现在,也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李老师匆匆离去的脚步不会因他们的留恋而慢下半分,护士推走她时,宋承的手还伸在那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能留住。
很久很久,半跪着的年轻男人才抹了一把脸,勉强站了起来。走向身后的肖裴,抬起手。
肖裴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可是男人并没有打他,一只大手落在他的脑袋上,很轻,却又很沉重。
“替你的李老师,好好活下去,好吗?”
肖裴愣愣地点了点头,不敢看那镜片背后难以言状的痛苦与疲倦。
“你,是宋承吗?”男人突然看向宋承。
“是。”
“她经常跟我提起你,昨天,她还说,没能帮上你,她很抱歉。”
“不,没有,她已经,已经......”听到消息时没有哭,看到李老师时也没有哭,这一刻,泪水却夺眶而出,宋承死死地咬着嘴唇,那句“她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终究只成了喉咙间被挤碎的哭声。
“你知道吗,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可是你们,却总是让她操心。”男人叹了口气,声音很沙哑,“你们还那么小,未来的路还很长,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
两人不吭声,各自站在两旁。
男人疲倦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走吧。将来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你们的李老师。”
所以,当宋承收到肖裴十岁生日的邀请函时,没有拒绝。
他知道肖裴是什么意思,炫耀也好,宣示主权也好,他满足他,不管受到什么对待,他也受着。
至此以后,他们便一刀两断。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很多年后,事情竟会落得现在的局面。
也许,当他从肖裴嘴里听到“野种”两个字时,一切便已在暗中悄然落定,再怎样反抗,也无法改变命运车轮的方向。
然而,当他牵着妈妈的手,踏出肖裴家的门那一刻,他也没打算改变。
故事讲完,天也亮了。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们,也随着黑夜,再次被尘封。
自始至终,宋承的语气都很平淡,像是叙述一件和他无关的事。
有好几次,顾斯年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那些背叛、死亡、决裂,也都不存在。睁开眼,一切都可以消失,各自又回到各自的生活。
很遗憾,它不是。故事里落下的伤,真真切切都留在了人的心里。
“这,不能全怪肖裴。”沉默了良久,顾斯年才缓缓开口。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窗外渐渐亮了起来,而宋承的眸子依然幽暗。
“还有,你和肖裴之间,李老师因他而死,他也失去了他的父亲,你们两清了,是吗?”
“所以呢?”
“放过他,不好吗?”
“放过他?”宋承勾起了嘴角,“放了他,我怎么留住你呢?”
“你不是已经留住我了吗?况且,你也知道,只要你不松手,我是不可能逃走的。”
“顾斯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宋承,”顾斯年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仇恨并不能化解仇恨,真正能化解仇恨的,是宽容。人这一辈子,其实真的很短,就像我妈妈,我本以为,她可以陪我很久,可以看着我上大学,工作,嫁人。虽然我从小便没有爸爸,可我从来不怕,因为我相信很多年后,妈妈会依然站在我的身边。
可谁知,我甚至高中还没有毕业,妈妈就走了。捧着她骨灰盒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我终于知道了,恐惧的感觉。妈妈是我和世界之间的桥,妈妈走了,我和世界便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我很幸运,遇到了肖裴,他闯入我死水般的生活,他把我拉了上来,做了我和世界的桥。”
顾斯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宋承眼中近乎疯狂的嫉妒。
“从那以后,我才算明白了,人的一辈子要怎么过,是你自己选的。快乐是一辈子,痛苦也是一辈子,明明可以选择快乐,可你却任由痛苦折磨着你,太不合算了,不是吗?
总是争来争去,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赢了,你就一定会快乐吗?输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把输赢看得太重,活着会很累的。”
“你说完了吗?”
顾斯年哑然。
“说完你可以走了。”
“你!”顾斯年瞪大了一双杏眼,“你就躺着吧,躺霉了也没人管你!”
望着顾斯年离去的背影,宋承目光如深潭。
痛苦?顾斯年,你还是太天真了。
下楼时,顾斯年遇到了刚刚赶到的张黎,张黎鹰一般阴鸷的眼紧紧盯着顾斯年,表情很奇怪。
顾斯年还在气头上,也不想招惹他,装作没看到想绕过去。
可张黎直直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顾斯年皱眉,知道躲不了,干脆停在那里,低头以同样的眼神回望他。
“为什么每次老板和你出去,都会出事?”一阵阵的冰冷气息从张黎的眼里散发出来,像是要把顾斯年冻成冰,“你做了手脚是不是?”
“是啊,我是做了手脚!那次我是故意把他推下悬崖的,还有这次,我提前在他的菜里下了药,你去告诉他啊!”顾斯年也急了,好像是她要死皮赖脸缠着他老板一样。
突然,顾斯年的手腕被紧紧扣住,力道之大顾斯年甚至可以感觉到骨骼快要被捏碎。
“你放开我!”顾斯年拼命扒着他的手,可他的手却像铁钳一般丝毫松动不了。
顾斯年使出了杀手锏,张口就朝他的手咬去,可她还是低估了张黎,只轻轻一闪,顾斯年就扑了个空。谁知这一下顾斯年是卯足了力气,由于惯性直接向前栽了下去。
张黎没有料到她会使这么大力气,整个人差点被她带下去,慌忙扶住楼梯的栏杆,另一只手去抓顾斯年。这一抓,直接把顾斯年的外套脱到了手肘处,衣服被卡住,顾斯年才勉强停下。
“你们在干嘛?”宋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后面。
“啊,那个,我们......”顾斯年慌忙站起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一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
当顾斯年意识到那种突如其来的心虚后,脸上一红,不过很快整理情绪又恢复了她之前的镇定。
“我们干什么?还是问问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吧。”
顾斯年不屑一顾地瞥了宋承一眼,然后就发现了宋承那不可描述的目光。
低头一看,外套就那么要掉不掉地挂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内搭,逆着光的原因,薄薄的一层棉麻布料里,足够看得一清二楚。
顾斯年一把裹紧外套,狠狠地瞪着他。
“早就被我看光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你管不着!”
“还是说,你在勾引我?”宋承眼里又浮现出他那独有的笑。
“少在那自作多情了。”话还未说完,宋承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力度掌握地很好,虽不至于痛到难以忍受,却也足以让顾斯年咽下剩下的话。
“顾斯年,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乖一点呢?”
注视着顾斯年的红润的嘴唇,宋承俯身便吻了下去。
这是个很不温柔的吻,带着一种占有欲,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接受,一步一步,探索你的最深处。
顾斯年想要推开他,无奈双手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被攻城略地。
一旁的张黎见此,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终于,在顾斯年快要喘不过气来地前一秒,宋承退了出来。
两人的唇分开前,宋承的舌尖还若有若无地划过顾斯年的嘴角,一种熟悉的腥甜味,让宋承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欲再品尝一下,可顾斯年已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混蛋!”
顾斯年骂了一句,转身那一刹那,宋承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
“老板?”
张黎见他在那里发呆,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什么事?”宋承收回神,转头看他。
“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危险。”张黎悄悄打量着宋承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道,“上次和她去爬山,您摔下了悬崖,这一次和她去吃饭,您又毫无预兆地晕倒......”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
“那,老板打算......”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然有数。”
张黎没有再说下去,跟了宋承这么多年,自然清楚他的性子。
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老板一向是别人若犯他一分,他便斩草除根,为什么却被一个女人害得这样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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