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素来不喜与姑娘独处,可犹豫再三,还是进了凉亭。
“杨将军。”沈因思见是他,站起来施礼。
杨远飞坐下来,问:“沈姑娘没随干娘进庙烧香吗?”
沈因思摇头,“香烛味呛鼻,不喜闻。”说着还皱了皱鼻子。
杨远飞看到她的小动作,只觉好笑,“确实如此。”
“将军呢?”
“我?”
“嗯,将军不去烧香吗?”
杨远飞真是哭笑不得,他说沈姑娘呀,你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堂堂一个汉子进庙烧香,你觉得合适吗?
可这沈姑娘似乎真没觉得不合适。她继续诚恳说道:“这庙里有求平安符的,听说还很灵验。将军长年打仗,奔波在外,求一个护身亦可。”
杨远飞呵呵了两声,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她多说,怕到时她说着说着让自己进庙斋戒那更塞心。
他转了话头,问:“这几日沈姑娘与干娘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如珠长公主?”沈因思想了想反问:“将军是想问长公主带着南世子与杨二公子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吗?”
聪明,杨远飞赞赏地点了点头。
沈因思如实回答他:“若是世子与杨二公子看守时,长公主便常去禹王府,林将军府与郭太傅府上,闲时偶会到袖音阁听曲品茶,亦会逛集市花街,可大多数时候都在我家酒铺。若是仁人大哥和贺西大哥看守,长公主只在酒铺或沈府,并不外出。”
杨远飞心中苦笑,果然远靖他们二人说的都不假,他家干娘巧妙地穿针插缝,想要实现她的‘不轨’意图。
难不成今日到隍母庙来也是另有企图?
杨远飞心里打颤,这不会一言不合又突然冒出哪家姑娘来吧?
沈因思看他左顾右盼的模样,突然捂嘴轻笑,见杨远飞脸带疑惑后连忙向他解释:“将军莫要紧张,长公主今日,哪家姑娘也没叫来。”
好吧,杨远飞表示听到她说的话,更加紧张了。干娘那大嘴巴,也不知向人家姑娘说了多少他的糗事。
“让沈姑娘见笑了。”
沈因思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带来的斋菜,便道:“将军,我今日做了些斋菜,要尝尝吗?”
杨远飞一听有吃的,连连点头。虽然不饿,但总比呆坐着聊天要好。
沈因思让站在亭外的苏桥把食盒拿来,小心地把斋菜从食盒端出,在桌子上摆好,又拿出汤壶,盛了一碗酸梅汤递给杨远飞。
“连汤也准备了?”杨远飞惊喜,接过汤碗。
“嗯。”沈因思点了点头,又把空碗筷递给他,说:“兄长爱喝汤,早膳时总要喝上一碗。我原以为今日到紫烟山,便多熬了些。若合将军胃口,可以再添。”
杨远飞接过,心里忍不住想,这沈大人也太有口福了吧。
“将军,平素可有爱吃的菜与不喜吃的菜?”
杨远飞听得她问,想了想,说:“以前我常吃西红柿,可是现在不爱吃了。”
“为何?”
杨远飞说:“在军中,伙食自然是不能与府中相比,我对吃的向来挑剔,军中伙食菜色不多,只能是勉勉强强吃一些。”
沈因思听他这般说,还真是头一回知道杨远飞嘴巴叼,上回她做的菜,他就扫个精光。
“大抵是军厨知道我对饭菜挑剔,也知道我爱吃西红柿。有一阵子,军厨总爱做西红柿汤,我坚持吃了半个多月,实在是吃得生厌不想再吃了,便想去找军厨提议一下。”
沈因思认真听着。
“那时我仍与士兵们同棚同吃,当我端着碗站起来时,大家的眼睛刷刷刷地都看向我,我突然又不好意思说了,环境本艰辛,想着将就吃一顿就算了,便坐下把碗里的西红柿吃了下去。”
“殊不知军厨看到我站起来,竟跑过来了。他大腹便便,还拿着个大勺子,举止滑稽,我盯着他实在忍不住要笑,可是那时我嘴里正咬着个西红柿,这‘噗’的一下一笑,西红柿的汁就喷出来了,军厨看到我这般该是吓得不轻,大喊着,‘将军吐血了!’”
沈因思听到这真的是‘噗’一下放声笑了。
杨远飞也笑了:“那时我真的是哭笑不得,含着一个西红柿吞也不是吐也不对,被军厨那好笑又好气的话惹得肚子生痛,憋着一口气又无处说,身旁的士兵们一直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不出话,只好指了指碗里的西红柿,谁知道军厨看见了又大喊了一句,‘大家不要吃了!这饭菜有毒!将军吃吐血了!’”
“哈哈哈。”杨远飞说得绘声绘色,沈因思都被他逗乐了,笑得停不下来,泪珠儿也出来。她脑海里已经想象出杨远飞所说的情景,着实搞怪有趣,笑了好久才缓过来说:“将军好风趣幽默。”
杨远飞却是无奈摊手,“我也不想这般风趣,都是被军厨逼的。那时逢煜也在营中,听到我吐血的消息急忙飞奔过来,看我啥回事,知道只是被西红柿噎着后,便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一惊一乍的。我那时真是冤啊,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也很无奈啊。”
沈因思捧腹,“后来这事怎么样了?”
“后来就是军中不吃西红柿了,然后军厨就爱上做土豆,可我再也不敢提意见了。”
沈因思眨眨眼,有些不解,听着他说下去,“我怕向他提意见后,他会在士兵们面前说,‘大家不要吃了,将军吐泥了’!”
沈因思哈哈大笑。
“我好歹威名在外,若是日后有人说起杨将军的传奇事迹,被人记住了将军当年吃泥过日子,那该多丢人啊。”
沈因思又被逗笑,这小里小气又狂妄自大的将军,怎么能这么风趣?
两人又说了些好玩的话,沈因思怕菜放凉了,连忙招呼杨远飞快吃。
杨远飞夹了一筷子凉菜,不由称赞。这沈家二小姐果然手艺了得,做的菜美味好吃,就连远靖从酒铺带回来的夜宵也是,总是合他心意。
真想让她到自己府上当大厨啊,不过这想法说出来,估计会被沈大人劈死吧。
“沈姑娘好手艺。对了,我还没向姑娘道谢呢,这些日子远靖总带些夜宵回府,谢过姑娘了。”
沈因思被杨大将军盛赞,红了红脸,只是笑。
“沈姑娘,我斗胆一问,是谁教你做菜的?”
沈因思说:“是我二娘。”
二娘?仔细想想,杨远飞还真没见过沈家家长。记得沈大人与明意公主大婚,还是皇后娘娘与国舅爷主持的婚礼。
杨远飞放下碗筷,语带歉意:“若是提起沈姑娘伤心事,姑娘莫怪。”
“岂会?杨将军言重了。”沈因思连连摆手,“我二娘仍在世,只是数年前与我三妹迁至巴都乡下居住。”
“为何?”
“我娘亲早逝。当年兄长高中状元不久后,家父亦因病重离世,临终前吩咐要把灵牌送回乡下与我娘亲合葬,二娘依了遗言,顺带着我三妹到巴都的乡下老家长住。”
杨远飞安静听着,又问:“沈姑娘本是巴都人?”
沈因思摇头:“我娘才是。她生在巴都,十多岁时随姥爷姥姥搬迁至京城。”
杨远飞看着她,“酿酒的活儿也是你二娘教你的吗?”
“不是,二娘虽会酿酒,但并不太精通。是我爹爹与酒铺的丁伯教我的。”沈因思说:“丁伯是我家酒铺的老伙计。那时爹爹身子不好,曾与丁伯说过酿酒的法子要传给后人才行,可兄长从不插手酒铺的事,他自幼出城拜师学艺,极少在京中,对酿酒之事也不在行。丁伯便把酿酒的法子教晓了我,爹爹去世后,丁伯就回乡下享福去了。”
“所以酒铺现在是你在打理?”
沈因思点头:“以前我们一家都是靠酒铺生意为生计的。兄长在朝中任官职后,家中宽裕了许多,他曾问我还要不要卖酒,虽然他不太愿意我这么操劳,但我想着这是爹爹生前的心血,不想这么断了,便一直开业,直到现在。”
杨远飞喝了一口汤,味甜带酸,沁人心脾。
沈因思说话时语气淡淡,辛酸苦累未提只言片语。杨远飞看到她放在桌前的双手,不似富家小姐的白嫩纤细,隐约还见有烧伤过的旧疤痕。杨远飞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
十五岁当上杨家军主将,担重如山;
朝廷上无数双眼睛盯梢,举步维艰;
亲率八万将领大战西凉,不容有错。
那段日子,极度难熬,夜里未曾合眼。
眼前的女子算不上千金小姐,她年纪轻轻还得操持家业,照顾兄长,可杨远飞突然觉得,她价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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