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此时也是疲惫不堪，似乎也在盼着她赶紧进去阻止周长安，故而在看到她的时候，一个愣神，没有挡住她。

好在还是有人反映过来的，最先清醒的是那个在夕阳的余晖下快要睡着的考官，看见叶红鱼一席红衣走进他的视线，顿时清醒了不少，一个激灵，喝到：“考场重地，怎能随意进出，快点出去。”

叶红鱼走近了，方才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没看到他已经写痴了嘛，再不阻止他，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是的，周长安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乃至于那个考官的大喝声，叶红鱼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此时此时，他的嘴唇已经因为缺水而干裂，头发有些凌乱，双眼下也因为缺觉有了乌青，甚至于还冒出来一点点的胡茬，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疲惫，他的手指依旧紧紧的抓着笔，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似乎是感觉不到周围的世界。

叶红鱼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放下手中的食盒，略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不忍心的低声道：“够了，周长安。”

够了，周长安，你做的已经够了，你想让世人看到你，他们已经看到了，你想要证明自己，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然而，他没有听见，他的目光依旧盯着纸张，目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叶红鱼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认真，实在是可怕。

她又一次重复了一次，提高了声音道：“周长安，醒醒，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有其他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做呢！”

没有回应……

甚至于方才周围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此时也都鸦雀无声，惊讶的看着两个人，花筑雨目中也露出了复杂。

这个画面，很是诡异。

那名考官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不知该作何反应。

藏书阁的楼上，夫子的眼中也是难以言喻的情绪，林佳音也是有些不忍心，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痴了呢。”

“或许，是有执念吧……”人群之中，有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句。

深林草庐中来的初出茅庐的少年会有怎样的执念，人们想不通，若说有执念，无非就是江山美人，声望财富，再不济，就是血海深仇，深情厚爱，可是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像是会发生在一个小少年身上的事情，甚至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情。

可是，周长安的执念，叶红鱼懂，所以，她才会放心的给他这么多的时间，去完成自己的夙愿，去实现他口中说的，让世人都知晓他的存在。

如今，他做到了，不止是世人，甚至于夫子，甚至于神殿，甚至于皇宫，甚至于京都各个角落里，都被他刮起来的这股风渗透了进去，人们都知道，今年太府出了一个执着的考生，他是周长安。

周，是大周皇姓的周，长安，是前朝都城的名字，这是他师父为他起的名字。

“周长安！”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很熟悉的声音，娇俏且明丽。

他想起来这个声音第一次叫他名字时候的场景：‘周长安，很有趣的名字。’那个人带着浅浅的狡黠的笑容。

他知道她在取笑他的名字，但不知为何，自己却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她叫出来，似乎也悦耳了很多。

指尖不知怎的，忽然动不了了，周长安一怔，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看着自己的试卷，看向了自己手上，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纤细修长，柔弱无骨，是个女子的手，他清醒了过来，抬起了头，看向面前握住自己的人，声音涩涩的开口，道：“红鱼，你来了。”

是的，叶红鱼握住了他双停不下来笔缀不停的手，他停不下来，她帮他停下来，于是，周长安醒了过来。

他的笔下，刚刚写完那行字，圣女归天，帝大恸。

这是十多年前额一段秘史，也是很多人都不愿提起的往事，世人不知道，周长安却知道，他知道，却不怎么知道，像这样的秘史，即便是说出来，也是被禁止的。

叶红鱼不知道他写的什么，却只知道，是时候该停下来了。

于是，周长安真的停了下来，笔尖的墨汁沉了一沉，最终低落了下来，落在纸张上，落在最后那行，湮没了那半句话，帝大恸。

于是，最后一句话就变成了圣女归天。

皇帝悲恸不悲恸的叶红鱼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周长安这一下子没抗住归天了，她可就得悲恸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们皆都深深吸一口气，护卫的侍卫们也都瞬间清醒了一些，就连那个考官也瞪大了眼睛，居然……真的停了！

写了三天三夜的那个小少年，居然真的被叫停了。

场中所有的人忽然觉得心中都有些莫名的激动，仿佛自己与那场中的少年一样，经历了一个伟大的时刻。

人群之中的花筑雨目中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反倒是一旁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齐卫，满脸的感慨，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也只有叶姑娘能让长安兄停下来了。”

花筑雨没有回答，齐卫又往前凑了凑，搭话道：“偶像，你说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一脸无奈的秦玉捂住了嘴，低声嘘了一声，示意他闭嘴。这种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没看见你偶像此时的心情不怎么美好嘛。

是的，齐卫自然是看不出来此时这边的低气压的，他就是这样一个马马虎虎的人，否则也不会考了十年还没有通过考试，但是秦玉却能看出来，这也是秦玉的优点，心思缜密，故而，他才能是城内最大丝绸庄的少东家，而齐卫，只是一个在外人看来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但秦玉这样的人，却愿意和齐卫这样的人交朋友，外人看起来很奇异的组合，但若是让叶红鱼来看，却是不怎么会觉得奇怪，正因为心思缜密。故而才看的更多，看的更多，才会发现齐卫这样至真性情的人，实在是难得。

正如周长安一样，因为单纯，所以才可以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