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歌一路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相比这些天的冷淡，看上去要更加和蔼一些。故而伺候她衣食的小婢女们今日比平常都要伶俐，嘴角边的笑意甚浓。

只是因为想不到大人随手一件长袍也能穿得这么让人面红心跳，尤其是对你轻笑的时候，怀里的小鹿一个劲的乱撞。

久居蕊珠阁的小婢女们也不过二八年华，有的甚至更小一些，见过最好看的男则还是宫里偶然碰见的卫侍郎。尔后，大人们归来，算是掀起了蕊珠阁所有小姑娘的好奇心。

暗地里不少婢女私议谁谁谁好看，如今一比:君木是个捣蛋鬼，终风尚且年幼，徐闻已有家室，最能入眼的可不就是孟长歌了。

虽然冷点，此刻模样却是个风流小公子，粘人眼睛样的。

“风流小公子”外披着月白色的斗篷，酒气未褪，面色上染了几分绯红。半倚在长廊上，眼底一轮渐缺的月。

几个小婢子正听“少公子”说着宴会上的趣事，一阵银铃的轻笑声彻响小苑。王室人物在蕊珠阁向来是书阁里的古图以及那些高贵的名号，难得一见。

可到了姬舟大人的口中，一个个冷冰冰的人物便鲜活起来，彷佛她们也亲身经历了一场宴会，亲览了王室子孙的风采。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才是孟长歌真正想知道的，“不过，我见高处还有个少年，跟我差不多大……”

“哎呀，大人你不知道，那是容南王爷。”一个嘴快的婢女抢先说道，满眼小星星。

孟长歌故作深沉，“哦～这样，我看他生得倒是蛮不错，就是身子板挺细。”

“王爷身体从小不好，大君宠他，什么好药都往他那送。可王爷又是个娇人，身体好了，心里又不……”小婢女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好似说错什么话一样。

其余几人见状也默默地低头，孟长歌一笑，安慰道:“没事，盘鞑天神会保佑你们小王爷的”

说话的那个小婢女狠狠点头，眼睛都红了，“是啊，王爷那么善良，天神大人会保佑他的……”

“对啊，我听宫里的姐妹们说，王爷是她们见过最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我有一回在宫里看见马公公骂一位姐姐，王爷当时就伸手把人带走了，这才免了公公一顿鞭笞。”

“王爷会没事，我们向天神祈福。”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过了会，高山上的钟声响起，热情这才退却。

走前细心的帮孟长歌端了个炭盆出来，把火拨得最旺。

这些都是外院的婢女，不能在内院过夜。

孟长歌注视着她们离去，长廊上变得空荡起来，粗粝的寒风吹来吹去。

她拢了拢衣襟，卓依送终风回去了，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根据方才这些消息，她姑且猜出了些事来，暂时心里也就不冒酸泡泡了。

容南王应该没有什么大背景，又不会武功，身子也不会，手上肯定也没什么实权。

这么一来，就理得通了，怪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上面，像个局外人。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心底太好，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一些人。

所以他给自己搭衣服，纯属是因为礼貌，而非刻意的去做。

想到这里，孟长歌的心里骤然清畅了，可能真的是这几个月太累了，她现在看谁都是对自己有图谋的。

正准备回房睡觉，她刚把搭在栏杆上面的手收回来，一团黑影就猛扑在她身上。明明是个小动作，像是碰了什么机关一样，就触怒了他。

她心一颤，手紧紧的握拳，酸水又开始往外冒。

钟离衍抱着她，抱得很紧，嘴边千言万语偏生的一句成串的话也没有，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两句，“我……你……对不起……”

用苏木的话说，我才不信他那能喷毒水的嘴也会有卡壳的一天。此时此刻，钟离衍的确是卡壳了，而且，卡得不是一般的狠。

孟长歌也手足无措，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来，虽然他两条胳膊都小心的护着她后背，难免会硌着。尤其是腰上硬邦邦的东西，应该是他袖子里藏着什么。

“你喝酒了？”孟长歌拍拍他的脸，有些烫手，“你先起来，松开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本来醉得找不着北的男人骤然发力，把她抱得更紧，“松手了你就会走？”

孟长歌开始掰他手指，“你别以为你学着我的那一套就能哄我，你谁啊你？”

“你夫君。”音嗓低沉的在她耳畔响起。

掰完左边掰右边，她去掰右手的时候，左手又盖了回来，他很乐意跟她完这种小游戏。孟长歌有点恼火，她一向不是个大度的人，“我受不起，你还是回家陪你的小郡主吧，撒手！”

钟离小朋友脑袋搁在她颈窝里，说出一句忘了从那个话本子里看过的台词，“有你的地方才算家呀，我不。”

孟长歌冷脸，“你怎么跟小八一样啊！”

小八？这名字耳熟。钟离衍想了想，小八不就是上次掉山崖后，她一直埋怨的那个人吗？原来这个女人也是这么缠着楚陌的？

钟离大人本来晕乎乎的脑袋一想到楚陌就更有些乎乎的劲了，脱口而出，“小八是谁？”

孟长歌漫不经心的答道:“哦，那是我们家的大狼狗，死活不要脸，一天到晚缠着我额娘！”

钟离小朋友面糊一样的脑子里稍稍思索了一会，哦，小八不是人呐。

片刻后，他明白了，感情这是指桑骂槐呢！

钟离衍:“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孟长歌:“是。”

钟离衍:“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孟长歌:“是。”

钟离衍：“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来漠北？”

孟长歌：“是。”

钟离衍：“你是不是很想离开？”

孟长歌：“是。”

钟离衍:“你是不是特别愿意嫁给我？”

“是！”孟长歌，哎，等等，哪里不对，“……”

对上他那是如墨的眸子孟长歌才反应过来这货是在发酒疯吗？

孟长歌当年没少看过众家纨绔子弟酒后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醉了就死命撩拨的货色，觉得惊奇。

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对，他醒的时候也是如此，也不知道到底醉了还是醒了，她更偏于后者，就说他怎么会喝醉，明明在台底下就意思性的小啜了几口。

“你答应了，我听见了，别耍赖了。”对方黏得更紧，语气认真了些，“这事过后，我给你个交代。”

孟长歌、“我不要。”

钟离大人坐起来，轻松的把她放在身上，仔细的把她衣服都拉紧些，“你要不要是一回事，既然跟着我就该有名分，我给你交代又是另一回事。”

孟长歌盯着他好看的眉眼，心底很塞，“谁说要跟着你了？”

“谁答应谁跟着。”

孟长歌活了这么些年头，头一回遇见比自己还能赖皮的家伙，“暧，刚刚那也是你答应的啊。”

“那我跟着你，你要不要？”钟离大人拽着她的袖口猛的往前一带，俩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都能感受到对方近乎紊乱的呼吸。

孟长歌想着带着蕊珠阁的日子还有几天，不能这个时候得罪他他好给自己穿小鞋，清清嗓子准备装模作样一番，“我要……”我要也会找个有婚约的人。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唇已经覆了过来，手指滑在她腰上，痒痒的。

他承认，这个女人是真的乱他心曲。

炭盆烧得旺旺的，幽暗的火光照亮着夜。。

方才还晴朗的夜空不觉已是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敲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厚重的雨帘掩盖了一切的杂音，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场雨洗涤万物的雨，最难洗的还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