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柟,我妈说我尚未出生时,她怀着我时特别爱吃酸食,家人便对我多了一些期许。更甚者,家里的老人们因此都判定我是个男孩,判定原因是因为家里流行着“酸儿辣女”的说法,所以我尚未出生便得了个乳名叫作:男男。没有文化有时候是个优势,你不用自责、愧疚、没有那么多心思会畏惧报应,即使你伤害了别人,摧残了别人的人生,你依然可以拿着无知来做庇护,因为你肯定能得到宽恕。
所以我出生的时候,是个女娃儿给我爸妈带来了无数的羞耻。他们谴责我父母的欺骗、谴责我不是个男孩,即使这与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幸运的是,我出生的时候村里来了文化人,据说是因为支教才来这里,我妈说那个阿姨是个大学老师,有次我妈抱着我逗我,她看见我不自觉哭了出来,说是让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就停下来问了我妈我的名字。我妈如实相告,却没想她竟勃然大怒,还因为这事直接去了我们村长家,斥责了我们村长愚昧。村长连夜赶到我们家逼着我那没有文化的父母给我起个有文化的名字。我父母哪是能起出来好名字的人呢,便偷摸摸拎着家里的鸡蛋,大枣,找了这位有文化的阿姨。这阿姨知道了来龙去脉叹了口气,脱下来我的夹袄,奋笔疾书在上面写下了一首诗。随后她跟我爸妈说:“就叫夏柟吧,这’柟‘字在诗里,你拿给人家看,人家上户口是时候自然知道。”我父母哪知道什么区别,但也不敢反驳,便屁颠屁颠地给我上了户口。
很多年后,我妈翻出那个夹袄给我,那上面的字依然清晰:
老郑东都一钜儒,未知柟树与梅殊。
平生博识犹如此,何况儿曹不读书。
十年前
夏柟在呼喊中醒来,入了秋,夜色清凉。她摸着黑扯开窗帘,月光透过微笑的窗口钻进来,一下子喧闹了整个世界。她一向好眠,即使以前睡硬板床,孤身一人住这阁楼的时候,她也都觉得睡觉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情,从不敢浪费一分一秒。可如今,柔软的床,床上甚至放着些粉色的玩偶,她记得莫琲买回来给她时,她有些抗拒。她从来没有过玩偶,她更不轻易让自己去沾染粉色,她觉得那样的喜欢对于自己这样的人而言很奢侈。可是慢慢地,她习惯了,莫琲好像也喜欢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着,而她大概是以因为从未被人如此呵护过,她有些贪恋这样的疼爱,也贪恋这样的温柔。但她也害怕,对于她自己的一切她都莫名心虚,似乎除了成绩,她拿不出任何可以炫耀的东西。所以她更加努力,害怕这样的贪恋因为退步而被舍弃。
她看到自己在进步榜单的时候是开心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莫琲也会替她开心。她有时候也嘲笑莫琲倒数的成绩,排斥他的邋遢和懒散,但有时候这样的莫琲反而让自己莫名的心安。这样他就不会离开自己了吧,他会像这一个月一样给她做饭,不会的问题来找她探讨,听她对他不间断的嫌弃。他宽容她,理解她,他需要她,就不会离开她。这是夏柟心中坚信着的。
月色开始沉默,淡淡地退出了黑夜。
夏柟想去摸索着开灯,却又觉得心里乱糟糟地,她看不下去书,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算了,不开了吧,浪费电,她想。
她在黑暗里抱住自己,却怎么也驱不走那种遍布全身的恐惧,她想起莫琲蒙着灰尘的眼睛,那些怒火和失望。他的背影,充满了颓废,让她最无可奈何的还有他的沉默......
她确定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不确定的是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琲更喜欢梅卿,这是他自己说的。她一直都不算是个大度的人,也不算是个无私的人,可是这一次,她退让了。她成全了他。当然她也有私心,她害怕班主任的眼睛,她害怕被怀疑与质疑,同时她也想知道坐在徐然旁边是什么感觉,那种被人仰视如神一般的体面。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越来越烦躁,索性下了床,披上外套向门口走去。
门外有些冷,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四周一片黑暗,徐然和莫琲的已经睡了,只有梅卿的房间露出一点微光。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很安静,没有人应答。
不在吗?夏柟有些疑虑。
“咚、咚、咚”,她又使劲敲了敲,可是敲完她就后悔了。她这样粗鲁的行为几乎与莫琲没有任何差别。
但显然这样更有效果,里面果然有了脚步声。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缝,梅卿探出头,她没有带眼镜,眼镜在黑夜里漆黑发亮。
“夏柟?”她显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迅速开了门将她拉了进去。
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夏柟全身都温暖起来,梅卿没有开大灯,仅仅是开了一台小台灯,书桌上工整地放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夏柟认识那个笔记本。
“你在写小说?”她问,
梅卿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笑着点了点头。
“去床上坐,我给你倒杯水。”梅卿轻轻推了她一把,她腿碰到床沿坐了下去。那床很大很软。
梅卿倒了杯水地给她,夏柟接过,抿了一口,稳了稳心神。她抬头看向梅卿,见她并不着急,也不好奇自己的突然。
“梅卿,你喜欢莫琲吗?”她一向不够委婉,直奔主题。
梅卿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呆滞和疑惑,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神经病人一般。但她很有礼貌,几乎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眼睛,低眉浅笑起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梅卿问,
”我知道我们是高三生,不早恋。我的意思是,以后呢?以后我们上了大学......“夏柟以为梅卿是顾虑高考,赶紧解释道。
梅卿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研究和盘算着什么,她静静地等着夏柟,她一直都知道夏柟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可是这样的夜晚为她的失控找到了很好的出口。
”梅卿,你是不是觉得莫琲不好?“她问的小心翼翼,
“对,他不好。”梅卿很严肃地回答。
“他哪里不好?”夏柟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尖锐,她不喜欢听到梅卿这么说莫琲。
“之于我而言,他哪里都不好。对你难道不是一样吗?比如,他成绩不好,他个性夸张,他粗声大气,吃饭的时候从来每个规矩,他......”梅卿摆出一副十个手指头说不完的样子,
“别说了,你成绩也不好!”夏柟几乎有点粗暴地打断了梅卿。
梅卿看了看她,停下来,没有再说话。她眼睛瞥向一边的门,陷入沉思。
夏柟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重新稳了一下心神,才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该乱发脾气。”
梅卿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很甜却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
“梅卿,其实莫琲不完全是你形容的那个样子,他这个人很善良的,每一次我跟他吃饭,他总是把肉挑出来给我吃。而且他很体贴人,虽然他做饭不好吃,但是他会换着花样做。他成绩不好,但他会努力啊,他不是考进实验班了嘛,他……”
夏柟忽然停下里,看着梅卿的眼神变得冷淡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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