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整个聚餐，就在听到了忆罗中学的校名后，恍恍惚惚了一阵，连菜都没吃上几口。

“小师妹，小师妹！”

啊？

王曦被人推了推，一看，是身边的杜羽声见她魂不守舍的，迟迟没有动筷子，有些担心她。

“我在考虑吃什么菜好，这些看上去都好好吃。”

王曦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杜羽声听着哭笑不得。

“考虑什么，喜欢就吃，来，师兄帮你夹。”

说着，一块硕大的粉蒸肉进了碗里。

“谢谢师兄。”

接着，所有的师兄师姐都有样学样的往王曦碗里夹菜，不一会儿，这菜堆得就颇有富士山的架势了。

“听说，小师妹到现在只学了６个月的大提琴？”

王曦正啃着排骨，听到杜羽声的话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啊，我也听老师说了，小师妹３月份就要考４级了。”

“是吗？那，就是说８个月不到就直接跳级考？”

于是，所有的师兄师姐的视线再次全部聚集到了王曦的身上。

王曦再也抬不起头来点头了，只是闷头猛吃。

“天啊！８个月考四级！”

王曦只知道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唉，和小师妹一比，我们这些师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啊！”

听到这里，某人终于忍不住，囤积在嘴里的菜全喷在了碗里。

这在这时，一个酒店工作人员敲了敲包厢的门推了进来。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一位杜羽声先生吗？”

杜羽声随即道：“我就是。”

“杜羽声先生，有您的国际长途，W国Alex先生，有急事找您。”

听到这里，一向优雅从容的杜羽声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变道：

“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便随酒店人员一起出了包厢。

王曦晕乎乎地想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杜师兄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杜羽声刚出去，被酒店人员打断了的话题继续回到桌面上，听着师兄你一句厉害，我一句天才，王曦禁不住头疼了，终于决定还是尿遁了。

“那个，我上个厕所。”

她这么说着，赶忙扯下挂在胸口的餐巾布，走出包厢，隔绝了众师兄姐的糖衣炮弹。

王曦靠着包厢门深深松了口气，之所以能那么快跳级考全赖前世的那点大提琴底子，现在被那么多真正天才的师兄师姐当成大神那么夸，王曦的脸皮子还没这么厚能做到糖衣炮弹轰在身而面不改色的。

王曦绕过了一个个包厢，走到拐弯处时，看见了不远处，杜羽声正拿着电话，说着熟练的W国语。

要是一般人倒还真听不懂杜羽声叽里呱啦地在说着什么，可是，王曦不同，因为她前世大学选择的科系，恰好就是W国语。

这还是因为她一直心怀愧疚的夏雪桐恩师，在她高中时，应W国一所音乐学院的邀请担任了那里的大提琴导师的关系。

王曦那时总想着能有一天，亲自飞到W国，向这位授业恩师负荆请罪。

不过没想到，上天给了她一个更好的机会。

杜羽声此刻颇有些焦虑的声音，传到了王曦耳里。

“Alex，他这么做也是好意，我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不过希望你能谅解。”

“就算你不承认，可他毕竟是你~”

“好，我不说，你就当是为你母亲完成一桩心愿。”

“Alex，你思想不要这么偏激。”

“这次就算不是我来，也会有其他人来，我也不是为了帮那个人，我不就是借着这机会回国看看我老师和几位师兄弟嘛~”

“好，回来再聊。Alex，记得好好吃饭。”

杜羽声挂上电话，摇着头叹了口气。

回头，就见到王曦从拐角处走过来。

“小师妹，怎么出来了？”

王曦微笑着回答：

“看师兄那么久都不回来有点担心，师兄，那个急事，要紧不？”

杜羽声摸了摸王曦的脑袋。

“小师妹不要担心，没什么大事，我Ｗ国的朋友找我聊聊天而已。走，回去吧。”

王曦的小手被杜羽声握在了手里，她能感觉到，杜羽声牵着她的左手指上，硬硬的，很是粗糙。

王曦知道，那是每个大提琴手都会有的特征，左手指指尖处满是老茧。

这是每个大提琴手苦练的证据，也是大提琴手的荣耀。

就像自己现在粉嫩的手指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薄薄的茧子。

晚上，王曦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家差点没把王振邦和朱玉珍给吓坏了，听到这都是王曦的师兄师姐送的见面礼时，夫妻俩都是面面相觑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王曦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这是艾师姐托人用“立拍得照相机”给他们拍的“全家福”。

艾师姐可惜地说，可惜四师兄不在，否则咱这张“全家福”就真齐全了。

王曦见着照片里自己被夏雪桐抱着站正中央，身边杜师兄几个依次排开，大家的脸上都有着灿烂的笑容，王曦看着看着，便隐隐有些泪意。

将照片放到自己的心口处，王曦带着笑容沉沉地睡去，梦里也许又会梦到自己喜欢的老师，还有那么多亲切热情的师兄师姐吧！

王曦的琴练得越发卖力起来，距离３月的四级考试悄然而至，考前的一个星期，王曦在自家信箱里突然收到了多封来信，陆陆续续地寄来，三天内，共有多达６封之多。

这些，都是王曦的师兄师姐寄来的，信中均是为王曦加油鼓气，祝她大提琴初次考试旗开得胜之类的内容。

就连早就回Ｗ国的杜羽声，以及上次未能来聚会的四师兄郑亦然也写了信。

郑亦然信中说道：

未能来参加小师妹的迎新会十分抱歉，下次定送上薄礼一份聊表歉意。看到杜羽声带回的照片，为能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师妹而深感高兴，祝小师妹一鼓作气，考级成功云云～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四师兄，可王曦看到这封信，却陡然觉得自己已然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出郑师兄温文尔雅、正气肃然地写着信时的模样。

她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老师，为了那么多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师兄师姐，自己一定要在这次的４级考中，表现到最好，争取最好的成绩！

朱玉珍看见自家女儿似乎着了魔似的，回家鞋子一脱，书包一扔就开始练大提琴，连饭都顾不上吃，把她拖去吃饭，也是风卷残云一通，嘴里还塞着饭菜，就又跑到房里继续练琴，就连晚上睡觉刷牙也是一边哼着考级的曲子一边刷，左手还配合着像是在摁把位的样子。

朱玉珍担心了，这嘻嘻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后来，把自己的想法和沈芳华一说，没想到３月份考小提琴六级的沈卫这孩子也是同样如此，症状类似，本来沈芳华也想找朱玉珍商量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两人私下一谈，倒也放心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考级综合症”了吧！

临到3月，寒风凛冽，直吹得人浑身哆嗦。

沈卫和王曦就在沈芳华和朱玉珍的带领下，到了XX音乐学院考试。

因为两人虽同是弦乐考级但到底乐器不同，所以被划分到了不同的考场，两人相互鼓励着加油，便匆匆分道扬镳。

侯考区里，家长是不能进去的。

朱玉珍不是很放心地叮嘱着女儿不要紧张，考试前再练练熟之类，还塞了个小热水袋给王曦，怕她冻着双手不能好好考试，让在考前先捂捂热。

王曦所在的考场里还有其余7、8个考生，这些考生里都是年纪小的居多，只有两三个大概是读高中的样子，其余都是小学、初中的模样。

王曦找了个角落，将大提琴从琴套里拿出来，拧着钮，拔出琴脚至适合的高度（琴脚：用于支撑大提琴用），取出放在琴套里边的琴弓，将弓毛旋紧，在松香上慢慢磨擦，直至弓毛处弥漫起白色的松香粉沫。

四周的众多考生都练习着自己就要考试的曲目，侯考区里声音嘈杂、吵闹，就连自己说话都得大声才听得见。

很多考生因为听不见自己演奏的音乐而将耳朵尽量向琴靠拢，试图确认自己的音准无误。

王曦看到如此情景心下不禁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为了听清自己的音准，现在的演奏姿势已然变形了吗？

头部向下靠，自然身体向前倾，左手摁把位的手势变了形，音自然是不会准到哪儿去的。

王曦用热水袋捂了捂手再取过弓，此刻再也不看其余考生一眼，将弓放在琴弦上，只是单纯地做着基本的训练，连左手都没用上，大提琴发出最单调的“Do、So、Re、La、La、Re、So、Do”。

在拉了总有十分钟后，看到琴弦处与弓毛接触的地方都沾到了许多松香后，王曦终于抬起了左手，她练习的又是基本的训练，音阶以及爬音。

15分钟后，王曦停了下来，稍事休息了一下。

这时，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站到了王曦面前。

“你考的是四级？”

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女孩发问，王曦淡笑着点了点头。

“刚看你练音阶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我早就考过四级了，今年考六级。”

女孩说着，似乎很是自豪地抬了抬头。

王曦只是友好地说了声：

“祝你考试顺利。”

女孩儿显然为没有在王曦口里听到“哇，你真厉害”之类的赞叹之辞而感到不高兴，她又道：

“你今年读几年级？”

“四年级。”

王曦虽说心里有点不耐，但口头上却仍是回答着。

“哦~我比你大一岁，不过我四年级的时候已经考5级了，我老师说我是很有天份的，学习了三年半现在就考六级是很厉害的。”

面对女孩儿的自吹自擂王曦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完，随后瞥了她一眼，道：

“不好意思，我还要继续练习。”

说着，便继续她的基本训练，音阶、爬音。

女孩儿看王曦一副不甩自己的样子心底很恼怒，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放在王曦心里，她此刻正全心全意地备战四级。

女孩儿的号码排在王曦前面，在经过王曦身边时还特地瞪了她一眼。

过后不久就轮到了王曦，王曦左手拿着大提琴，右手拿着弓，跟着考场监管秩序的老师走上了楼梯到了二楼，走过长廊的时候，在第三间侯考的位置上看到了刚才的女孩儿，她此刻正紧张地白了一张小脸，坐在外面等候。

王曦经过教室隐隐约约听见里边传出一首6级的考级曲目。

里面正在接受考试的这孩子演奏的不错。

王曦这么想着，没看见坐在位子上的女孩儿抬头看了她一眼。

王曦在第四间教室侯考。

不一会儿，一个孩子苍白着脸从里面走出来，王曦便深深吸了口气，走进了教室。

里边有两个评审，一个苍白了头发，一个却还比较年轻。

王曦拿着大提琴，向两人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老师好，我是28号王曦，今天考四级。”

说完，便轻轻落座，根据考场里座椅的高度，稍稍调节了一下大提琴琴脚的长度，然后对了对琴弦的音准，用微调调试了一下。

随即，摆出了演奏大提琴的标准姿势，准备了三秒钟，四级的音阶、爬音便立刻在教室中回荡开来。

拉完，在琴弦上停顿两秒，放下弓，在膝上休息5秒，又再一次放上琴弦，演奏起下一首的练习曲目。

王曦几乎就是如此，没有任何迟疑的演奏、停顿、休息、再演奏。

明明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年纪，演奏出的音乐却是那么纯熟而又完美，表现出的台风却是久经考场似的稳重。

两名评委情不自禁地赞叹起眼前的这个小不点，看看年纪，11岁，真是了不得的琴技与心理素质，比起前面几个考生，真是云泥之差，天壤之别！

王曦演奏完毕，带着微笑向两位评审鞠躬，正准备要离开时，就听到苍白了头发的评审问道：

“小朋友，你演奏的很好，是哪个学校，哪位老师教的？”

王曦眨了眨眼，礼貌地回答道：

“我是XXX小学的，大提琴老师是夏雪桐老师。”

两位评审对望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原来如此的情绪！难怪了！原来是夏雪桐老师的高徒！

“小朋友，你考试的时候一点都不紧张吗？”

年轻老师很奇怪，即使是准备得再好的考生，临到考场，也会因为一时的怯场而出一点小失误，而刚才听王曦的演奏，从头到尾，无论是音准、音色、指法，都没有丝毫的差错或是颤抖，一个人的心可以从他演奏出的音乐中体现出来。

王曦的音乐沉稳内敛，而且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女孩，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老师，可能是我们学校每次期中期末都要考乐器的关系，所以我对考试已经很习惯了，不会感到紧张。”

王曦的回答虽然让评委有些不满足，不过却也很在理。

她再次朝评委鞠躬，拿着大提琴临到门口。

“对了，小朋友忘问了，你学琴多久了？”

俄~

王曦对着门翻了个白眼儿，什么时候考场的评审，话那么多了？

她哭笑不得地回过头，“老师，我学琴8个月了。”

说完，也不顾两位评审下巴都要掉下来的震惊模样，终于头也不回地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

她稍稍松了口气，刚抬头，就看到门外站着那个趾高气昂说自己考六级的女孩，她此刻拿着大提琴，脸色涨红，表情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似的，眼睛还直直瞪着自己。

王曦朝周围一看，那个维持秩序的考场老师似乎不在，她也不多言，越过女孩儿，朝楼下走去。

到楼下处，就见到考场老师又带了一批考生正要上楼来，看到王曦说了句：

“考完试回考场拿了东西，从后门走，家长都等在那儿。”

王曦点头，谢过老师，将大提琴放进琴套里背起来，拿着热水袋，朝后门走。

一出考场，王曦深深吸了口外边的新鲜空气，冬日的阳光打在她小小的脸上，她觉着温暖极了。

“嘻嘻~”

她看见正拥在人群中的朱玉珍朝自己挥着手，旁边沈芳华与沈卫也正等着自己。

看到沈卫脸上也是一脸的高兴样子，似乎考得十分不错。

王曦沐浴在阳光下的脸上，此刻露出了满足、幸福的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