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在林来镇的东面,占了十来亩地。朱红色的大门前,是两头石狮子,气派得很。
豆娘当然不能从正门进,只能去了王家的偏门。
偏门就简陋了许多,一道圆形拱门,原木色的大门上面是磨得发亮的虎面门环。
豆娘敲了一会儿,也不曾见有人来开门。
夫妻俩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直到辰时,来了两个推着推车前来送菜的男人。
两人熟门熟路,把那木门拍得“梆梆”作响,又朝着门内高声叫道,“老锅子!开门!”
一会儿之后,只见着一个穿着粗布衣、长着八撇胡的中年男人开了门。
“今天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这还早?这太阳高的好似要晒蔫了我家的菜。你看清楚喽,这是半筐黄瓜并半框茄子、这是半框豇豆,还有葱姜蒜......”
听着他们似是在对货,豆娘没有上前插话,等着他们说完。
“喂!你管好你的毛驴!怎么还偷吃菜了呢!”其中一个送菜的男人突然高声道。
豆娘这才发现,杜承手里牵着的那头毛驴,头埋进了那一筐豇豆中,一抬驴头,嘴里正嚼着两根豇豆呢。
杜承赶忙拽了毛驴的嚼子,“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
那叫老锅子的仆役打量了两人一眼,带着不屑与怀疑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一大早就在这王家偏门,鬼鬼祟祟,看着就不像是个什么好人。”
“你误会了,贵府上少爷的一位妾室是我胞妹,她近日有了身孕,说是想吃家里的杨梅,我与我相公特意采了送来给她。”豆娘赶忙解释道。
“妾室?你说的是大姨娘还是二姨娘?”
“大姨娘、二姨娘?”豆娘还真不知道这香花在王家到底是怎么个称呼法。
如果真有两位姨娘,那王家少爷可是个多情种了。
“她姓李,我却是不知道她在贵府上的称呼,还请大哥多指教。”
“既是姓李,那便是二姨娘了,你可与她约了时辰?”
“约了。”豆娘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十文,偷偷交于了他,“还请大哥能传个话,我好把杨梅送进去,不然这日头高了,杨梅怕是要不新鲜了。”
见了钱,仆役自然不再多费口舌,“那你且等一等。”
又对着那送菜二人道,“你们赶紧把菜搬到后厨去。”
那仆役一走,只听得方才就叫嚷毛驴偷吃的那个男人说道,“你这驴吃了我家的菜,可得赔钱。”
杜承牵着毛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确是他没看好毛驴,可这就要赔钱,又似乎过了。
“大哥,真是对不住了。是我家相公的错,可这豇豆拢共也就吃了两根,我与我相公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也莫往心里去。”
“这驴吃了,这还让人怎么吃?王家什么人家?他还能收被畜牲吃过的菜?”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让赔钱。豆娘可以吃亏,但不做冤大头。
“方才你也是听见了这王家的仆役与我说的话,我亲妹妹是这家少爷的妾室,如今正怀有身孕,正得宠时。今日,我若是把你们想讹我一笔钱的事告知她,她这让后厨换家送菜的本事还是有的。”
豆娘的话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软弱示好,很是硬气。反倒让那送菜的男人哑口无言。
“苟二,你别没事找事。不就驴子吃了两根,老锅子没说什么,你较什么真。”
另一个男人斥了要讹钱的男人一句。
“我就随口一说,较真的分明是这小娘子。”说着把菜拾掇好,把菜筐抗在了肩上,走进了后院。
杜承看着豆娘,脸上带着些不解,如今的豆娘时而圆滑,时而又带着一股威严,若不是那张脸,让人如何相信她是那个乡下丫头?
“哪个是豆娘?”
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豆娘转过头,是一个小丫鬟,十一二岁的样子,脸看着还很是稚嫩,但言行举止却已经很是老道了。
“我是。”
那丫鬟打量了一眼豆娘,“你就是我家二姨娘的姐姐?”
豆娘点点头。
那丫鬟皱了皱眉,小声道,“怎么长得这般与二姨娘不一样。”
之后,才又说道,“那你随我进来吧。”
豆娘看着杜承,对他道,“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然后跟着小丫鬟进了后院。
豆娘也不是没有住过大院子,在她是赵婠的时候,就住在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同于南方,没有假山池塘,但大气得很,光是那天井,就能容好几十人一起吃饭。
绕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又过了两道拱门,到了一处偏房。
豆娘踏进了这院子,只见里面铺了青石板,摆着种在花盆里的花花草草,院子一角砌着个花坛,里头独独长了一棵合欢树。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开着一朵朵粉色扇形的花。
“你来啦?”
豆娘这才注意到坐在檐下吹风的香花。两月未见,她又丰腴了不少。
她半躺在一张竹藤椅上,身着粉色绣花绸缎衣,头戴金银玉簪,手中挥着美人团扇,身姿慵懒,早已寻不到当初还是乡下小丫头时的清纯模样,已是一副富家太太的做派。
“这是兴贵一早便去山上摘下的杨梅。”
香花示意了那小丫鬟接过去。
豆娘却又叮嘱了一句,“吃前拿盐水泡一泡,莫吃坏了肚子。”
“你怎么还讲究起来了。”香花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让那个小丫鬟把杨梅拿下去,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泡泡。
“家里可还好?”香花挥着团扇,漫不经心地问着。
“一切如旧。”
“我想也是,咱们一家都老实巴交,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你呢,你可还好?”
“我?日子还算过得去。”
香花笑了一声,抬眼打量了她一眼,“我看你圆润了不少,看来他倒把你照顾得很好。”
豆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是长了一些肉出来。
“这外头天气热,你先扶我回房吧。”
豆娘闻言,扶着她起来。
她小腹现在依旧一片平坦,可她好似怀了七八月的模样,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豆娘。小步踱着,慢慢悠悠地走回了房。
这情形好似太监搀扶着老佛爷,这让豆娘觉得有些好笑。
进了房,香花一下就坐在了一张美人榻上。
“你坐吧。都是自家姐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豆娘这才在一张雕花红木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打量了这房间。内室与外室用了帘子隔开,因是白日,帘子也就没放下,能看到床上放着的大红锦缎喜被。
外室放了张红木小圆桌,和几张小圆凳,还有一张梳妆台,台面上摆了不少脂粉和首饰。
靠墙边是一个多宝阁,里面多摆放着一些瓷器,还有几只玉雕。
看到豆娘的打量,香花挥着团扇,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些东西,你看看就好,可别去碰,都是我相公特意差人寻来的,个个都价值不菲。”
豆娘笑了笑,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在懂的人眼里才是价值连城,可在不懂的人眼里,却只是用来装点的一些饰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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