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雪

在乳白的浴缸中，沈惠双手抱膝沉在水里。水很冰，水很凉，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嘴唇已经有些发紫。沈惠突然展开双腿，把头埋进了水里。这已经是今天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了，她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抹杀这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从医院被挟持到被解救，2个小时惊心动魄的经历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住在医院观察的那几天，来看望的领导和同事络绎不绝，唯独缺少爱人的拥抱。等回家之后才发现，鞋架上鞋子、衣柜里衣物，甚至浴室里的洗浴用品，凡是带有雄性特征的物品，连人带物都消失了。他走了，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甚至没有留一张字条，走的干干净净！想在网上留言，qq、微信、微博全部拉黑，走的无比洒脱。

五年的真情实感，说散就散了。他们相识于校园音乐节，他是校园乐队主唱，她是观众。他那时才华横溢，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她那时普普通通，属于丢在人群中就不见的那种。但就是看上去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却走到了一起。她比他还大两岁，他说熟女才是他的最爱，当时她就醉了，从此爱得毫无保留。

当两个人相继离开校园，当她考入第一流的三甲医院，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刻，突然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规培生（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生）的三年时间里，她笃实好学，不怕苦、不怕累，毫无怨言。因为医生是她从小便立下的志愿和梦想，所以厚厚的书本在她面前从不是压力，血淋淋的手术室让她感到兴奋。别人觉得啰啰嗦嗦的病人，她能主动上去安慰，别人觉得神经古怪的老教授，她敢主动上前请教。正是这种对医学事业发自内心的那种热爱，让她的能力呈几何级的速度增长着。

无论她轮转到哪个科室，无论是患者还是科室同事、领导，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评价。“这丫头天生就是块当医生的料！”她的导师，鄂北省医学界泰斗人物，尚仁医院妇产科主任吴颖曾在规培生的点评会上，在众多大科室主任的面前这样评价她。

能力的成长带来职场地位的提高，也在无形中改变了一个女孩的气质，让她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内敛的自信。这种来自后天的历练，让人一见难忘。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得到欣赏的目光。从此，她开始有了追求者，每隔几天便有快递小哥送上鲜花和纸条，追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让她动心的青年才俊。但是，在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他。

而他呢？怀揣着对音乐的梦想，他先后去了帝都、沪市和粤南省闯荡，不停的参加各种选秀。但在才子才女扎堆的娱乐圈里，他在校园中引以为傲的才华被击打的粉碎。灵气在时间中被消磨掉了，但他对成功的渴望却与日俱增。而乐队的成员开始有人打了退堂鼓，不断有人离去。先是贝斯手，再是键盘手，接着是鼓手手，直到只剩他孤身一人。

迫于无奈，他开始与社会上的乐手组队，从此流走于各种商演现场。但所有的故事并不是励志的，纸醉金迷的夜场生活，让他变得堕落。抽烟、酗酒、软性毒品，还有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一切让他不可自拔。

她和他开始出现争吵，甚至是肢体上的冲突。他开始夜不归宿，更有甚者，当她回到家中，可以看到垃圾桶中用完的避孕套。她想过分手，但这是她的初念，他舍不得。她恋旧，始终放不下。但是他想分手，他渴望自由，认为她是束缚他飞翔的枷锁。

终于，他走了，走得那么彻底，在她最需要肩膀依靠的时候，她孑然一人。她想忘记他，但是回忆像加速放映的电影一样，一帧帧的画面在脑中不停的闪回着。回忆是美好的，但回忆也是残酷的。回忆在不停的勾引着眼泪，直到一滴泪水终于经不住诱惑，从她眼中轻轻地滑落，温热的泪水流过凉凉的面颊，失去了温度之后，滴在了冰冷的水里，化成小小的涟漪，最终散去。

当泪水涌出的时候，她再一次将头扎进了水里。冰冰的触感终于传来了，但是已没有了开始的那种刺痛感，脸和身体，还有她的四肢已经开始麻木了。在水中，她摒住呼吸，猛地睁开眼睛，希望水能冲谈眼中的忧伤。她就在这样一直把头埋在水里，10秒，20秒，40秒，1分钟，2分钟……当她的肌体终于承受不住缺氧的反应，才下意识的仰起头，猛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她站了起来，因为寒冷，身体瑟瑟发抖，但她没有觉得冷，只是觉得痛得刺骨。迈出浴缸，低下头来，觉得这盆清水像是被记忆染了色，黯淡而污浊，这不是水，这是像胶水一样脱去她记忆的浊水。她弯下腰，拔出出水盖，汩汩的流水声在浴室中格外刺耳。

楚城市消防局多功能会议室，正在对“126”建伟化工火灾进行战评讨论会，支队司令部成员及楚城消防下属各大队、中队主官悉数参加。主持会议的支队参谋长郭天宇对着面前的扩音器说道：“同志们，接下来，请红山中队中队长刘远山同志，对“126”建伟化工火灾进行讲评。”

刘远山走向讲台，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掏出激光投影笔，当ppt画面出现在幕布上的时候，开口说道：“尊敬的各位领导，战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是红山中队中队长刘远山。下面将会由我代表红山中队，向各位汇报建伟化工“126”火灾的扑救情况。首先，让我们观看一段视频，来简单回顾和了解一下本次火灾的总体情况。”

会场的灯光缓缓变暗，在幕布上，出现了“126”火灾的剪辑，从空中到地面，从外围保障到抵近攻击，近10分钟的视频剪辑，清晰的反映了战斗的完整过程。当视频播放完毕，

刘远山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我将介绍“126”火灾的具体情况。201x年12月6日上午9时07分，鄂北省楚城市建伟化工有限公司因岗位工人发生违规操作，导致配置间发生爆炸并引起大火。9时08分，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后，先后调集5个中队以及楚城特勤中队、天朝石化企业专职队，7支战斗队伍共30余台消防车，180余名指战员赶赴现场处置，并向市局、省总队报告了警情。”

“灾情发生后，总、支、大队三级全勤指挥部逐行出动。在此次救援行动中，各级参战官兵牢牢把握“先控制、后消灭”的战术原则，按照现场指挥部的要求，采取“积极控制，重点突破，全面围歼”的灭火战术，连续作战近8个小时，各支战斗队伍分工明确，进退有序，逐步合围，最终将火势一举歼灭，得到了各级领导的高度肯定。下面，我将就灾情的详细情况分5个部分汇报……”

秦山消防中队的车库外，五辆消防车一字排开，战士们正在擦洗着战车。而在马路对面名叫偶遇的奶茶店里，李萌萌端着画板写写画画，精致的小手握着铅笔在纸面上灵活的弯曲着。她不时的望向对面的消防队，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然后又低头作画，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上，随着纸面上的沙沙声，或浓或淡的线条开始交叉，在浓淡之间，那景、那物、那人，开始变得立体。

李萌萌抿着小嘴，从一颦一笑之间，能看得出这画板便是她此刻的一切。今天不是周末，奶茶店老板娘张兰难得有些清闲，她在吧台里踮着脚看着李萌萌作画，打心眼里欣赏这位漂亮而富有才气的女孩子，见李萌萌的奶茶喝完了，主动又配制了一杯抹茶，但又怕打扰李萌萌作画，就没有一直送过去。

随着李萌萌手中铅笔的速度越来越快，画中的形象由浅入深，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终于跃然纸上。张兰见李萌萌画完了，瞅着机会把奶茶送了过去，轻轻的放在了李萌萌所在的卡座上。借机看了眼那幅画，张兰暗赞了一声：“真漂亮！”只见画面的背景是消防队的车库门，门前有一辆消防车，而在车门旁，有一个帅气的消防战士在擦洗消防车。

为什么说画面上的战士帅气呢？因为整幅画只有这名战士被精心勾画了轮廓和身材，其他的人全是阴影和背影。李萌萌看到老板娘送来的抹茶，有点犯迷糊，于是连说带比划的问道：“怎么回事？我没点呀？”

张兰这才发现这么漂亮的女孩居然是聋哑人，在暗自怜惜的同时，连忙告诉她：“丫头，这杯茶是姐姐送你的！就凭你这张画，就给我这个小店添了不少灵气，拿去喝吧。”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李萌萌打小就知道，哪里肯接。但一个执意要送，一个执意不接。就在两个人理不清的时候，李萌萌突然发现吧台后面的背景墙上，有一个画板，用五颜六色的画笔写了一则招聘启事：

本店因服务需要，现诚聘员工若干名，可兼职。

要求：仪表端正、吃苦耐劳。

年龄18岁—28岁，电话：1345xxxxxxx。

有意者请进店详谈，待遇面议！！！

李萌萌连忙指着那个启事广告，边比划边开口问道：“您……这……还招人吗？”张兰转头看了眼自己在画板上写得招聘启事，又看了看李萌萌，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哎呀，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个聋哑人，太可惜了。”

见张兰在那里犹豫，李萌萌就着急了，比划的时候手语都打乱了，本来就吐字不清的话就听得更不清楚了。张兰见李萌萌着急，知道这小美女是诚心应聘，更不忍拒绝了。

这时，张兰从店里单调的背景墙上发现了什么，灵光一闪，说道：“要到我这来上班也行，但你必须兼职我们店的美工，咱们店里的艺术设计，你都要给包圆了，怎么样？要是你觉得可以，我们就可以继续往下谈待遇了。”

李萌萌一听，小脑袋点的像小母鸡似的，连忙答应了下来。见李萌萌没有意见，张兰也很高兴，从抽屉里拿出早已拟好的合同递给了李萌萌，李萌萌看都没看，直接签上了大名。张兰连忙教训道：“丫头，这样可不行呀！你辛亏是碰上的是我，万一你碰上的是坏人呢？你这样看都不看合同，别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而李萌萌却在那里开心的笑着，笑得那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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