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果酒味道十分特别,香甜沁鼻,没有浓重刺鼻的辛辣,却有些别样的纯厚留于贝齿,惹得白芷不禁多喝了两杯。
趁着酒劲一上来,她清明的灵台才意识到是有些后劲大。
须知喝酒易误事。
喝酒也易犯冲动。
喝酒更容易,冲了清明的神识。
待酒过三巡,白芷和帝夋打了个马虎眼便踱了出来,此刻朝雾正立在门边等她,待见白芷满面春风,人若出水芙蓉时,不免称奇道:
“姥姥,需小仙我回去吩咐昆仑山中的神仙准备嫁妆吗?”
白芷眉宇轻蹙,探头诧异道:“何出此言?”
朝雾两眼一蹬,用一副破天荒的神色看她:“你和古神仙侣服也穿了,就凭这般感情甚笃的情况下,莫不是好事将近?”
白芷牙齿忍不住哆嗦番,一阵酒气上脑,咳嗽着问出:“那是,那是仙侣服?”
朝雾深明大义的点了点头。
如被个登徒子戏耍了般,她面上噌一变绿再变白最后转成了青色,咬牙切齿诡笑着:“好你个帝夋,又在本上神面前摆了一道,真是,真是老太婆我甚感欣慰。”
朝雾脸色一顿,身上抖了一抖:“姥姥今日的生气,倒让我开了回眼界。”
白芷冷哼一声:“诚然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
朝雾:“……”
三两步拐出魔宫正殿,好在朝雾事先打探了缘由,苻离他阿娘的骨灰所在位置正是魔界祖宗祠堂。
这可不是个好地方。
照当日苻离描述,那靡邪该是看上了他阿娘的花容月貌,
一颗色胆迷天下竟想来一回你情我愿的荒唐事儿。
不料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这靡邪霸王硬上弓不成,还让那女子香消玉殒。
兴许这魔界太子爷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闷声亏,既然得不到那女子的人,得到她的魂儿也不错。
于是一番呕心施法中,让这女子死后名节不保,成了他靡邪祖宗祠堂里的一份子。
实乃是个痴情人。
可按这苻离的年岁算去,他阿娘怎么说都是个六十好几的凡人,拼死算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在。
虽说他靡邪年岁高人家一大把,当个活菩萨都不为过。
可在修行之人身上,风华正茂容颜正佳实乃常事,不管怎样,活了这把岁数顶着年轻的模样不去骗骗小姑娘,倒颇爱半老的凡人徐娘,这靡邪的口味看上去也甚是独特啊。
是以如今的神仙,大抵都爱老牛吃嫩草。
比如那靡邪,比如这帝夋。
趁着那太子爷妹妹嫁人,白芷得了空子就和朝雾往祠堂寻去。有了三儿这个明眼人做活路标,何愁挖不了人家的老窝宗庙。
十步一拐,百尺一折。
魔宫如个大迷宫般,路转门回下绕得人一脑门子犯晕。
恰恰在拐第十三个路口时,朝雾转进的身影一下顿了顿。
这厢白芷头脑不大灵光,酒劲儿重重,稍不留神就和他卡住的后背一撞,撑着额头抬眼道:“你怎不走了?”
前方朝雾不禁侧身,森冷地同她说道:“姥姥,今日看来不适合出门。”
白芷讶然看了眼他的后脑勺上束着的白玉簪子,因着这一看,眼角余光恰恰也望见此刻正立在对面的华服男子。
打起黄鹂鸟,一岁一枯荣。
面前之人真是像极了梅林圣宫里的那位薄情郎君。
阳光明媚,园子里开着的花,金辉之下一片绚烂。
更有者,铺天盖地的盛放着初春的芍药花,鲜红欲滴,团团簇簇,就像赤色的绯玉,可若平白放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将是有些大煞风景。
男子邪魅不失风流,冷酷不失玉树。
剑眉星眸,昂藏七尺,刀削般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眸子本该是冷然如冰,此刻却是仿佛映了凌波碧水般那样深不可测。
一眼万年,“邢渊”二字由着白芷脑中一出,立马就得到了应有的应证。
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狭路相逢,仇人相见,红了眼。
这厢的白芷正跃跃转身离开,那厢的邢渊已三步并做一步,拐到了面前。
“少华。”
他的声音里有些激烈和沙哑,让人闻之怆然。
“少华你果真还活着,三妹同我说时,我还,我还真不敢相信。”
这一声“少华”喊得白芷愣上一愣。
“少华”二字从何而来?
又从何时开始就连她都忘了有这个名号?
当年她下山打家劫舍用的名字其实很是普通。
普通到它的由来至今都还记忆如昨朝。
人间中有一味中药恰如她名字,曰:白芷。而和白芷长相酷似的植物又名“蛇床花”。蛇之一字简直是太贴切她白芷的身份了。
是以想来,既然二者明面上是酷似的,底子里也是酷似的,那便偷梁换柱改天换日得了个以“佘太君”的名头行走江湖。
可后来兴许这名头太过响亮,身份太过威慑,行事太过雷厉,以至于十丈之内得此名字让人闻风丧胆。
以至于白芷最终不得不换一个。
一换就换成了眼下的“少采花”。
当年初逢邢渊,因缘际会下名字一出口便被他嫌弃这“采花”二字嫌弃了个底朝天,光不说由来古里古怪,听着也十分别扭滑稽,于是他遂而去了中间的“采”,管她称呼为“少花”。
音从口中出,一个转化,又破有几分“少华”的韵味。
以至于白芷至今还不明白,他是在唤自己“少花”还是“少华”。
可如今听来,曾经真切的呢喃和轻呼到了此时此刻,堪堪变成了一股讽刺。
这股讽刺,倒让白芷腹腔之中平白蹿出一股无名火,当年,当年,仓促之间的四万年前,她白芷是何等的窝囊,何等的技不如人,何等的悲从劫中来。
酒虫作祟,恰如往事不能回首今儿都全全回了首。
怒火中烧下,如若是往事意难平之时,她定定不会让那人舒坦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可眼下这地盘是老官儿的魔宫后院,她白芷再不济,好歹也活了这把岁数,知道那毁人家邸的事儿在大喜之日是做不得的。
做了岂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
白芷不想与那人再做纠缠,深呼一口气间,装聋作哑下对着朝雾道:“三儿,扶本上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敦厚聪颖的朝雾见此,立马乖顺的上前搀扶。
朝雾以为姥姥只是需要他去做下面子功夫,等自己真真扶住白芷时,才发现她竟然在莫名的发着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姥姥这是怒火攻心了?
朝雾不忘恶狠狠的剜了邢渊一眼,遂即立马轻声在白芷耳边提点到:“阿娘,爹还在等我们呢。”
即便这轻声细语轻如羽毛落地,那邢渊都是闻得见得。
而这实打实的“阿娘”二字一出,晃得白芷晕了一晕。
同时也令邢渊愣神不已。
他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瞄了眼朝雾,待转眼看白芷时,目光更复杂三分:“少华,你嫁人了?”
“让开!”
抑制不住胸口的压抑,猛然间说出这句话时,倒让白芷顺畅不少。
多年不曾发过脾气,今日这遭倒也真是久违了。
邢渊变得不依不饶起来,全然没了当初的冷面冷心,邪魅的面容一愣间,颀长的身形立马挡上前,说:“少华,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你没死为何不去梅林圣宫寻我?为何你又嫁了人?你还在生我的气还是恨我当初失手错伤了你?”
白芷一下怔忡不已。
他是失手错伤?
真是天大的笑话!
邢渊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眼中几番变化终化成一股分明的悲哀。
白芷立马回神觑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再不让,老身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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