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过来。

他的面貌极为丑陋，形容憔悴，双眼通红，身上没穿衣服，只裹着一些树枝树叶。

他是谁？是人，是妖，还是仙？女孩自然不知道，也不可能懂得分辨。

她只知道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哭道：“求求你，救救白泽！”

青年的心中，也充满了疑问。

面前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凡人，他们也是妖仙？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白发的少年，又为什么身受重伤？

但是他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在女孩祈求的目光之下，他只是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会想办法的。”

青年把那个叫做白泽的少年扶起来，放到自己背上。

这附近应该有很多治疗外伤的草药，先找个地方把他安顿下来再说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荒山野岭，哪里有避风遮雨的地方？他和女孩走了很久，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处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道观。

道观里十分破败，院子里杂草丛生，野鼠横行，屋里全是灰尘和蛛网，房顶还破了一个大洞。不过即使如此，也算是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比野外要好得多了。

青年把白泽轻轻放在墙角，查看他的伤势。

白泽的右臂像是被什么利器切断，伤口触目惊心，只是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他的胸口还有一道剑伤，直通背后，看起来十分严重。

虽然已经昏迷，但是白泽仍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断臂，用手都掰不开。

那个女孩一直乖巧地在旁边帮忙，她的眼睛清澈明亮，让他想起了死去的黄鹂儿，她的眼神也是这么纯洁而美丽。

青年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飞飞。大哥哥，你呢？”

“我？”青年呆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名字。”

鹂儿已死，“丑哥”也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青年对她说道：“我去外面找一些水和草药，那个…….飞飞，你在这里看着他，一步也不要离开，好吗？”

飞飞用力地点点头。

像青年和鹂儿这些小妖，虽然有点妖力，能够变成人形，但是和其他动物一样，也有生老病死，一不小心就会受伤，遇到猎人时，只有逃跑的份。这秦岭山脉中，野生草药极多，以前偶尔受伤的时候，青年就会来到山间野地，寻找治疗外伤的草药吞下，伤口愈合的速度就比原来快得多，这也算是“妖”在修炼中学会的本领之一吧。

他来到山间低洼处，只见这里花草繁盛，心中一喜，连忙低下头仔细寻找。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七八种草药，黄芩、白三七、葛根、金丝带，还有一些他也不知道名字的草药，他把这些草药抱在怀里，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我回来了！”他在门外就喊道，“他怎么样，没事吧？”

但是，他刚一进门，就被一道冷峻的目光震慑，动弹不得，怀里的草药都掉在了地上。

那个叫做白泽的少年，竟然醒了过来，正倚在墙角，冷冷地看着他。

飞飞趴在他的腿上，已经睡着了。

“我……”青年想解释一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泽低声说道：“你快死了。”

说完这句话，白发的少年闭上眼睛，似乎又晕了过去。

青年则是一头雾水。

他说“你快死了”，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看，现在要死的人都应该是他自己吧？

难道这个叫白泽的人，要杀了我？

青年一个激灵，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不，不会的，他伤得那么重，应该没有力气来杀我。先给他治伤，等他伤快好的时候，我就悄悄离开，那么就算他要杀我，也找不到我了……

想到这里，青年捡起草药，悄悄走近，拍了拍飞飞的肩膀。

飞飞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见是他，高兴地说：“大哥哥，你回来了！”

“是啊，”青年把怀里的草药给她看，说道，“我找到了很多草药，快给他吃了吧。”

飞飞高兴地点点头。

青年拿起一株白三七，送到了白泽的嘴边。

飞飞吃惊地说：“草药不是要煎成汤才能喝的吗？妈妈给我吃药的时候，都是用碗端给我吃的。”

“这个……”青年顿时语塞，平时他都是直接吃下去，哪里懂得煎熬之法？

飞飞好像看出了他的难处，问：“大哥哥，你是不是不会做？”

青年无奈的点点头。

飞飞突然嘻嘻一笑，说：“我知道怎么熬的，妈妈给我煎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大哥哥，你来帮我好不好？”

青年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在道观的柴房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瓦罐，用水洗刷干净，然后用石头做成一个简陋的灶台，把瓦罐盛满水，架在上面。

青年和飞飞都不懂什么君、臣、佐、使的中药配伍之法，就这么把所有的草药都掰成小段，放了进去。

然后……青年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火。

若是本领高超的妖仙，凭空就能变出刀山火海，但他只是小小幻妖，妖力微浅，没有学过道法，而且看见火就害怕，又怎能变出火来？

没有火，自然也就煎不成药。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飞飞左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忽”一声，一大片火苗从她指尖射出，瞬间就把灶台下面的干草点燃了。

青年长大嘴巴，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女孩年龄幼小，修炼的时间应该不长，为什么会有这种本事？黄鹂儿可远远比不上她。

过了好一会儿，瓦罐里的汤汁变成了淡黄色，发出阵阵中药的刺鼻味道。

“好了！”飞飞拍手说道。

药虽然熬好了，但是怎么喂到白泽嘴里，又是一个大问题，总不能拿着这厚厚的瓦罐往他嘴里倒吧？

两人只好在道观里翻箱倒柜地到处找，最后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个碎成了瓷片的破碗。

青年把碗清洗干净，盛上汤药，送到白泽嘴边。

飞飞说道：“白泽，你不要怕苦，一口气喝掉就行了。妈妈说，只要吃了药，不管是什么病都会好的！”

似乎听到了飞飞的话，白泽竟然慢慢地，一口一口的把药都喝了下去。

喝完药之后，青年和飞飞扶着他让他躺下，眼看白泽把药喝完，两人都十分高兴。

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青年每天都会去洼地采药，然后两人一起煎药喂给白泽吃。

而到了夜里，青年就会不由自主地现回原形，在这之前，他就会找借口离开，早早避开飞飞，以免被她发现。

但是几天过去，白泽的伤势却仍不见好转，除了第一天和青年说了那句奇怪的话，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天又喂完了药，飞飞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说道：“大哥哥，该怎么办啊？”

青年也是束手无策，这么重的伤，是不是应该去找大夫？但是这荒山野岭，又去哪里找？再说这少年未必是人……

他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

在南边的鹰嘴峰上，有一株百年灵芝，大如蒲扇，如果吃了它，不仅能够强身健体，增加修为，据说能够起死回生。

黄鹂儿在跟自己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曾经咯咯笑着说要是你哪天被猎人打得半死，就去偷了这灵芝来给你保命。

鹰嘴峰他虽然未曾去过，可是倒是远远见过。

他把这件事跟飞飞一说，飞飞连连点头说道：“太好了，大哥哥，那咱们就快去吧。”

青年挠头说道：“你是小孩子，在这里看着他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飞飞拉着他的手，一边摇晃一边说道：“不嘛不嘛，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呢。”

青年拗不过她，只好说道：“那你只能远远看着，可不要过去，听说那个灵芝有妖怪守着，我可顾不上你。”

飞飞连忙点头。

两人顺着山间野路，一只向南走，过了大半个时辰，果然看见了鹰嘴峰。那鹰嘴峰山上有块巨石突出，远远看去就像鹰嘴，因此得名。

两人从山峰北面爬了上去，山势虽陡，但是对两人来说却不算难事。快到山顶时，青年对飞飞说道：“你就在这里，可不要乱跑，我先去看看。”

飞飞乖巧地说道：“知道了，大哥哥。”

青年慢慢摸上山顶，来到那块巨岩之下。

那巨岩的背阴处果然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灵芝，几乎有他的一臂长，通体金黄，一看就绝非凡品。

只是在那灵芝旁边，竟然卧着一个灰袍道人，正躺在地上，翘着腿，鼾声大作。

青年仔细看去，只见那人赤脚带泥，头发蓬乱，指甲灰长，还隐隐能闻到一股臭味，八成就是妖仙所化。

他心想：“若是妖仙，我肯定会打不过，不如趁他睡着，先去摘了灵芝。鹂儿说不让我偷东西，不过这次是为了救人命，她应该也不会怪我吧。”

他想到黄鹂儿已经惨死，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青年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那道人睡得正香，并没有察觉。

青年深吸一口气，高高跃起，抱住那棵灵芝，把它摘了下来。

谁知他刚落地，那磨盘一般大的灵芝突然裂成两半，掉在地上。青年定睛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灵芝，只是一块石头罢了。

“大胆小贼，胆敢偷我宝物！还不快快受死！”

那灰袍道人被他惊醒，见有人意图偷他灵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哇哇大叫，一拳打了过来。

青年转身就逃，却哪里逃得掉？被结结实实地打在背上，好一阵疼痛。他心中害怕，蹲下身，护住头脸，任那道人打骂。

那道人见他并不还手，打得更加用力，骂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妖，也敢来偷道爷的东西！你家道爷修炼了一百年，正等着用这灵芝洗髓炼骨，好渡过那天劫。你算什么东西，刚化人形，就心术不正，不如今天就让道爷打死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不知打了多久，那道人累得气喘吁吁，手足酸软。

青年慢慢抬起头，问道：“你……打完了吗？”

那道人又惊又怒，说道：“你怎么……怎么还不死？”

青年站起身来，说道：“我为什么会死？你打得又不太疼。”

那道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窜到岩下，拿了什么东西便往外跑。

青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既不询问，也未阻拦。

飞飞突然站起来，喊道：“大哥哥，你快追啊！他要逃走了！”

青年这才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拿了灵芝要逃走，连忙追了上去。

那道人正跑着，突然头发着起火来。他哇哇乱叫，惊恐无比。飞飞在旁边拍手大笑，这自然是她搞的鬼。

青年加快两步，想抓住他衣服，谁知道抓住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他吃了一惊，那道人已经化成一只灰狼，龇牙咧嘴，低声吼叫。

飞飞跑过来，对着它踢了一脚，说道：“快走吧！”

那狼“嗷”地痛号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飞飞乐得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人在他留下的衣服里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那颗灵芝，大概海碗大笑，通体闪着金光，散发着一种清新的香味。

他们连忙赶回去，把灵芝撕成条，在锅里熬成汤，喂白泽喝了下去。

这灵芝果然效果颇佳，白泽的伤势一天比一天见好，有时也会清醒过来，和飞飞说上几句话，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昏昏欲睡。

有一天，青年采完草药回去，回到屋子里，却发现白泽和飞飞都不见了。

他大吃一惊，连忙跑出来，大声喊道：“飞飞，飞飞！”

“大哥哥，我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散。

青年四处张望，看见山顶上似乎有人在向他招手。

他连忙向山上跑去，这山虽然不高，却十分陡峭，他爬上山顶时，直累得气喘吁吁。

“大哥哥！”飞飞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又蹦又跳，十分高兴。

山顶还站着一个人，正是前几天还重伤垂死白泽。他身临峭壁，看着远方连绵群山，若有所思。

他的伤已经好了？

青年心中忐忑，想起他说的那句“你快死了”，心中更是害怕。

白泽转过身，向他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

“大哥哥，白泽让你到那边去！”飞飞眨了眨眼睛，对他说道。

青年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走了过去。

白泽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却很好，而更让人吃惊的，是他那曾经被人斩断的右臂，竟然接了回去，连伤痕都看不到，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神奇方法。

白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低头说道：“我没有名字。”

白泽又问：“你一直在这山中修炼？”

青年点点头。

白泽说道：“你已然大难临头，犹不自知，若是没有人相助，半个月内必然丧命，遇上了我，算是你的造化。”

青年茫然摇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白泽又说：“我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若想恢复妖力，需要两味中药，叫做‘佛手’和‘雪莲’，山里是采不到的，明天你去县城的药铺买一些。”

他的话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青年低下头，默不作声。

他一没钱，二没衣服，长相又吓人，连山下村庄都很少去，更别说县城了。

白泽让自己去县城买药，简直就是强人所难。而且自己当初只是答应飞飞想办法救他，现在他伤势接近痊愈，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为什么还要为他跑腿，去冒着极大风险现身于人前？

但是……如果不答应，他会不会立刻翻脸，把我杀了？

想到这里，青年吓出了一身冷汗。

白泽伸出手，把几块碎银交到他手中，说道：“先去买药，剩下的银子便都归你了。从这里去县城来回大概要两天路程，你快去快回，我和飞飞在这里等着你。”

青年接过银子，心中满是忐忑。

“对了，”白泽又说，“你还没有名字，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