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雨滂沱之夜,距离陆地两公里的外海,一艘货运商船下停着一叶小舟,一名穿着朴素拿着一个棕色牛皮小行李箱的白衣青年在一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中年船工的搀扶下,从商船下到小舟之上,站定之后船工将一把油纸伞打开递给白衣青年遮雨,随后划动小舟驶向岸边。
只见这位立于舟前的白衣青年,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眉带秀,鼻如玉柱,口似丹珠,好一个清爽俊杰,但在一副洁净外表下,眼眶却格外的红肿,而且带着深紫色的风干印迹,显然是曾有无数道泪痕划过,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刚刚遭遇了巨大的伤痛。
此人名叫成锡鸿,乃知名的青年才俊,现出任大清驻意大利副使,其父成均乃前文科状元且官至二品京卿学士,这位成锡鸿还在13岁时就随当时出任驻欧洲使节的父母旅居西洋,如今已长大成人,此刻这位成公子正注视着渐渐驶近的祖国的辽阔海岸线,身后及两旁波涛翻滚,呈席卷之势,拥簇着小舟拍向岸边,到了海边礁石前,成锡鸿举着油纸伞一个健步跳上,未做停留,而是拎着行李箱继续冒雨向夜色的陆地中行去。
小镇之内一间红砖绿瓦的院墙中间,大门之上的招牌写着“巧明火柴厂”五个大字,门口早已有人守候,陪同着成锡鸿一路进了院子,穿过生产作坊,来到一个陈列室内,这里摆放着各种款式的火柴及印花图案,成锡鸿沿途赏验,却始终皱着眉头,陪同之人看出其心思,于是将其直接引至最里端的密室内。
密室中立着一个极为讲究的案台,上面摆放着一款非同寻常的印花图案,白衣青年一见立刻被吸引住,只见这枚印花以红色为底,上面画有四个童子,均身着紧身衣褂、脚缠绑布,一边舞龙一边耍绣球,印花图案下方的台案上则刻着四个字——“太和舞龙”。
清晨,海边礁石前,此时天已放晴,一名手拿纸扇身着长衫戴着圆顶毡帽的四旬男子在一名脸上长着紫色网状斑记的仆人的陪同下,守在小舟边十米外等候。
此时成锡鸿已连夜赶回岸边,远远的放下手中小行李箱而冲四旬男子拱手行礼“星先生久等了!”
随后,被称为星先生的人与成锡鸿在二十米外的平缓沙滩上单独相处,望着对面年轻人眼眶里传递的烙着伤痛的印记,星先生甚为怜惜。
星先生“令尊本是我大清栋梁之才,却因牵连京师报馆一事,突然遭此横祸,可惜可惜,只恨那朝中小人,借‘康梁之案’铲除异己,迫害忠良——”
说话间成锡鸿眼中又隐隐泛起泪光,然而只在一闪间就消逝,成锡鸿很快就打断星先生的话头。
成锡鸿“事已发生,前辈无需再忆,晚辈约星先生在此见面,也是有事相托。”
星先生忙道“请讲。”
成锡鸿“家父出事前曾寄出一封书信,告诉我与他一道牵扯进京师报馆事件的几个相关人士,当初他奉命作为京卿学士改组《时务报》,成立京师报馆,联络能人志士参与推动洋务思潮,虽说这些人都不问政治,且与戊戌变法中有政治索求之人毫无瓜葛,但朝中有人秋后算账,务必要将应允参加报馆组建的人士尽数剿灭而后快,我父因掌握着这份名单,因此只有以死才能保护无辜之人。”
听到这星先生忍不住感叹“令尊舍己为人之举,实让人感到万分悲壮。”
成锡鸿“这份名单中一共有五人,此前他已设法救下两位,但还有三位人在外地,他们都随身携带刻着京师报馆的印章,如今朝廷已获知此项细节,正秘密派人前往各处排查身有印章之人。”
成锡鸿说着从左手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有他们的名字以及分别在川府和陕府的居住县市,可惜没有具体地址我无法书信相告,因此只能偷渡回国,请星先生辛苦一趟代为通知。”
星先生点头接过信封“这个自不在话下,只是不知这几人究竟有多重要,令尊要让他唯一的儿子为此犯险。”
成锡鸿“此三人与我父关系非同一般,他们曾是一同参加科举考试的好友,彼此相知相惜,年轻时他们喝酒畅谈人生,每人都志向各异,除我父中试从政外,其他三位叔伯均遗憾落榜,他们或喜好舞文弄墨,或者闲云野鹤,或者倾向于经商,经商的那个开办了大清的第一家国产火柴厂,当年他在设计一款火柴印花时,想要以此纪念四位好友年轻时期的轻狂,因此请我父出主意取名,我父说既然是传承,就根据每家孩子的特点取一个字,因为我生肖属龙,所以取了‘龙’字;陕府那个于娘胎之时就在肚子里手舞足蹈,因此取了‘舞’字;粤府经商这家的公子于货船上出生,一个大浪打来曾掉进河里,因而以谐音取了和气生财‘和’字;川府那个年龄本最大,但出生时斤两最小像个小不点,因此结合‘最大的小不点’的噱头而取了一个‘太’字,因此合起来就叫‘太和舞龙’。”
成锡鸿说着从左手袖子里又取出一盒火柴交给星先生,星先生一看,是一盒贴着“太和舞龙”字样印花的火柴。
星先生看着火柴印花不住的点头“明白了,你父和他三人虽身份不同、经历不同,但引用洋务来兴国兴邦的理念却是一致,所以开办新兴报馆是共同的兴趣,因此改组《时务报》,你父自然要拉他们入伙。”
“星先生所言极是,唉!”成锡鸿长叹一声“怎知风云变幻,如今非但没帮成几位好友完成理想,反而连累他们面临迫害之灾,所以父亲要我想方设法通知几位叔伯,将那印有京师报馆的印章早做处理,以免留下祸患。”
星先生“你放心,此事就交于我,星某一定替你通知到人。”
成锡鸿赶紧行躬身大礼“谢星先生!”
星先生忙扶起成锡鸿,随后成锡鸿顿了顿,清了下嗓子后继续开口。
成锡鸿“接下来咱们谈正事吧!”
星先生闻听此言,仿佛注入了兴奋剂一般来了精神,要知道他从京城南下两千多公里来见成锡鸿,为的自然是这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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