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纲目》里说“木香，草类也。本名蜜香，因其香气如蜜也。缘沉香中有蜜香，遂讹此为木香尔。”第一次在中药店闻到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有点女儿家的脂粉气，又带着春天气息的暖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对这种气味上了瘾，每天都要往香炉里丢几片，弄得整个屋子都是木香的味道，也曾被打趣说，进了我家就像进了寺庙，烟雾缭绕。

我沉浸在熟悉的香气里，对死亡也没那么害怕了。于是我坦然地往前走，四处都是嶙峋的石块，不知源头的细流从石缝中缓缓流出，汇聚在沙石的土地上居然没有渗入地底，反而刻意引导着我。我顺着细流，边走边疑惑到底是真是假，入梦的结界难不成除了半月城其他地方也有，忆生这样的人才在千羽还是遍地都是？

“唉……”一声叹息，鬼魅的叹息。

我握紧了手心，身上还是冒出冷汗，鬼神之说虽太过玄乎，但老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活人，要是满身是血面容可怖地站在面前，换谁都会害怕的。

正是这样想着，一抬头，猛然从暗处跃出一个白影，“等你好久了”。

我瞪大了眼睛，怕得说不出话，沈……鸠。

我一下子激动过来，睁开眼睛竟是躺在床上，回想起半月城生生不息的流亡，简直不寒而栗。

“你醒了。”

我一看，居然是炎离。这孩子躲在帐子后面，只露出个脑袋。他清亮的眼神那么从容，我都忘了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环顾一周，发现四处无人，只有炎离像是背着人待了一阵子。

我朝他招招手，“过来。”

“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炎离有些局促不安，揪着两只手不住翻转，道，“我……看你晕倒，担心你……但是秦公子不让我见你，所以我就……”他低着头，脸憋得通红。

谁说过认错的孩子最可怜的，我心一软，也顾不上追问，就一把拉过，摸着他的头安慰说，“好了好了，看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原谅你了，下次你想看我就来，管秦轩做什么。”

炎离抬头看我，又是点头又是笑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待在门外的，突然的声音竟把我吓得一下子缩回了手，还没顾得上炎离受伤的表情，手腕又被抓住。

“你对这小子倒是不错，还想让他每天见你？”秦轩凑近了脸，却是一甩手把炎离打到了地上，炎离皱着眉，看表情是十分痛的样子。

“你……”我刚要掀起被子理论又被秦轩抬腿扣在床上，死命挣扎不出，只好安分下来，朝炎离说，“炎离，你先走吧，等我好了，我去看你。”我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没想到秦轩是下定决心跟个孩子计较上一般，转身要去抓炎离，我连忙一把抱住秦轩的腿，对炎离喊道，“快走”。

秦轩拖着我自然走不动，只好任由炎离离开，只是我便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你想干什么？”秦轩揉了揉我的头发，却被我反手打开。

“你又想干什么？炎离就是个孩子，你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气呼呼地瞪着眼睛质问他，显然这段时日秦轩太过纵容我了，换了原来我哪有胆子。但也许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了，无论我做什么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又何必处处受制于人呢？

“炎离虽小，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你当他是孩子，他不定当你是什么。”秦轩叹了口气，又想给我盖被子。

我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就觉得闷得慌，偏生要大吵一顿才觉痛快，干脆踢了被子朝秦轩吼道，“他能做什么？我就是当他是孩子了，我就想我的孩子了，怎么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想做什么？”我抱起被子团作一团往秦轩脸上砸去，又感觉不够，扯下帐子把床上的东西通通砸过去，也许我砸着砸着，就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我哭了，哭够了便只是喘着气抽泣，有点害怕，万一秦轩生起气来不管我了怎么办，我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痛死，人们会把一息尚存的我扔到乱葬岗，到处是腐尸、野狗。

秦轩站在被子中间，鬓间垂下一缕乱发，满脸狼狈，他看着我，好似看透了秋水，看透了晨钟暮鼓的日子，看透了我。隐隐有那么一丝心疼在他眼里闪过，但也许是我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是我在心疼。时至今日，我居然还会为他心疼。

他缓缓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又将我完全拥入怀中，我在他胸膛的那片阴影里埋首，仿若与人世隔离，止住的眼泪再度失闸，我该怎么做才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