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麓到井巷，叶可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更是白得不成样子。她觉得顾向东一直就不尊重她的意愿，明明就知道她害怕面对他的家人，无论是顾向南还是凌凤仪，她甚至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就突然决定了，并且非要拉她一起面对。

周末城内的交通状况良好，不到十二点，他们已经到了井巷，有勤务兵来看大门，看到顾向东还行了标准的军礼。

眼看着那栋三层小洋楼近在眼前，叶可人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死死咬着嘴唇，好像下一刻，心脏就能从胸腔中跳出来。

汽车停稳，叶可人已经紧张得细细喘起气来，顾向东却好似没有发现一般，近乎粗暴地将她拉下了车。

叶可人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身体抖得迈不开步，她求救般地看着他的侧脸，却发现他的脸上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寒冰，那样冷冽的样子，生生压抑住了她要说出口的乞求。

又是这条青石台阶。

叶可人还记得自己上次是被顾向南拖着上来的，这才过了多久，又被顾向东拖上来了，到了玻璃门外，叶可人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向东大手将她捞进怀里，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短短几个月从弟弟怀里转到哥哥怀里的感觉怎么样？叶可人，今天踏过这道门，以后你跟顾向南就是叔嫂关系，别忘了避嫌。”

叶可人紧紧攥着他的羊绒大衣，冰凉的鎏金纽扣磕得她手指生疼，她只恨恨地望着他，浅咖色的眼瞳里聚满了泪水，却偏偏死撑着不肯让它掉下。

那样倔强的光，让顾向东看了心中止不住重重一颤，刚刚还强撑起来的心，瞬间就软下来。

“可人……”

安抚的话还没说出口，玻璃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开来，凌凤仪喜悦的声音传来。

“向东……”

接下来的话生生被眼前的一幕按进了喉咙，语气瞬间转为了暗沉。

“你们在干什么？”

吃惊的不仅是凌凤仪，还有客厅里死瞪着他们的顾向南，他紧紧盯着顾向东紧扣着人的手，那表情像要吃人似的，下一刻就风一般地冲上来。

“叶可人……你敢！”

顾向南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不管不顾的他，甚至将凌凤仪撞了个趔趄，顾向东连忙去扶她，一眨眼怀里的人已经被他拉了过去。

“叶可人，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你耳朵聋了是不是？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顾向南双手掐着叶可人的肩，将她摇得摇摇晃晃，叶可人只觉得又晕又疼，但这都比不上她此刻的心痛，因为现在心脏的绞痛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向南……向南……啊……”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吐出来这几个字，她想解释，可顾向南一直在不停地摇晃她，这让她眼泪横飞喉咙哽咽，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放开她，你放开！”

是顾向东濒临暴发的声音，分外低沉，他一边低斥着，一边伸手来拉叶可人。却被顾向南紧紧搂进了怀里，他死死盯着顾向东，毫不示弱。

“她是我女朋友，你凭什么让我放开！”

“凭我是他丈夫，她是我妻子，凭她是你嫂子！”

顾向东略哑的声音像寒风一般刮过，也将顾向南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当场冻结，同时冻结的还有一旁的凌凤仪。

她几乎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别吓我们！”

顾向东深深看了一眼只顾低头掉泪的叶可人，又转头看向凌凤仪，顿了顿，表情格外认真。

“妈，我跟可人已经领了结婚证，从法律上来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顾向东，你大爷……”

顾向南一声怒吼，拳头已经招呼上来，顾向东生受了一拳，闷哼一声退了两步，顾向南的第二拳又跟着上来了，这次被顾向东伸手挡住了。

他蹙眉看着顾向南，满脸阴云密布，沉声道：“顾向南，你够了，我让你一拳，不代表我打不过你。”

顾向南就像一头暴怒中的雄狮，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不管不顾地大吼，“你来啊，我怕你不成！”

说着拳头已经砸了出去，顾向东军中出身，真动起手来，顾向南并讨不了便宜。但是这次他显然没尽全力，甚至当顾向南挥舞着拳头的时候，他躲避得更多。

兄弟俩就在客厅里大大出手，凌凤仪连声尖叫也没能阻止，叶可人瘫软在地上，看着他们哭得快要死过去。

“都给我住手！这成何体统！”

一声苍老的沙哑声音，终于隔断了他们的动作，就见顾老站在楼梯口，看到斗得乌眼鸡似的俩兄弟，狠狠顿了顿拐杖。

但他却没再说什么，反而看向叶可人，慢慢喊了她一声。

“丫头，跟我上来！”

叶可人的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干了，呆愣愣地望着顾老，半天没有动作。还是顾向东过来将她拉起来，理了理她散落在耳边的发，声音是温柔宠溺的。

“别怕，爷爷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叶可人跟在顾老身后慢慢进了书房，这间书房，她曾偷偷进来过一次。那次她打碎了一只青瓷笔筒，爷爷为此还送了一幅字画来替她赔罪。

当时顾向东瞪着她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而她又偏偏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再后来，她偶尔听到肖扬说漏了嘴，其实那只笔筒，早就被先她进入书房的江雪摔出了裂痕。

只不过江雪哭着求他别说出去，而一心维护江雪的肖扬，故意将那笔筒虚放在书桌边缘，然后等她进入书房的时候，再碰掉了它。

所以，她跟江雪好像从来就是水火不容的。

“丫头，来，坐。”

顾老在沙发上坐下来，还不忘招呼叶可人，态度平和而慈爱。叶可人看了一眼面前慈祥的老人，有些拘谨地摇摇头，仍然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又半低着头。

“可人长成大姑娘了，懂事了，可是也跟爷爷生疏了不少。”顾老也不勉强她，缓慢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遗憾。

叶可人咬着唇，不知要说些什么，索性就一直低着头，就听顾老继续问。

“向东对你好不好？如果他欺负你，你就来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收拾他。”

叶可人猛地抬起头来，她不敢眨眼，但那汹涌而下的眼泪却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