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极寒虽退,但冷凉之意却还笼罩着谷雨的全身。
极寒时,谷雨不敢以热水御寒,寒退后,谷雨才敢以温水暖身。是清晨,江风寒凉,在温水中足足泡了半夜的谷雨换了一件稍薄的貂裘坐在了通红的炭火前,手中是《落神赋》的下半部。谷雨欲在其中找到如之前生火篇章中的算法,来估算现有的生命长短,却奈何,没有丝毫所获。
不过,谷雨却在生火篇章之后的内容中发现了些许怪异诡奇。例如那一个印章。诡奇的不是印章,而是印章中那个一个如血褪色后一般暗红的图案。图案看似是图,却又非图,倒像是一个字,可若说是字,字的一撇一捺却极其蜿蜒怪异,笔画间或相接,或不相接,明显超出了唐煌的文字范畴。
谷雨对于图案本无多在意,本在看了一眼后就欲将书页后翻,然而,这一眼,却让他蓦然恍惚了意识,身体一晃,险些就跌出了椅外,好在风天雪恰巧进门,眼疾手快扶住了其肩头。
风天雪将谷雨搀靠在椅背,问道:“如何?要不要请秦老过来看一看?”
视线脱离图案后再落回书页,已没了之前异样。谷雨合了合眼驱散着或许是因为毒发和伤势引起的恍惚,摇了下头,他的身体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解不了死水毒,即便是圣安皇都的御医来了也没用,更何况医术还算不得登峰造极的灰衣老人。
谷雨将垂落下肩头的貂裘拢上身,侧头看向风天雪道:“秦老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风天雪将手中冬雷放在旁侧桌上,说道:“秦老已给她服了风家最好的丹药,伤势已有了缓解。”
闻言,谷雨才长松了一口气。谷雨合上书欲撑起身去看一看冷裳,但想及风天雪此时来应就是为了告诉他冷裳的情况,想必,冷裳应是才遏制了伤情,多半已是睡下。
风天雪将手中酒在桌上倒了个满杯,递至谷雨身前道:“风家的伤药酒,对你的伤势会有帮助。”
风洛菱的那一掌,没在谷雨的身上留下明显的伤口,可内里的伤势却不轻。虽然服了风天雪的丹药,但体内还明显在作痛。谷雨接过瓷杯浅抿了一口,说道:“她这两天没有再来?”
谷雨指的自然是风洛菱。但风天雪却没有说风洛菱之事。风天雪将桌上酒杯倒满,说道:“阴阳姐弟有消息了。”
谷雨端杯欲抿,闻言停下了动作,说道:“阴阳姐弟还在王家寨中?”
风天雪摇了摇头。说道:“消息不是来自派往王家寨的人,王家寨已被屠,阴阳两人已不在王家寨中。”说罢,他将消息的来源详述了一遍。
在之前,风天雪在冷裳门外等待着灰衣老人的消息,却在楼船行过一处青山转角后隐隐见得了远处山木间的一片鲜红。待得船行至近处一看,才发现,树木较为稀少的半坡上竟是一片泼染在树间山石的鲜血,鲜血中,是一片明显死于屠杀的尸体。
鲜血浓烈,却已渐干涸,想来那横倒在血中的人已死了有些时日。不过,在船将要行过时,风天雪却意外的看见了一只靠着树干艰难举起的手。
外人的生死,风天雪并不关心,风天雪本没打算救那个即便能从死人堆中活下来,也注定活不出山中野兽口爪的人,但这一片突兀出现在山林中的屠杀却让风天雪想及了数日前在追踪到阴阳姐弟时所见到的那个在西别山以西的小村庄。
那个村庄,同样是被屠杀得一人不剩,与此处何其相似。
可如果眼前一幕也是阴阳姐弟所为,两人却又为何在知道了身后有风家人追击后还如此明目张胆的留下这般让人警觉的痕迹?风天雪不解,但在随后便得到了答案。
如风天雪所想,当得残喘在尸堆中那人被救起后证实了山林中的屠杀的确是出自一男一女之手,而那女人手中正有着一把醒目的黄伞。
不仅如此,风天雪更从那来自王家寨的人口中得知了阴阳姐弟将整个王家寨屠杀殆尽的方法,正是用的那把诡奇奈何伞。
在得知奈何伞重新现世之际,风家便得知了阴阳姐弟在寻找解开黄伞玄机的方法。在此时,风天雪蓦然明白了黄伞的开启之法。应是人血,足够多的人血,所以阴阳姐弟才会先屠了那个村庄,又屠了整个王家寨。
风天雪将手中瓷杯放回桌上,说道:“王家寨被屠,王家码头处的人也被屠戮,阴阳姐弟如此肆无忌惮,想来奈何伞中的玄机应该是临近了开启的边缘。”
关于奈何伞,下半部《洛神赋》中只是简单提及。除了奈何伞是获得生火的必备之物外,谷雨并不清楚那把黄伞有着何等的玄妙,但见风天雪脸上明显凝重的神色便可知,黄伞开启必定极为惊人。
他却不知,那把还未怎么开启的黄伞已惊人到了让修为只在凝域上境的阴阳姐弟两次从聚星境灰衣老人手中逃脱的地步。
谷雨手指摩挲着杯沿,问道:“如果黄伞中的玄妙被完全开启,将会如何?”
风天雪道:“阴阳姐弟的修为虽然只在凝域上境,可若黄伞一旦开启,恐怕我们就很难再将之擒获,你也可能再得不到黄伞。”
谷雨扶着椅臂站起身,脚步虚浮的走向门外,站定至栏前后将视线落在了一侧山林,抿了一口杯中酒道:“那我们得快些。”
说及此,谷雨问及了几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谷雨侧头看了一眼拿回桌上冬雷走至旁侧的风天雪,说道:“当时,我问你要那把黄伞时,你为何会有那般反应?”
若是旁人看来,风天雪当时要么是因黄伞太珍而舍不得,要么是担心因擅自将黄伞赠于人而会受到风家的严厉惩罚,但谷雨却很清楚,虽然八年未见,他与风天雪之间的情分却不可能有分毫消减,风天雪必不是因为此些而挣扎。
他在问,风天雪却未答。但谷雨却从风天雪在闻言后落于了甲板上一干风家人身上的目光看出了几分意思。谷雨算得上是个敏感的人,他从风天雪又浮现了几丝血红的眼中猜测出了几分缘由。
风天雪不会吝啬于那把黄伞,风天雪或是为了要在谷雨得到黄伞后帮谷雨掩盖黄伞的踪迹而煎熬。谷雨看向甲板上那些可能会将黄伞最终去向禀报回风家的人,沉默良久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此生足以。”
什么足矣?朋友不在多,有你足矣!
如他所想,风天雪当时会双眼血红,是因为若要将奈何伞给予谷雨,那么除了姓秦的灰衣老人外,这一船风家人都要死。而要残杀同袍,放在谁身上都是煎熬。
谷雨已然猜中了缘由,但风天雪却依旧不说。风天雪逐渐敛没着眼中神色,松缓着攥紧在冬雷上的右手五指,说回阴阳姐弟之事道:“阴阳姐弟抢了王家寨的船,此时,应该在逆流而上。”他道:“秦老已携人去追击,不多时就应有消息。”
说罢,风天雪侧头看了一眼谷雨无多少血色的脸,本想问及谷雨体内禁锢之事,然谷雨却也如之与衣老人一样,对于体内是否有封印不知分毫,但谷雨却清楚自己神庭满盈。谷雨眼中光色闪烁,良久,最终将其中详细说与了风天雪听。
谷雨落手在栏杆,紧握的十指指节有些发白,不过声音却很平静,他道:“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人偷窃了我八次生命,才还给我神庭满盈。”
至此,风天雪才知谷雨为何会突然消失了八年,才知这八年间谷雨是经历了一场何等凄苦悲惨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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