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能!可是没有人能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子霖哥,我们走。”
她转身就想离开,可是展亦清一手拉住她,然后用力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微哑着声音说:“荞儿,不要走。”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抗议。她乖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就像以前那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她还是很爱他的那个她。
半晌,她才轻轻把他推开,然后低声地道:“你跟我来。”
展亦清目送着她上了二楼,进了他们的房间。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随她上去。
他一进门,柳荞就把一张照片甩在他的脸上:“你一直都知道,对吧?”
他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照片,又看了看照片中的那三个人,摇头:“不,当初我还只是在怀疑。”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紧接着问,“不要告诉我,直到刚才,你才知道这一切。”
刚刚木子霖道出那些话时,他的反应太过平静,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震惊之色,就好像他早就把这一切都了然于胸。可就是他这么平静的反应,让她更觉心如刀割。
“不是。”他如实回答,“在我们一起去看望小姑之前,我自己去过一次。我是那时候知道这些的。”
她拧眉寻思片刻,问:“就是你说去荀市出差的那一次?”
他点头。
“展亦清,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吗?说实话,她现在丝毫不在意到底有没有,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展亦清,我们……离婚!”她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她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绝。
展亦清的内心隐隐刺痛。他最怕最担心的就是她会说出这句话,未曾想,到了最后,她还是狠心地“印证”了他的想法。
“柳荞,你能不能理性一点?”说时,他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果断后退了几步,冷笑了一声,说:“你不知道吗?就是因为我现在很理性,很清醒,所以我做不到在知道所有真相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你在一起,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欺骗和背叛的家庭里。”
闻言,他眉头紧锁,沉默无言地看着她。他那无形的目光似是要穿透她的眼神,她的内心,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荞儿,你能不能为了我,放下过去?”良久,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语气卑微得一点儿都不像他。
“你叫我怎么放下?”她的语气始终平静淡然,但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狠绝,“十几年前,如果不是展如鹏欺骗了我爸爸,如果他没有那么狠心带着我爸爸辛辛苦苦筹集的资金潜逃国外,或者,如果他能够及时弥补他的过错,我的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我们的家就不会支离破碎了,你知道吗?
“放下?呵……”她又冷冷地笑,“没错,在知道这些真相之前,我的确已经放下了,毕竟过去了十几年,爸爸妈妈长什么样我都快要忘记了。而那个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人,我也始终不知道他是谁,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所以,我何必自寻烦恼,对这些不愉快的过去念念不忘?
“可是展亦清,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知道那个骗子是谁了。可是很不巧啊,那个人居然就是把你抚养成人,让你拥有显赫家世的展如鹏,他是你的至亲,他对你而言那么重要……所以,你要我怎么认贼作父?你要我怎么放得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说到最后,她的情绪几近崩溃,泪水早已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汹涌而出。
见她这番模样,展亦清心里的钝痛感渐渐蔓延开来,似是要抽尽他所有的忍耐力。最后的最后,他终是忍受不住了,于是再次上前抱住她,无论她如何拒绝如何抗拒如何挣扎,他都不要她离开他。
“荞儿,你不爱我了吗?”他轻轻摩挲安抚着她,说出来的话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沙哑。
奈何怀里的人儿却缄默不语,对他的问话无动于衷,只有她的身体因为抽泣而不停颤抖着。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我还爱你,展亦清还爱柳荞,很爱很爱。”
小展,她在心里默默地喊他,荞儿也爱你,很爱很爱。可是现在,我也恨你,很恨很恨。你知道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吗?我知道。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就像从火山里喷发出来的熔浆,侵蚀我的身体,吞噬我的心灵,似是要把我的整个身心毁灭得连灰烬都不剩。
半晌,她才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后踮起脚尖,红唇在他的唇上停留一瞬,随即张嘴,用牙齿用力一咬他的唇瓣。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她才从他的唇上退离。
她挣脱他的怀抱,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兀自说道:“我会出去几天,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回来之后,我们就离婚,也算是……好聚好散。”说完,她就绕过他,转身离开。
展亦清闭了闭眼,胸口处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
“我不会离婚的。”待她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开口,“荞儿,我不会跟你离婚,无论如何……都不会。”
握在门把上的手狠狠一颤,她蹙着眉回味着他刚刚的那句话。他想用他的决心来动摇她的决心吗?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而是径直抬步离开,不留下哪怕一丝让他以为她会回心转意的念想。
木子霖静静地看着闭眼靠在椅背上的柳荞,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展亦清,终是轻声叹道:“荞儿,亦清他是无辜的,若是当初展如鹏没有逃到国外,他的母亲或许就不会自杀,他也不会成为孤儿。”
她仍旧紧闭双眼,被泪湿的睫毛却微微地颤。她的泪水早已干涸,可她脸上的泪痕却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任凭岁月如何流逝,都抹不去,也抚不平。
他又说:“他选择隐瞒,是因为他很爱你,是因为他害怕在你知道这一切后,你会离开他。”
她再次以沉默相对。
他无奈地叹气,终于踩下油门,载着她绝尘而去。
展亦清看着在夕阳余晖下渐渐缩成一个点的车身,全身所有的愤恨和懊悔都涌向拳头,然后狠狠地砸在墙上,可他却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心里装着她的那一处要比它疼上千千万万倍。
木子霖把她带回了家。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他的家了,可她一如既往毫不见外,脱了鞋进门就直接嚷道:“子霖哥我饿了。”
说实话,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沉默了一时半会儿,然后说了句“我去做饭”就进了厨房。
柳荞环视一圈这个熟悉的空间,然后走到客厅的窗旁,赤脚坐在窗台上,见证黑夜徐徐来临。
还是早春,夜色凉如水,皎月也清透浅湛得犹如一汪澄澈的湖水。
她什么都没想,只望着窗外的黑夜放空。直至听到木子霖的声音,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跳下窗台,然后来到餐桌旁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然后咂吧着嘴巴喝了起来,随意得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放下碗,说:“子霖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语气里没有责备,而是满满的遗憾和惋惜。
木子霖给她盛了一碗饭,说:“你跟我说你爱他,我就不忍心说出口了。”
“可是子霖哥,我……我现在更爱他。”她咬咬唇,似在隐忍。
他专注地看着她,却没说话。
她突然冷冷地笑:“是我活该,谁叫我当初执意要跟他在一起?是我自己活该,又能怪得了谁?”
“荞儿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闻言,她牵了牵唇角,凄然一笑。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我去书店看看,如果两个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去那里找我,好不好?”
木子霖低头看了一眼她几乎米粒未动的饭碗,又抬眼看看她平静淡漠的小脸,终是点了点头:“好。”
她离开后没多久,展亦清就下了楼,径直地朝门口走去。还未走到玄关处,他听到身后传来沉重有力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他置若罔闻。
“这里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展如鹏朝他的背影大吼。
展亦清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应他,走到门外,嘭一声关上大门。
家?他的荞儿离开了,他哪里还有家?
他开着车在环城路上兜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来到公寓楼下,看到的十五层一片漆黑,没有灯火通明,没有她等着他归家。
他打开副驾驶前的箱盒,掏出里头的香烟和火柴。嗞的一声,火柴燃烧,点燃了烟头,照亮了黑沉沉的车厢。
大概是很久没有抽烟了,再加上口干舌燥,他吸了一口,有些适应不过来,然后就被烟雾呛了几下。缓过来后,他没有再吸,而是低眸看着猩红的烟头一点一点地烧成乌黑的灰烬,掉落在地。
就在此时,木子霖来电了。
“她在书店。”他的话很简洁,却如一块巨石般狠狠地砸在展亦清的心头,让他猛地惊醒。
“谢谢。”
他到了之后,看到的柳树如家亮如白昼,与周围一大片黑漆漆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唯一敞亮的地方,只因为那里有她。
她终于给他打电话了。
“喂,小展同学吗?”她打了一个嗝,如果他没猜错,她正在喝酒。
“荞儿。”他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店门前,却被她一声制止住。
“不要进来。”她坐在地板上,身子歪歪斜斜,柔若无骨地靠在收银台,而她的周围,则是散落在地的空酒罐。她又轻声重复了一声,“小展,不要进来。”
他顿住了,然后站在玻璃门外,握着手机与坐在里面的她对视,即便此时她的眼神散漫,即便她眼里的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
“小展同学,你知道吗?”她又打嗝,“之前子霖哥问过我……他问我,跟那个男人结婚,我怕……怕不怕输,我记得当时我回答他说,我不怕,而且,那个男人也舍不得让我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输了,我会觉得心好痛,真的……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她用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泪水如掉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然后碎成一小摊水渍。
他站在门外,周身是如墨的黑色。她坐在里面,沐浴在如昼的白光里。他和她之间,只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门,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她?
不!他能感受得到。她说她的心很痛很痛,而他的心也是很痛很痛。他和她,还是一体的。
他对她说:“荞儿,你没有输,我不会让你输。”
“屁!”她冷冷地嗤笑一声,“我输了,我已经输了。”
他管不了那么多,用手推开门,然后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说:“荞儿,跟我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不好。”她推开他,又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哽咽地道,“我已经没有家了,你骗我,你根本……根本就没有给我……你没有给我一个家。展亦清你这个王八蛋,混蛋,我恨死你了,我真的好恨你。”
展亦清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又痛。
他把她按进怀里,手臂用力收紧,似是要把她的整个身心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他融为一体。
“荞儿,不要恨我。”他吻着她的头发,卑微地乞求,“不要恨我。”
可喝了酒的柳荞力气变得很大,她使劲把他推开,然后抬起一只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