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心的白色巨树伊俄卡斯达,更像是克里斯家族的圣树。
银白色的藤条像极了国王们的银色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白玉的枝干,纯洁而神圣。有人叫她白树,也有人称她圣树。
这样的称呼不只是因为她的样子,伊俄卡斯达更像是潘神送给精灵的礼物。博爱而无私,如果你只剩下一粒种子,我愿意做你的母亲,如果你是一位男子,我会变成你的恋人。无论怎么样的植物,伊俄卡斯达从不会嫌弃,如同森林中的港湾,成为旅客们的家,成为森林的中心。
此时,树下的弥迪陷入了一种迷幻的感觉中。他觉得自己早已身处潘月森林之中,空气中嗅不到一丝王城的气息,满目望去都是亮银色的藤蔓,与各种植物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副奇幻的景象。
他看着面前美艳的妇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精致典雅,风韵犹存;静静听她诉说,声音如泉水般清澈温暖,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随着凯瑟琳温婉的声音,沉浸在她的悲伤之中,又变成一位充满智慧,历经苦难的垂垂老妪。
复杂的感觉混在一起,无法抽离。
时而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时而又像是闺阁中幽怨的小妇人。
“就像是陪伴你的牧羊犬,你从可人的毛球开始就爱他,看着他长大,直到长出了獠牙,身姿挺拔。他终日追随你,迷恋你。可你知道,终究有一天,牧羊犬注定要老去。牙齿掉光,只能趴在火炉旁边,无助的看着你,死在你的怀中。你会痛苦,伤心,但是时间会治愈你,会让你重新爱上另一只牧羊犬。”凯瑟琳在伊俄卡斯达粗壮的根茎上坐下,双手叠放于膝盖,一束阳光温暖的斜射,拉出一道纤巧的影子,就像是绘于树干之上的肖像。
她诉说着每一位国王,每一个恋人。爱情淡如薄酒,爱情浓似花蜜。爱情只是一场场的生离死别,在时间的面前渐渐变了味道。
凯瑟琳的爱人们更像是陆续登场的演员,他们表演,取悦她,然后谢幕,永远的离开。直到最后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宫廷里的一棵树,看着王城里上演漫长的话剧。
当时间失去了平衡,就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了生老病死,没有了平等的权利,爱情就只剩下对彼此身体的欲望。发于灵魂的相爱,无从谈起。
凯瑟琳与弥迪在王宫的花园里漫步。她庆幸在许多年后,终于又能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个幻想中熟悉的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在弥迪的面前,凯瑟琳就像是一卷慢慢展开的画卷,纤笔淡墨,将百年的宫廷情史娓娓道来。不是为了留下什么,正如林中隐居的蒂娜所说。无人分享,真的是很无聊的事情。
留守的卫兵早已被王后布置到了外围,宫廷内空荡荡的,白玉的廊柱下,只有凯瑟琳木底的小靴清脆的响声。弥迪跟随着这位银盾城的女神走入了王宫的深处。
弥迪渐渐的跟凯瑟琳熟络起来。不知是王后的仁爱之名,还是畅所欲言的坦诚之心的缘由。一种温柔的气息在二人间弥漫开来,不自生出亲近之意。像是一位远方的长辈,也像是一位久别的朋友。弥迪开始询问起关于自己和花黎的未来。
而凯瑟琳仿佛也渐渐对这个坦诚,毫无城府的少年愈加喜爱。她神秘的笑笑,就像是马戏团里扮演占卜女巫的演员,吊足了问卜人的胃口。晦涩的诗句,天马行空的卜辞,让弥迪着实摸不到头脑。
后来真的被问的走投无路了,凯瑟琳也只是扮出严肃的表情,认真的告诫弥迪,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的。最后她一再的对弥迪强调着,一定要保持初心,一定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她慈爱的拍了一下弥迪的肩膀,柔声嘱托着,一定要帮帮那个任性的潘恩精灵。
凯瑟琳停在镶银的木门前。“想要帮助海民,你大概要吃点苦头。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凯瑟琳顿了顿,“你们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不久后你们都赶往断岩城。”
弥迪想到,花黎大概早已潜入了密室。这种揭人隐私的行为,就算是面前和蔼的王后,想必也不会如何大度。凯瑟琳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宽慰道:“我与她母亲的关系,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密切。花黎本是我的接班人,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宿命这种东西,你们是不信的,我也是。可有些事情,却不由得自己做主。”
凯瑟琳转身离开,步伐依然平稳。“我们会相处的很好,你跟王子殿也一样。去吧,别让未来的国王久等。”
弥迪望着凯瑟琳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轻巧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空气里。他深吸一口气,把脑中的迷惑不安一扫而空。
是啊,就像背着橡木盾踏出村口的那一刻,理想从未如此清晰,触手可及,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自己。
弥迪推开厚重的木门。年轻的王子斜靠在窗口,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银剑。
阿巴达姆反手把剑插进臀边的剑鞘内,擦了擦手,把软羊皮随便的扔在桌上。
“你比她说的更好看些。”王子盯着弥迪的脸,仔细的端详着,直到后者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他才觉得有些失礼。“随便坐吧,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你跟凯瑟琳待久了,就会习惯了。”
说起王后,阿巴达姆的脸上浮现出敬慕喜爱的表情。他推着弥迪坐在桌旁,动作亲昵却不失礼节。
年轻人总是很容易相处,弥迪谦和的性子本就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王子殿下从小就生长在冷漠的王廷,凯瑟琳那里总有些好听的故事,儿时的殿下自然被吸引。王子的生母早早的过世,慈爱王后像是一个长辈,她始终不变的美丽容貌又渐渐变成了青梅竹马的玩伴。这种奇妙的感觉大概也只有银盾城的王子才能体会的到吧。
在凯瑟琳的故事里,总少不了真真假假的历史与预言。对于王子来说,身边除了战战兢兢的侍卫,难得一见的父亲,好勇斗狠的叔父,就再没有其他的玩伴了。凯瑟琳总是安慰他,他会有一个与他并肩的战友,忠诚可信,就像是父亲与凯还有海王。王子向往着男人间的友谊,盼望着这个故事中的伙伴能真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每个雷雨的黑夜,他不再害怕,好像自己的身边真的有那么一个伙伴,他跟自己一样强壮,跟自己一样的年纪。轻声的说:“嘿,我来守卫你的背后。”
王子与弥迪在桌旁坐下,热切的交谈着,渐渐的年轻人的双手握在一起,就像是久别重逢的玩伴。阿巴达姆银色的短发激动的摆动着,弥迪恍惚觉得这面庞似曾相识,一时又记不起,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他被面前年轻人的热情所感染,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变的暗淡,时间飞逝,已近黄昏。
阿巴达姆兴冲冲的喊来侍女,王子殿下要请客吃饭,排场自然是不小。就在这房间内,侍女如往来穿梭,顿时桌上美酒盛馔。弥迪并不担心花黎,凭她的身手,如果她打定主意要逃跑,还真没有谁能拦下。
酒神助兴,屋内本来就投缘的二人,此刻早就抱成一团谁也不想分开了。弥迪也有些纳罕,本来是来偷东西揭人老底的,怎么就跟王子打成一片了。
面对朋友,弥迪无论如何也不想有所隐瞒的,于是酒意上涌,他带着愧色的对王子坦白道:“我偷偷来,本是想来偷圣剑的。不过,我是想去帮海王。”
王子看着弥迪那满是歉意的面庞,哈哈笑着。“炽天使可是偷不走的,就算是我送给你,你拿着也没有用。”
他看着弥迪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凯瑟琳早就帮你想好了办法,只不过有些危险。”
阿巴达姆端着酒杯来到窗边,享受着清爽的晚风。继续说道:“炽天使有三对翅膀,一对在圣剑上,另一对被父亲带进了亡语峡谷。”他无奈的耸耸肩,“还有一对被毁掉了。如果你能把父亲的翅膀要回来,他可以帮你去救海尔特,就算是拿着普通的剑也能召唤炽天使的圣光。”
王子从怀里拿出一条银色的小瓶扔给弥迪:“这是我的血,克里斯家族的血,到时候混进你的血中,他能帮你完成仪式。有很多事,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相信凯瑟琳,也相信你。”
王子端着酒杯,来到床边,点起一盏烛台。室内顿时明亮起来,他从小柜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画框,上面绘着一位端庄的妇人。王子来到弥迪旁边,放下烛台,用手轻抚着画框,父亲究竟是更喜欢凯瑟琳还是我的母亲?
弥迪在灯光下看到了那副画像,他顿时明白了面前的王子为什么会似曾相识,因为除了头发的颜色,他像极了小伯爵。
“赫尔米娜?”弥迪脱口道。
“你见过我的母亲?”阿巴达姆斜乜着醉眼回头看着弥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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