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江上传来阵阵鸣笛,两艘裹着油布的中型货轮破水而来,即将在七号码头靠岸。
时代商都的货到了!
赶早不如赶巧,高凡一个电话,贫户区的搬工们积极响应,没一会儿,三十号人就已经候在码头了。
七号码头向来不缺人!
由于考虑到陈晓东他们进局子的事露不得光,所以这些兄弟的家里高凡都没通知,免得到时候引起他们怀疑,可有趣的是,随便叫来这几十个搬工里边,竟有不少萧杰他们那一伙儿年轻人的家长。
也是,都是这一带土生土长的小伙子,根儿都在这里,也难免会碰到一起。
毕竟是长辈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任飞领着高凡一个个上烟打招呼,还时不时聊到底下那些小伙子,就说让他们只管放心,会带着他们好好干,干出一番名堂来。
大家伙儿本来就对自家那小崽子没辙,实在管不住,才任其辍学瞎混,只求不要犯法捅祸就成,可这会儿看到这些个小崽子居然对任飞高凡服服帖帖的,还上码头干起了正事儿,那心里头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对二人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啊……
正聊得火热,船靠岸了,萧杰跳上起重机,方威带着几个小伙子先下去把船上抛下的锚索栓牢在锁桩上,然后跳进船去,掀开油布,准备卸货。
高凡这边也已经和船方敲定,大手一挥,表示可以卸货了。
霎时,萧杰操纵着起重机运作起来,钩索摆进船舱,下面的伙计抓住挂钩钩稳集装箱,迅速闪开并打出手势,起重机就在萧杰的操控下吊起数百上千斤重的大集装箱,摆到码头上来了。
剩下的伙计就负责拆箱,把外面的集装箱壳剥开,而里面那些纸装的小货箱就不用说了,三十号搬工等着呢!
整个流程下来,有条不紊,除了八个小伙子是一回生二回熟,其他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任飞和高凡对视一眼,笑了,码头正常运转,丝毫没有一点脱节,完全不像是刚易手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都是高凡的功劳!
“嗯,凡子,从此以后,咱至少吃喝不用愁了。”任飞丢了根烟过去,笑着打趣道。
“何止是吃喝呀,我还要在解放碑买套大房子呢,哈哈哈……”
任飞笑而不语,两只耳朵却是摇了起来,尽管场面喧嚣,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两辆中档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真是有人不请自来。
“看看去!”任飞走在前面,高凡显然也看到了,紧跟而上。
两辆黑色雅阁轿车前后驶进码头,靠边停在宽阔的出货口上,下来几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他们的目光远远放在卸货搬货那块儿,并迎面走来。
“咦~姚总?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码头了?”高凡一眼认出前面那位西装男,赶紧越过任飞上前打招呼。
姓姚的男子面无表情,瞥了眼高凡,又不着痕迹地扫了扫任飞,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听说七号码头换了主事人,刚好我们商都的货也到了,就过来看看。”
任飞停步,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些小西装都是时代商都的人,听说码头易了主,许是有些不放心,特意赶过来盯一下。
这本来是合情合理,可有一点任飞就想不明白了,那姓姚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莫非觉得自己穿了身西装、打了根领带、栓了块破表就高人一等?用阳春白雪看下里巴人?
可不爽归不爽,总不能码着张脸吧,好歹现在自己也是码头当家人了,人再怎么倨傲那也是自己的客户。
任飞不紧不慢走近,轻笑着伸出手去,说:“姚总你好,我是任飞。”
姚世奇皱了皱眉,瞟了眼任飞那身随意而普通的运动套装,并没有立即把手握上去,而是偏头问高凡:“高凡,这位是?”
高凡他自然不能装作不认识,这一来二去也见过几面,而且还帮着老何打理码头,算是经常打交道了,尽管心底再怎么瞧不起,也得藏起来。
“我是任飞!”任飞又一次平静开口,依旧那副表情,轻笑安然,只是语气稍稍重了几分。
姚世奇这才正眼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此人穿着虽然随意,气宇却是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神很特别,说不出来的感觉,柔和中偏偏带着点压迫,充斥着一种不容与抗的味道!
高凡适时介绍说:“姚总,这位正是我们码头的新老板任飞,以后少不了要来往的。”
“哦~想不到任老板如此年少有为啊,幸会幸会!”姚世奇反应也不慢,忙伸出手与任飞握在一起,说:“我是姚世奇,时代商都的经理。”
任飞也赔上笑脸:“姚总见笑了,里面请。”
接着,任飞和高凡领着几个西装男在码头转了一圈,其实就大致看了眼货物转运的情况,就把人打发走了,人也貌似不太喜欢呆在这地儿。
看着两辆雅阁没了影儿,任飞才索然无味地说:“凡子,以后码头这方面还是交给你吧,对付这些人,我还真不习惯。”
高凡笑道:“哈哈,这种货色你鸟他个球哇,全他妈是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逢场作戏罢了。”
任飞笑笑,没有说话,这些东西他自然看得很透彻。
两人走到江边往下看去,见那两船货已经卸得差不多了,几个小伙儿忙得满头大汗,岸上那群搬工的动作也利索,几乎没堆什么,全转到仓库里了。
别看这些搬工个子不大年纪不轻,手头上力气可大着呢,和山城棒棒军都有一拼!
“萧大叔,您悠着点儿!”
高凡说的是萧杰他老子,四五十岁的年纪了,体格还偏瘦,却比别人扛得多,跑得快,他和萧杰一样,话少,手底下来事儿!
任飞内心触动,不声不响地爬上起重机,给萧杰递了根中华,说:“阿杰,看到了么?”
“大哥,我……”
“别的啥话也不说了,以后跟着我好好干,迟早都得混他娘个堂堂正正,咱不丢老爷子的脸,你说呢?”
“是!大哥!”萧杰虎目含泪,说得铿锵有力。
任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成!先干活吧,干完了喝酒去!”
这趟货还真不少,三四十号人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才收工,满载而来的轮船被卸空,轻快地消失在江面上。
给大家伙儿结账时,任飞溜一边儿去了,暗地里特意嘱咐过高凡,要给萧大叔稍微照顾着些,剩下的就由他看着办,总之宁可少赚,也不能亏了大伙儿的血汗钱!
高凡显然是驾轻就熟,没几下就做好了会计工作,当场就把一沓红票子分发下去了,愣是没有一声不满意的。
他们也确实满意,要换在其他码头,净他妈受气不说,哪里能拿这么多酬劳?还当场结清?
见大伙都拿到钱了,任飞这才蹦出来,挨个儿上烟,道声辛苦了,说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大家,直把一帮大老爷们乐得合不拢嘴,对老任家、老高家这俩娃那是赞不绝口!
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任飞卖力呢,只当还是原来的老板,任飞和高凡只是小头头,帮着管理管理罢了。
临了,他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离开了码头,那些有崽子在码头的老爷子们拉着自家的娃交代了一通,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
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娃交给任飞和高凡,放心!
“兄弟们都辛苦了,收拾收拾,咱喝酒去!”任飞一句话扫空了一帮小伙子浑身的疲惫,顿时生龙活虎,欢呼雀跃。
“大哥,今天仓库添了这么多货,得留个人才行,我守着,你们去吧。”萧杰是个例外,他脸上很平静,想事情也挺周到,可见其时刻都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任飞心底大为赞赏,暗道这样的苗子若是放到部队上去,指定能有一番大作为!让他跟着自己瞎混,会不会耽误了人家?
“不行,我得跟他聊聊,若他有心投军,我得推他一把!”想到这儿,任飞点头道:“也对,这样吧,凡子你带他们去,我和阿杰聊聊……哦对了,还有阿威,你也留下来吧。”
“这……”高凡迟疑少许,说:“要不还是我来守着,你带他们去?”
任飞不耐烦地说:“废他娘的什么话,赶紧的!我晚上还有事儿呢!”
“那行,回来给你们捎点?”
任飞摆摆手道:“不用了,吃好喝好把兄弟们送回家去,都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早再过来吧。”
高凡嘴里头应着,带上六个小弟转身就走了,可还没走几步,就见得迎面来了辆黑色的比亚迪g6,停在身旁不动了。
“今天这码头还挺热闹,又一个不请自来?”高凡暗自嘀咕,扭头与数米外的任飞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不动声色观察着这辆车。
车窗渐渐摇下,一颗梳得油光发亮的大背头探了出来,冲着高凡说:“高凡是吧?晚上九点,鸿雁楼,五哥有请!”
说完,还不等人反应,那家伙就把头缩了回去,并关上车窗,紧接着比亚迪就原地打了个圈掉头走了。
倒不像是来请人吃饭,只是来下个通知而已,由此可见,那位五哥的派头!
高凡就不乐意了,立马朝着车屁股怒怼:“我戳!回去告诉小老五,哥没空!”
比亚迪已经开出了老远,也不知道里边的人听没听见,高凡骂骂咧咧地回头问任飞:“小飞,那什么老五的终于肯露脸了,咋整?”
“你不是说了嘛,哥没空,该干嘛干嘛去,鸟他作甚?”任飞嘴上侃道,心里同样对送信人那种态度不舒坦得很。
高凡耸耸肩,钻进帕萨特去了,六个少年跟任飞三人打过招呼,也纷纷挤上了车,他们眨眼就出了码头,找酒喝去了。
这时,方威才走近提醒说:“大哥,那个……我姐说了,地点就在天龙岛,时间由你定,你看定在几点合适?”
“天龙岛?”任飞看着一脸讪笑的方威,眉头一掀。
天龙岛是双庆市非常有名的一家西餐厅,矗立在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地带,里里外外装潢豪奢,各方面档次极高,往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一般人自然是望而却步,哪能消费得起?
“对啊,我姐说救命之恩比天大,可不能太马虎。”
任飞想了想说:“行,你去安排一下吧,我和阿杰单独聊聊。”
“好嘞!”方威兴奋莫名,喜形于色地掏出手机跑一边去了。
任飞就搞不懂了,为啥自己答应赴个约,能把这小子高兴成这样儿?
回过神来,正准备招呼阿杰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却不料阿杰先发话了:“大哥,威少他姐心地不错,我见过。”
“哦?”任飞一愣,旋即搭着他的肩膀说:“走,去那边坐下来聊聊。”
两人随便找了个墩子坐下,萧杰连忙给任飞点上烟,然后望着他不作声了。
“阿杰,咋不去当兵?”任飞吐了口烟雾,打开话匣。
“当兵?想过,后来听说没甚搞头,就没想了。”
“哈哈,你错了阿杰,当兵可不仅仅是图那个,不有句话这样说嘛: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咱们男人,就该生在沙场,才不负那轻狂与热血,你觉得呢?”
萧杰若有所思,然后抬头露出那股执拗与桀骜来,一字一句说:“可是我觉得,我就该跟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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