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一时无话可说，就如同他说的那样，许烟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不过……觉得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

江溪砚拿着手上的白毛巾擦了几下头上的水滴，“人家自己都不珍惜在乎，你替还替她操什么心。”

他确确实实是不想理会的，内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波澜，挺不喜欢这样被人舆论辖制的局面。

许烟的意外并非是他安排，不知道是她自己平时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就是很倒霉的遇见了这样不幸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不想洛行牵扯进来，平白无故的招惹一身腥。

怕洛行还是不能放下，想想又加了一句话，“许烟的事，你不要管，也别去理会就好，真正想死的人，是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一心绝望求死的人，哪里会缺少一个无声无息死去的机会，没有安眠药，没有刀子，就是一头用力的撞墙，也能撞个半死不活，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的人潮涌动，满城风雨呢。

洛行仰着头看了江溪砚一眼，心里有些犹豫，并非是内心的同情心泛滥不值钱，而是对于许烟偏执癫狂的觉得不是作秀。

她咬了咬唇，迟疑的开口，“假使她是真的想要跳楼呢？”

没了刚刚和洛心说的义正严辞，内心深处冒出了一丝不忍。

她的这一丝不忍，并非是对许烟的宽恕和同情，而是刚看见网上直播混乱画面中的许家的父母。

洛行不认识许家的父母，也不了解他们的为人，只是在飘忽的画面里，两个老人挣扎嘶吼的哭泣无助，那么深的伤心绝望，想来任何一个观看视频的人都会能感觉得到。

那样的拳拳爱女之心，让人不得不心生怜悯。

他们就许烟一个孩子，满腔的父爱母爱全部给予许烟一人，尽管不能给予她多么光彩照人的生活，却也是如珠似宝的呵护着她长大，只要是能满足的，基本不会去思考的付出。

他们哪里知道一夕之间的天旋地转，尚来不及解决公司的问题，就被女儿许烟的求死给惊吓的失掉半条命。

任何一个父母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能够坦然的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要是真的想死，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和自由，若是想活的话，只需要退两步就好，哪里需要别人来左右她的思想。

“不是……”洛行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为自己忽如其来的同情怜悯心感觉到可笑，可依然有些放不下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那两个老人衣衫皱巴巴的要往上面冲，被人死死拉住也不放弃的哭泣祈求，甚至在与人拉扯之中丢了那么一只鞋子，光脚站立在冰冷的地面也是毫无所觉。

说不出内心的触动，只是大抵有些羡慕的吧。

那样深沉的父爱和母爱，从来都是自己所祈求不到的。

“要不我们过……”

她的“去”字还没有吐出来，江溪砚皱紧眉宇，不赞同的摇头，打断了洛行没有说完的话，“不行。”

江溪砚拿下头上的毛巾，无奈的想要叹息出声，“行行，有的事情是不该管，也不要去管，同情心这种东西多了，你也是管不过来的。”

“懂吗？”

洛行懂，只是……

在他深沉的为她好目光里，洛行还是点了点头，小小的嗯了一声。

江溪砚说的是对，不该有同情心，还是不要有为好。

站在洗手间的刷牙时，洛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背过身去掀开上衣去看后背上的伤。

经历了一夜的休整，不是很严重的伤势，基本上是已经好了大半，除了还有一点点小块的红印，其他的地方是基本看不见什么伤了。

放下衣服后，洛行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讽刺的笑，明明自己是受害人，为什么还要浪费怜悯心管许烟死活。

这想法，确实是要不得。

事情往往都在峰回路转，她以为听了江溪砚的话，自己也决定不理会，不想还是要去淌这波浑水。

洛行哪里想到一出洗手间，手机就响起。

电话里人声嘈杂，还是能够听见苍老的沙哑的哭泣祈求，“江太太，麻烦您……麻烦您过来一趟，好吗？！”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小烟她，她想见见你……”

洛行，“……”

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憋闷在心里郁结。

主动和被压迫，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因为她没有说话，许烟的父母可能以为她在无声的拒绝，便是再一次的开口，“求求您……求您大发慈悲……”

来来回回都是这样的一句话，甚至有四周围观的人不忍老人泪流满面拿着手机低声下气的祈求模样，跟着开口说话，说的有些不太中听。

“人家姑娘要跳楼，还是跟她有脱不了的关系，没有看见姑娘的父母这么低声下气了吗，也不应一声……”

“谁说不是呢，好像这姑娘就是被人家设计害的这么惨。”

“就是，就是，现在的有钱人啊……”

……

一时之间，风向似乎都在改变。

此刻的洛行是真的懂了江溪砚要自己不要掺合进来的意思，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牵制颠倒黑白。

许烟拿着生命在做赌注，也要让自己名声狼藉。

这样的舆论绑架，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而如今，她只能选择去。

洛行终究还是选择去，哪怕江溪砚说他会处理，让她不要勉强自己。

“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江溪砚感觉到从上车开始，洛行就是一直抿着唇沉默，脸色苍白的难看，心下微动的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用着温热的温度来给予安慰。

洛行漆黑的眸子里有着不安的难过，张了张嘴，声音是凉凉的伤感，“江溪砚，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对吗？你说我是不是又傻又笨？”

她真的是感觉自己蠢透了，干什么要怜悯许家父母的慈母慈父之心呢，有什么好不忍心的，他们再怎么慈爱，那也是相对于自己的孩子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蠢的要命的还想要去现场规劝许烟，还质疑江溪砚的决定。

现在想想看，真的是傻透了。

江溪砚应该是早就料到自己不去讨不到好，去了……怕是更讨不到好。

江溪砚握着她的那只手改为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拥着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前，“一点也不傻，是可爱。”

善良的可爱。

“行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嗯？”

洛行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声，眼眸里是热热的水润润，埋着脑袋轻点了两下头，“嗯。”

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撑着走下去。

许烟的事情，她一直不曾掺合过，所以江溪砚说的对，她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毫无关系。

她，问心无愧。

星爵会所的门前聚集了太多的人，除了少部分救援的消防员和警察，大部分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以及哪里有新闻哪里钻的媒体。

宽敞的马路被堵塞的交通困难，江溪砚牵着洛行的手下车，朝着里面慢慢的走过去。

一开始还有人对徐涛他们开路的挤出一条通道表示不满，不知道是谁认出了江溪砚夫妻俩，知道了是那个顶楼要跳楼的姑娘要见的人后，都是很自觉的自然而然的主动让路。

一走到里面，就看了防护气垫撑起了好大一片空地，以防许烟真的会跳下来。

洛行抬头仰望顶楼渺小的人，根本无法看清许烟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何意思。

被人提醒着的许家父母很颤抖激动的走到江溪砚他们面前，声音哑哑的干涩，“江先生，江太太，你……你们来了。”

“麻烦你们上去帮我劝劝小烟，好不好？我们可就这一个女儿啊，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也活不下去了……”

许家的父母哭泣的满脸是泪，涕泪横流的模样，看起来是格外的狼狈。

洛行一开始对他们夫妇俩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只是他们后来用舆论绑架了她，现在用眼泪来谋求可怜，总让她有点气不顺的不舒服。

一个人的自私，总是没有底线的。

也许他们固然值得同情可怜，却也把无辜的自己推入了两难的境地。

洛行还没有说话，就被身旁的江溪砚拦住了话语先开了口，“许先生，许太太，你们电话里面可只是说你女儿想见我太太。”

在他们忘记流泪的瞬间，再次补充，“并没有说让我太太去劝一个令千金！”

“江先生……”许父有心想要辩解什么，却是在江溪砚冷漠淡然的眼神里改了口，“对不起，我们知道自己不该一再提要求，可是我的女儿她……她是真的不想活啊，我们也是毫无办法，她想见你太太，我们就存了一点奢望的念想，希望江太太能劝住她……不让我们夫妻俩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父说的是言辞恳切，真情流露的伤心欲绝的难过，根本让人不忍心苛待。

洛行眼角一酸，心里的情绪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溪砚眉眼轻抬的瞥过去，声音寒凉的像是深冬的湖水，“你女儿不想活了，那是她的事情，是她自己的选择，连你们做父母的都不能劝诫的让她断了求死的念头，凭什么让我太太去完成这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还是说，你们已经心里打算好，你女儿能回心转意最好，若是不能，便是要把你女儿跳楼的责任推加在我太太的身上？！”

那样的话，只要许烟跳了楼，是死也好，残也罢，他们稍微卖惨流点眼泪，总是能让人把责任放到洛行身上。

因为，一对失去独身爱女的父母，总是让人容易心生怜悯。

人向来是个复杂的生物，容易同情弱者。

许家的父母身形一颤，浑浊的瞳孔一下子缩了一缩，声音哑哑的颤动，“江……江先生，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我们绝无这个意思，我们夫妻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真的……”

越是这样慌张仓促的想要解释，越是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是不是误会，你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江溪砚把洛行更拉近了自己一些，隔绝了一些不必要的碰撞，许父被说的哑口无言，神情讪讪的肩膀都矮了一点，许母没有退缩的继续的接过话，“江太太，你就发发善心吧，求你上去看看小烟劝劝她，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老两口，好吗？”

“你看看小烟那个样子，真的会随时掉下来，这么高的距离，她……她还能活得了吗……”

许母避开了江溪砚的话，很直接的朝着他身旁的洛行哭诉着，泪如雨下的可怜可悲。

周遭的人大抵都是被一个母亲声泪俱下的绝望情绪所感染，大多是把目光对向了洛行，里面有着不言而喻的责怪，以及谴责。

责怪她的不言不语的不应，谴责她无视深沉母爱的冷血。

“我……”洛行咬了咬唇想要拒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行。”江溪砚揽着洛行腰身的手稍微收紧，语气是很坚定的安抚她，声音不大不小的足够身边的人听见。

他说，“别管别人怎么说，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有什么好去劝诫的，她父母都对此无能无力，你上去了又有什么用。”

他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不要去，也用着觉得不好意思的心存愧疚。

“江先生……”

“江太太……”

许家父母一前一后的低呼，大概没有想到江溪砚会这样说，也一点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意舆论施加的压力。

他们夫妻俩脑子里同时浮现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年轻夫妻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也不会受道德压迫。

洛行好看的眉眼淡淡的弯起，心里的想法转了好几转，感受他的维护和抵挡住外来对她的伤害的呵护，心里终于作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