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扬斯院长对这种消息的忍耐是很有限的，德布罗意的话看上去很坦诚，但最关键的部分都被隐瞒了。

查尔斯·玻尔到底要了些什么情报？德布罗意手上又掌握了哪些证据？

这些信息都只是描述了既成的事实，却没有给这个事实加上一个范围，也就是说，信息当中不具体的部分恰恰是法扬斯最想知道的。

“你不会以为我傻到把所有的情报都给了那个副院长吧？”德布罗意笑着说：“就算我和他脾气相投，也不至于傻到那个份儿上。”

看到法扬斯仍然是一副怀疑的表情，德布罗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放心吧，我还没把和你有关系的料爆给他呢，不过要是他问起来……”

“唉……好吧。你们的经费我还是会负责，但前提是不要让我太被动。”法扬斯·奥斯维辛明白，这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对方在信息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而他的耳目完全没能探听出这些消息，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

德布罗意顿时喜笑颜开，拍着胸脯担保：“我保证不会让你下不来台，那些过去的秘密也会好好留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除了相信你言而有信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法扬斯自嘲地捋着胡子说：“老啦，这么致命的失误都能出现了，人真是不得不服老。”

“就算老了，你也是条老狐狸，我们可是很重视的。”德布罗意脸上的笑意冷了不少。

“伍尔福德要是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怎么想。”法扬斯失望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向后仰着头。

墨丘利面无表情地答道：“伍尔福德先生有终止我们生命的办法，所以他或许会直接杀掉我们吧。”

“那真是太好了，等我找到鲍利，就让他把你们都杀了……”

就在法扬斯发狠斗气的时候，德布罗意嗤笑着说：“现在他都生死不明，等他回来要到什么时候了，怕是这个国家都变了个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法扬斯不解道。

“查尔斯·玻尔，我之前说过这家伙和我一样喜欢在众人面前表演的感觉，现在那场演出应该正在管理委员会上演。”

“现在？”法扬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管理委员会的每月例行大会？”

“没错，就是那个被称作一月一次阵痛的大会。”

在贝加斯庄园的会议室内，查尔斯·玻尔正意气风发地站在演讲台前，满面笑容地张开两手，仿佛他就是这场大会的主角。

“各位先生们，今天我们召开的是每月例行会议。诸位知道在外界看来，这个会议的意义是什么吗？”

“是一月一次的阵痛，是日常化的改革，是只会说不会做的马戏表演！”

亚瑟·玻尔坐在台上的几位委员当中，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仔细观察弟弟的背影。

纤细但挺拔的身材是玻尔家族的男性成员的典型特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个人魅力，反倒是让站在台上的查尔斯显得更加坚定果决。

查尔斯的表现让亚瑟很满意，他能感受到弟弟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虽然还没有经过时间的磨砺，但与他自己相比已然差不了太多了。

家族的未来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我们兄弟几人都会帮你，直到你坐上那个位置。亚瑟在心底默默托付着。

也许是兄弟之间神奇的心灵感应，正滔滔不绝说着套话的查尔斯忽然转过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最中间那张空椅子。

空座位是预留给国家最高领袖的，他是纳尔彻斯塔德的首脑，也是精神领袖，代表着新派炼金术的那个男人——艾萨克·牛顿。

然而他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连他的消息也很久没人听过了，人们只是相信这位引领革命的炼金术师还没有死，而是在悄然离开之后找到了延续生命的办法。

号召要摒弃旧有的炼金术，声称应该从追求贤者之石的研究中把炼金术师解放出来的牛顿，最后却很可能是利用贤者之石继续存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这本身就是带有浪漫主义的故事了。

“我们已经离开他太久了，这让我们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查尔斯喃喃说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座位，忽然他转向台下的人们大喊道：“牛顿爵士，他抛弃了我们！是他抛弃了整个国家！”

全场鸦雀无声，人们似乎都被这句话震慑到了。

继而嘈杂的议论和反驳顿时爆发出来，乃至是谩骂和羞辱，或是抛出的鞋子，都一股脑朝台上飞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是对爵士的亵渎！”

“他背叛了炼金术！”

查尔斯则保持着微笑，平静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切，甚至还有余裕回头对着自己的哥哥亚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好啦，大家安静，至少也要听他把话说完。”亚瑟低沉的声音经过扩音炼成阵，顿时让会议厅里的议论声少了大半。

本来还有人没想明白，查尔斯·玻尔虽然一心想要从政，甚至放弃了学习炼金术的机会，但他会到管理委员会来讲话本身就是件稀奇的事。

就算亚瑟委员是他的哥哥，若非有什么重要的决断，也不会让例行大会成为这个家伙的独角戏。

但很遗憾，玻尔家族或许真是这么想的。

“你们每一次都在说改革改革的，可实际上什么都没做。这一次，似乎应该由我这个外人给你们来一次真正的改革？”查尔斯在重新夺回了话语权之后，又恢复了那种胜券在握的语气。

坐在台下的专员也好，其他委员也罢，看着台上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毫无反应，也只有闭上嘴巴忍着怒气听查尔斯的鬼话连篇。

“国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了，可作为领袖的牛顿爵士迟迟不肯出现，该由谁拯救我们呢？”

“我可没看出什么危难的地方，纳尔彻斯塔德如今的生活安宁祥和，才不需要你这样的野心家提出什么危险的鬼主意！”台下忽然有人高声大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那人的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此时他本来儒雅端正的五官因为愤怒纷纷变了形，显出一种与他气质不同的威严。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比尔博啊。”查尔斯看到海森堡家的族长出面反驳，却是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只是其他国家对我国繁荣景象的不满和嫉妒罢了。”比尔博实在也没有证据，只能胡乱推测。

“荒谬！单凭其他国家的破坏分子，是怎么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这个守卫严密的共和国的？”查尔斯哈哈大笑道：“南丁格尔爆炸案是一个利欲熏心的赏金猎人所为，奥斯维辛的图书馆失窃是法师犯的案，最近在怀斯曼城堡附近还有人目击了吃人怪物，这些都是外国的恶棍对我们的迫害吗？！”

“不是！”这位意气风发的人物似乎终于找到了施展政治才华的舞台，他的声音充满激愤和感染力：“我们内部存在一些与之勾结的卖国贼，是他们毒害了审查机构，是他们引入了可耻的盗匪，也是他们，试图利用牛顿爵士在几十年前的话，来掌控如今人们的思想，遏制我们的进步！”

包括比尔博·海森堡在内，会议厅里的所有听众都被这番话震惊了。

查尔斯·玻尔不是要改革，或者说他要的不只是单纯的改变，而是彻底的颠覆。

紧接着，在一片沉默当中，查尔斯察觉到时机已然成熟，伸手指向比尔博·海森堡，阴沉地说：“而你，就是其中的一个。你和那个策划爆炸案的弗拉基米尔·罗曼诺夫联络多年，想必脱不开干系？”

“你胡说！罗曼诺夫是被管理委员会雇佣的，不信去查记录啊！”海森堡家的族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撇清自己已经不可能了，倒不如多拉一点人下水，把事情搅浑，说不定还有斡旋的余地。

“那就相当于是你承认了。”亚瑟平静地站起来，吩咐周围的专员说：“先把比尔博·海森堡抓起来审问，再去一些人调查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招过来的。”

“您是认真的吗？”有些专员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如果亚瑟·玻尔和一众委员都是站在查尔斯一边的话，他们现在想要颠覆自己一贯的认知，应该站在谁的立场上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