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阳回到客栈，正巧陆江也回来了。

他将海宁的事一说，不料陆江眉头一皱，“你干嘛这么帮她？”

“哎？这？”关阳一时不防他问出这种问题，“不是朋友吗？互相帮忙不是很应该？”

“你们前天才见面，这就是朋友了？”

“哎呀，这么漂亮的妹子，做个朋友多好啊，赏心悦目的。”

“肤浅，草包，色令智昏。”

“怎么回事啊你今天，你吃□□啦！”关阳一脸受伤的表情，瞧见陆江不为所动，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我说江子，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我？”陆江好笑，“你在我的字典里看到过这个词吗？”

这倒是，从来只有别人为他吃醋，他别说吃醋了，连醋瓶子都没有。

“再说了，”陆江又道，“她虽然，长得，”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可以吧，你没见过更漂亮的？这样帮忙，不会是你陷进去了吧？看来我要打给阿姨报喜了。”说完作势拿起电话。

关阳一蹦三尺高，抢过电话，“哇靠你说什么呢，我才见了人家两次，别把我妈招来给人添乱。”他妈妈现在想孙子想疯了，对媳妇的标准已经一降再降，看到海宁这样的还不高兴疯了？

“手机拿来。”陆江夺回手机，往口袋一插，信步走到吧台开始准备晚餐。

关阳幽幽地盯着他的背影，以前开他玩笑，他总是干净利落地“呵”“滚”“走开”，这次话怎么这么多，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想罢，关阳又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那你帮不帮忙啊？”

“帮什么帮，”他头也不回，接了一锅水放到电磁炉上，“心灵鸡汤她不会灌？”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关阳鄙视他，“只会心灵鸡汤，要老师何用？那我还不如出家不是更能获得满足？”

“我不担心你会出家，”陆江转过头来看着他，“周围都是和尚，满足不了你的。再说大学是谁围着美女老师谈宗教和艺术，我看心灵鸡汤你喝得甘之若饴。”

“艹，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揪着不放。”想到自己当时为了和人家有话题，去图书馆恶补了一堆书，看得头昏眼花，最后老师找他聊天，握着他的手，正当他飘飘欲然的时候，一脸沉重地让他要好好考虑家人不要随意出家的情境，现在还想捶胸口。

“那我跟海宁说陆江没办法了。”说着就要拿起手机。

激将法对陆江是没有作用的，关阳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还想占两句口头便宜。

“你有她电话？”陆江眉毛一挑。

“有啊，有什么奇怪的，我还有她微信呢。”关阳打开微信界面在陆江面前晃了晃，晃了两下停住了，“等一下，江子，你不会没有人电话吧？”

陆江还给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身拿面下锅。

看他这幅样子，关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哈哈哈，哎呦喂，从来都是人家塞给你电话你不要，没想到还有这天啊，我可走在你前面啦！老天有眼，风水轮流转啊！”关阳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叉腰狂笑。

不怪他，从小一起长大，关阳人帅也幽默，但是身边的女生好像对冷酷的陆江更有感觉，只要两人在一起，情书总是塞给他。

笑了一会儿，陆江岿然不动，毫无反应。关阳觉得没趣，瘪了瘪嘴，“你真不帮忙啊？你脑子不是最好使的吗？亏我还在海宁面前夸你，人家还一直道谢呢，哼，让我丢面子。”

随后，关阳按下语音键，“喂，海宁老师啊，你不要对陆江抱有太大的希望了，我跟你说啊，他就是个没本事的男人……”

正说着，手机被一抽，录音戛然而止。

“你干嘛？”关阳保持着两手握手机的姿势，一脸呆滞。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陆江嘴角勾起。

妈妈我害怕！关阳咻咻咻地离他三米远，“没有没有，这不是帮你拒绝吗？嘿嘿”

说好的激将法没有用呢！？

只见陆江拿着他的手机按了几下，然后走回料理台，手机随手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靠，我的手机啊，那可是最新款的！我托人从国外带的！”关阳纵身一跃，连滚带爬，在手机亲密接触大地之前完美抢救成功，“我的小机机，你没事吧！”关阳拿着手机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事了才点进去，发现自己刚才发的语音被撤回了，“小肚鸡肠！我祝你找不到老婆！”

另一边。

海宁锁屏界面出现微信消息提示，还没等她点进去，就发现消息提示被撤回。

怎么回事？

海宁正想发个信息问关阳，又跳出一条信息提示有好友申请。

点进去，微信名“陆江”。

没想到陆江会加自己，海宁一怔，确认通过之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没等她纠结太久，陆江先发消息过来了。

“要我帮忙？”

“关阳说你应该会有办法。如果有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大概是觉得说这样的话太干巴巴了，海宁发了一张萌二献花花的表情。

“呵，幼稚。”陆江看到这样的表情很不屑，却没发现自己嘴角多了一点生动的弧度。

“你觉得他们这样对吗？”陆江反问。

“当然不对了。”

“不对的事，直接批评还需要考虑吗？”

“虽然这样说没错，但是他们会这样，跟成长的环境有关。”

有很多支教人员或者是外来的游客，看这些孩子可爱或者可怜，出于好心给他们东西吃，没想到久而久之，却养成了他们这样的习惯，就像今天海宁没有东西给他们，本来天经地义，却莫名遭受了冷遇。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海宁又说道，“一味批评，他们也许能够认识到错误，但是自尊心也会受伤。”

“哪个做错事的不用自食恶果？如果不这样怎么成长？今天你考虑了他们的自尊，明天到社会上还有人愿意为他们考虑这么多？笑话。”

这人，教育方式真的很直接。

“你说的没错，”海宁继续发道，“但是贫穷不是他们的错。你应该，从来没有体验过贫穷的滋味吧。”

身为一个穷孩子，海宁知道自尊心被践踏的感觉。

从小，父亲的教育铭刻在她的心里，即便他早早离去，海宁依然记得他说的，做人要有骨气。

父亲在世时，他们家过得不富裕却也不至于窘迫。而后来父亲出事，为了救他，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是没救回来。

当初那一家人拿了钱过来，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施舍，母亲把钱扔了回去。之后的日子，他们一贫如洗，以至于后来海宁不得不申请助学金，减轻母亲的担子。

她永远记得在新生报到的时候，辅导员为了高效调查，在集体军训休息时，让需要申请助学金的人举手。他是这样说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需要就举手。”

一片静默中，海宁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周围的人转过头来盯着她看，这一次围观的目光不再是羡慕，敬佩，这些眼神中有可怜，有瞧不起，有漠然。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贫困生开会的时候，有同学哭了。他说道，“我在食堂打饭，点了一个荤菜。边上的同学说，‘呦，这不是我们学院的贫困生吗？贫困生也可以吃肉啊’。”

当时在场开会的人都沉默了，不一会儿，有两三个女生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贫穷是我们的错吗？当然不是，但是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要和贫穷拉开距离，要和穷人拉开距离。

而穷人家的孩子更加敏感，涉及到物质的，一部分可能自尊心格外强烈，另一部分引导稍微有所偏差，就可能破罐子破摔。

海宁不想只是用严厉的批评或者苍白的心灵鸡汤去纠正他们。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了解。

正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知道，当初连成人的我们都在面对贫穷时狼狈不堪，更何况现在的他们。

也正因为她经历过，或者说还没走出来，她乱了分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是陆江看着这寥寥数字，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问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体验过贫穷的滋味，那她，应该深刻地体验过了。

“呼~”海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怎么会希望这个明显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够理解呢？无奈一笑，自己的学生，哭着也要教好。

“谢谢，我想不用……”字还没打完，陆江的信息先来了。

“我知道了，明天最后一节课留给我吧。”

啊？

“你想怎么做？”

“明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