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杀死顾辞镜启动阵法时,姜沅芷心口一梗眼前一黑。
——说好容煊赢了他就放弃献祭,结果这疯子果然还是糊弄他们!
虽然最初的牺牲者从宋亦换成了顾辞镜,但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还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给这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陪了葬!
想到这里,姜沅芷心中满是懊丧。
他们确实还是过于托大了,早知就不该和他废话那么多,还打什么赌,直接弄死他说不定都没有那么多事……
容煊看见她神情,抬手拍了拍她头:“别想太多,就算我们一进来就直接动手,也不见得就能阻止他杀死顾辞镜,毕竟要杀一个本就无意反抗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那毕竟也有可能……”姜沅芷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
“那退一步说,如果我们不知道献祭阵法的事,我们难道会放过顾辞镜吗?她一死,阵法照样会启动,还会变成我们自己启动了阵法,”姜沅芷听见这话怔了怔,容煊继续说,“没人能预料到顾行这个人会这么丧心病狂,但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别总把那么大的责任背到自己身上。”
姜沅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走吧,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留在这里懊悔也没有用,出去才能补救。”
容煊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结果才走出没两步就被姜沅芷扯住了袖子,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
尽管还不知道荒原之外有多少人牺牲,但是来万古总部的所有人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动手的也就只有一个容煊,而且还是和顾辞镜单独动的手。
无论顾行这人脑子怎么有问题,起码他不是一个明知会输还要坚持送人头的人。就好像他在他们来之前撤走了人手关掉了机关,若非认为容煊和顾辞镜单打独斗胜率渺茫,他也不会提出这个赌约。
虽然最后容煊靠着出其不意赢了这场赌,但赢也赢得艰难,之前几乎是被顾辞镜压着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实在不少。
之后从宋亦忽然动手到顾行杀死顾辞镜,再到献祭阵法启动,一系列事情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到现在容煊也只收回了他那些装备,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亏得他衣服颜色穿得深,显不出什么太明显的血迹来,但走近时也能闻到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姜沅芷也不至于在此时再去责备他什么,毕竟其实她也心知肚明,那是当时唯一的选择,而容煊已经做到他能够做的最好,于是她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你的伤。”
容煊似乎愣了一下,下一刻又笑起来,眉眼一弯,眼中流光溢彩。
当初在天谕学宫时,姜沅芷曾听人说过容晏长得像他父亲,容煊却更像他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姑姑,大概也是因此才没有人怀疑过他们的身份问题。但她总觉得容煊那双眼倒是典型的宣家人的眼睛,桃花含笑波光潋滟,仿佛天生带着点脉脉情意。
不过按理来说,再怎么出色的容貌,都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也该看习惯了,然而此刻他这一笑,姜沅芷竟又觉出几分不自在来。好在她脸上冷淡惯了,一般人也看不出她的不自在。
——当然这个一般人里也绝对不会包括容煊。
他笑道:“没事,都是皮外伤,回头再处理就好了,不用浪费时间,你不是担心外面吗?”
“不缺这点时间,你先把伤处理好。”姜沅芷坚持说。
“哎你别扯,真没什么事……”
这边两个人还在拉扯着低声争辩,那边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间,转头看去。
容晏半侧着脸手捂着眼,声音一本正经,笑意都压在底下:“我倒是不介意你们花点时间把伤口处理好,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直接当我们不存在?”
说完,他又以一种貌似低声但实际上仍然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说:“三年前你们还没这么旁若无人呢,这三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姜沅芷有些心虚地眼神游离,反倒是容煊眉一挑理直气壮:“我好歹是个伤员,你们自己不关心,还要拦着别人关心?”
容晏又笑吟吟开口:“我倒是很愿意关心你,就怕轮不到我来关心啊。表弟啊你说实话,你真的缺我关心吗?”
“关心伤员还是应该的……”乌夜啼似笑非笑地拖着音接话,“……徐夫人,您身上的伤要紧吗?”
战火忽然烧到自己身上,宋亦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叫我宋亦就行……我也没什么问题。”
裴秋辞始终冷着一张脸作壁上观,一副不屑插话的高岭之花模样。乌江月和左靖炎一个赛一个年纪大,此时也只是含笑看着后辈你来我往,并不多言。
最终还是乔婧涵打了圆场:“好了,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我们确实也没有这么急,还是先调整好状态吧。”
容煊顺口接道:“那我的伤就劳烦表哥您多关心了,阿芷不如去看看这边有没有我们可以带走的东西?”
“带走什么?”容晏和姜沅芷还没说什么,裴秋辞忽然开口,“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当然有啊,顾行虽然死了,可还有好几个万古高层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容煊答得轻描淡写。
裴秋辞神色更严肃了一些:“你是觉得这里还会有什么线索吗?还是说你怀疑这里还藏着其他人?”
“不是,只是因为我们穷而已。”姜沅芷终于看不下去容煊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挑破了真相。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就真的发现线索了呢?”容煊懒洋洋笑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穷。”
是真的穷,震惊修真界的穷。
当年他们在扶湘的时候也穷,但那时候毕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不去和修真界平均财产相比,单论生活水平倒还能算过得去,后来挖出了两处三君宝藏更是一时财大气粗了起来,可惜到了如今他们不仅要养自己,还要养妖族和宣家。
这俩同出一源的难兄难弟在遥远的过去和并不遥远的过去曾经声震一时,但如今都已经是苟延残喘状态,显而易见的,短期内只有往里面填钱的可能,没有反过来增加收入的道理。他们几乎把三君宝藏中可以且舍得变现的部分都填了进去,目前依然是捉襟见肘。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来自未来的用一件少一件的绝版孤品,不管别人能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反正他们是不舍得卖的。
要是再这么穷下去他们说不定就只能去试试能不能卖叶声的研究成果了。
当然,此类穷人的痛苦,裴秋辞这种可以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不知道几代大少爷是不会懂的,他这辈子就没有体会过缺钱的烦恼,自然无法理解这等雁过拔毛的作风。此刻听了真相神情里竟然带出一点难得一见的懵逼来,大概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原因。
姜沅芷却没怎么在意裴秋辞的震惊,反而沉默着看了容煊一眼。容煊注意到她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显然了然她的意思,却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
于是姜沅芷也没再多说什么,敛眸转身出去了。
他们确实是缺钱,想着顺手从万古这里捞点战利品也确实符合容煊的作风,但顾行既然早有准备,那么该带走该销毁的东西多半已经都处理干净了,留下来的东西放在这里又不会跑,先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完再派人来取也来得及,完全不用赶现在的时间。
她都认识容煊那么多年了,甚至敢夸口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她更了解容煊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与其说他是急着要找到万古留下的财物,不如说这只是个借口,主要目的是想把她支走。而这种了解从来都是双向的,容煊自然也看得出她猜到了真相。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坚持要她离开。既然这样,她当然只有选择配合。
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容煊更不会害她,何妨随他心意偶尔妥协,又何必非得把所有事情都明明白白摊开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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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沅芷第一个离开大殿,其余没必要留下来的人也就跟上——甚至包括神情依然有些古怪的裴秋辞——乔婧涵则拉上同样有伤在身的宋亦避去了偏殿。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容煊才从自己那可以说是如今独一份的空间纽里掏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伤药和包扎用的布料。
容晏打量了一下那些伤药和布料,一笑:“你东西倒是带得齐全。”
容煊一边将身上被血浸湿的衣服脱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答:“毕竟有人打架从不管会不会受伤,不带齐全一点到时候没药用就麻烦了。”
他看了看那件几乎已经没法穿的衣服,也不丢掉,只是自己收了起来。
容晏绕到他身后去给他够不到的伤口上药,又问:“我之前不过调侃你们两句,你倒也不用这么避嫌吧?再说你们之前几年单独朝夕相处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点小事?”
容煊斜睨了容晏一眼:“你觉得我是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
“我是说你也不像这种人啊,”容晏说,“那你这是做什么呢?”
容煊沉默了一瞬间,最后才含混答:“……伤成这样何必让她亲眼看到。”
容晏手一抖,按在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容煊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道:“你还能不能行了?”
“抱歉抱歉,我只是被你的矫情震惊了一下,”容晏说,“所以说到底就是怕人看见了心疼是吧?”
容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容晏嘴角抽了抽,克制不住自己想吐槽的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再说你这么做有意义吗?你和顾辞镜打的时候她可从始至终死盯着你呢,以她的眼力,会看不出你伤成什么样?”
“你懂什么?”容煊哼了一声,语气中居然带着点微妙的……骄傲?
单身狗容晏觉得自己遭到了来自表弟的嘲讽,一时间竟然哽住了。
最后他没好气地开口:“行行行,你们的情趣我不懂,你们了不起。你以后也少来碍我的眼,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去吧。”
这次轮到容煊哽住了:“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在阿芷面前少说这话。”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你们都这关系了还怕我说?”
“我们什么关系了?”
“不就是……等等!”容晏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吧?”
容煊沉默。
容晏简直震惊:“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你跟着她从西寂岭走到天谕学宫再一路跑到八方长知塔,她四方谷也带你进去了,凉溯也跟着你去了,宣家重建之后她也始终跟着你,你现在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全天下没有人会信的好吗?”
“就不能是朋友吗?”容煊犹自挣扎,“你不能看见我和个姑娘关系好就想到那方面去,要是阿芷是男的你还会想这么多吗?”
容晏冷笑:“她要是男的我就该怀疑你是断袖。”
容煊还想说什么,被容晏直接打断:“我只是你表哥,不是你亲娘,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解释。说到底就算你能说服所有人,你也骗不过你自己。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你受伤为什么不想让她看到,她跟着你刀山火海你是什么感受,你为了她能做到哪一步,又为什么能做到……
“如果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们不可能永远和这些年一般形影不离,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开的。最后会陪着你的人不是她,能陪着她的人也不会是你。”他盯着容煊,“若有朝一日她要嫁人,对方各方面都好也是真的喜欢她时,你能不能心甘情愿地去送贺礼,会不会真心实意地替她感到欢喜?
最后他说:“我没喜欢过谁,或许确实是误会了你们。但你毕竟是我最后的亲人,我宁愿此时因为我的误会而让你感到尴尬,也不愿你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时再来后悔。”
大殿中寂静了片刻,容煊忽然问:“……那你对卿萝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为你也是出生入死,也是冒着危险主动来帮助你,很多人也觉得你早晚会娶她为妻,你觉得你与她又算什么关系呢?”
“卿萝么……她是我的好友,我感激她在我处于绝境中时伸出的援手,若将来有机会,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和报答她。但若有一天她将走,我也只会送她离开,而不会感到不舍。我们会在对方遇到危险困难时奔赴相助,在尘埃落定后离开。帮助是出于情谊,离开是因为我们毕竟有各自不同的路。”容晏认真说,“我与她有相伴一程的情谊,未来的路却并不会永远一起走。或者说,在我们对未来的设想中,并没有把对方放在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上。所以我要你想清楚,你有没有想过她会离开的可能,又到底能不能接受。”
这一次容煊沉默了更长时间,容晏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容晏慢慢回过味来:“……所以你刚刚果然就是在糊弄我是吧?”
容煊侧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严肃地道:“也不算,毕竟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的想法,但不确定阿芷她是怎么想的。起码就目前来说,我们确实只是朋友。”
“你想知道你就直接问,不然你是在玩猜哑谜还是在端着架子等人家来和你开口?”容晏摇摇头,“你算算你浪费了多少年时间,还打算继续浪费下去?”
“我说了,我不知道阿芷是怎么想的,”容煊有些烦躁,“我们之所以一直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对付的天谕教和万古宗与我们双方都有仇,算是有个共同的敌人,再加上我们也有类似的经历,所以相比别人更熟悉一些。这并不能证明她对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容煊,共同的敌人也好,相似的经历也好,这也就意味着你对她来说是特殊的那一个,这不该成为你犹豫的理由,反倒应该说是你的优势才对,再说……”容晏忽然有几分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要我说,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喜欢你,起码我知道以你们的关系,她要是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那个人保证会被你膈应到。所以怎么看你都比其他人有希望啊。”
容煊有些无语:“我会膈应到他,他就不会膈应到我吗?”
“所以啊,”容晏说,“倒不如你们两个互相祸害,早点把话说开把事情解决掉,也省得到时候四个人一起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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