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要大草鱼！”

“若羽哥哥，给我一条小鳗鱼好吗？求求你了！”

“老大，你上次就说送我一条鲶鱼，履行诺言的时候到啦！”

“小乌龟，我的小乌龟！”

……

嘈杂的吵嚷声把村口的池塘边搅得沸沸扬扬，七八个拖着长长鼻涕的小男孩、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围在我身边，扯着嗓子一阵猛嚎，似乎在比赛谁的噪音更大。。岸边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和嫩绿的小草苗可遭了殃，被践踏的一塌糊涂。树丛里的鸟群四散飞逃，忙不迭的躲避着这群小疯子。

“好啦，吵死了吵死了！别喊了，都给我闭嘴！”我神气活现的举着我的小木弓，站在人群中央，被这群追随者众星捧月般包围着，颇有些得意。

禁口令发布之后，我低头巡视周围那些满脸泥巴的小脏脸，目光到处，所有小孩子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小皮萨，躲一边去，”我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拨开挡在我身前的一个小男孩，取出竹箭，手脚麻利的将系在箭尾处的细绳卷解开，黑崖狒狒毛编织成的细绳线垂下来，散落了一地。

就在我身前五六仞远的地方，碧绿的水面荡漾着微波，水面下，成群结队的鱼儿在四处游荡。

“小玛丽，你是要鳗鱼对吧，好，这条花尾巴的小鳗鱼归你了。”

我胸有成竹的拉开弓弦，正待射去，一只大手忽然自旁边伸出，按住了我的弓稍。

“小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我身旁，目光温和的望着我。他大概三十几岁年纪，面容白净，样子很和善。他的长袍领口上有一条红色的饰纹，胸前还挂着一个白亮亮的小十字架。

罗娅婶婶告诉过我，这身装束属于受人尊敬的牧师，他们侍奉着伟大的神明，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可以治疗伤痛、驱走疾病，他们正直、善良，乐于帮助贫苦的村民，听罗娅婶婶讲，我出生时得过一场大病，小命几乎不保，幸好一位路过村子的老牧师将我救活。

“尊贵的牧师先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约克村的辰若羽向您致敬！”我赶忙收起弓箭，一边回想着村长德林爷爷教给我的礼仪，一边手忙脚乱的退后两步，右手按在前额上，深深鞠了一躬。身后两个小孩子躲避不及，被我的**顶翻在地，摔得四脚朝天。

“我正领着大家玩呢，把池塘里的鱼射上来分给他们，”我恭恭敬敬答到。

“什么？”中年牧师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扭过头去，细细察看着池塘，半晌，又转过头来望着我，“这个池塘里有鱼？”

“海恩老大，你在那磨磨唧唧干啥呢！再不过来，最后这块瓜我替你吃了！”一个大嗓门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就在村口一侧的大道旁，有三个人正围着一块大石板，席地而坐，每人抱着一块蜜香瓜，啃得满脸是汁。一堆瓜皮歪七扭八扔在他们脚边，石板上只剩下最后一块瓜瓣，另有几个包裹堆在一旁。

刚才喊话的那个大嗓门是个穿皮甲的大块头，肤色黝黑，壮的像头褐皮牛，他右手从身侧拿起一柄大剑，嚓的一下，石板上的瓜瓤便被削了下来，剑身一振，瓜瓤弹上空中，大块头放下剑，惬意的闭上眼睛，张开嘴巴，等待瓜瓤落进嘴里。

正在下落的瓜瓤忽然停在了半空，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它托住了。“艾米罗，你是猪啊！这么大一个瓜，差不多让你自个全吃了，也不怕撑死！”

大青石另一侧，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站了起来，她身披一件火红色的斗篷，上面描金堆彩，还镶嵌着几颗亮晶晶的小石头，显得颇为华贵。这个小姑娘……呃，好像也要比我大上三四岁的样子，她右手拄着一根形状奇特的拐杖，杖头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绿色玻璃块。

我不仅深深的惋惜起来，真可怜，这么漂亮的女孩，随身竟然带着拐棍，想必是个瘸子……

艾米罗张了半天嘴巴，不见瓜瓤落下来，睁开眼睛，不由大急，正待伸手去捉，红斗篷的大女孩却不慌不忙抬起拐杖，杖头轻轻招了招，空中瓜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朝她面前缓缓飘去。

“面对魔法的奇迹，世人需要虔诚。”大女孩伸长了白皙的脖颈，高傲的像只天鹅。她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艾米罗，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转眼打量着飘至的瓜瓤，张开了嫣红的小嘴，露出编贝般的洁白细齿。

突然，斜刺里穿出了一只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捉住了瓜瓤，嗖得缩了回去。

大女孩身旁，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须发皆白，样子比我家隔壁的哈伯长老还要慈祥可亲，比村长德林爷爷更有威严。要不是我看得真真切切，真不敢相信抢蜜香瓜的事情是他干的，此刻，他已经把瓜瓤变戏法似的填进了肚子。

“老贼！你！”红斗篷大女孩转过脸，大发娇嗔！

被称作老贼的白胡子老爷爷此时却一脸郑重，他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我等凡人，赞美魔法的奇迹！”，

一连念了三遍，老贼睁开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笑嘻嘻望着大女孩，“雅丝，我老人家够虔诚不？所以啦，这块瓜应当奖励给我吧？”

“主啊，请停止这几个蠢人的胡闹吧！”我身边被喊作“海恩老大”的中年牧师皱着眉头轻轻念叨，随即抬手大声招呼，“艾米罗、老贼、雅丝，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位小弟弟在做什么。”

***

“这个鬼池塘里哪有鱼？”一身皮甲的大块头艾米罗用他的大剑拨弄着池水，搅得水花飞溅，哗哗作响，真服了他，水面下就算有一万条鱼，现在也逃得一条不剩了。

红斗篷女孩雅丝小心翼翼的踏上岸边一块干簌的岩石，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念了一小段急促的音节，摇了摇那根拐杖，一团鸽蛋大的白光缓缓从杖头的玻璃块中涌出，落入了水中。

“底下全是乱糟糟的水草呀，还有滑溜溜的黑色石块，”雅丝睁大眼睛向池塘里左瞧右瞧，那团白光渐渐沉入池底，熄灭不见。

“这样的池塘，有几条鱼也是正常的，前些年我老人家在西塞镇附近也是这么大一口池塘里，一网兜就捞上来六条鱼，”慈祥可亲的老爷爷——老贼，也冲着水里探头探脑，“不过，要说有谁能看见这池塘里的鱼，还拿弓箭射上来，我老人家一百个不信。”

“老爷爷，若羽真的能看见水里面的鱼，前天他还给我射上来一条八角鳜鱼。”一旁的小皮萨赶紧说。

“是呀是呀，若羽哥哥最厉害了，上次那条大银鱼，我喊来莉莎姐姐才一起抱回家的。”

“好哥哥，我要一条上次你送给小皮萨那样的红鲑鱼！你就答应我吧！”

“还有我的鲶鱼！”

“小乌龟，我的小乌龟！”

……

脑袋被这群唧唧喳喳的小家伙吵得晕晕的，我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打小就习惯了，好多我能看到的东西，小伙伴们一点都看不见，甚至连村里的大人也看不见。不过，面前这几位陌生旅人显然都是大有能耐的，不要说侍奉神明的海恩牧师，就是那个大女孩雅丝展现的几手本领，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这样有本事的人，竟然也看不见那些在水下游荡的鱼群，哎，真搞不懂，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事情，他们为啥就看不到？

哈哈，至少在这方面，我比他们更有能耐咯！

“小若羽，你不仅能看到水下的鱼，还能分辨出种类？”牧师海恩很和气的向我发问，不过他的表情，却是一脸的不相信。

“牧师先生，您别看这池塘不大，鱼还是蛮多的，有草鱼、鳗鱼、鲶鱼、鳜鱼……”我恭敬的答道，“如果不算乌龟和草虾，一共有……一百一十七条鱼，”我又瞥了一眼池水，“哦不对，那条大肚子鲶鱼刚生了十几条小鱼苗，要看活下来多少才能作准了。”

海恩、老贼、艾米罗、雅丝，八只眼睛一起盯着我，仿佛我鼻孔里长出一个蜜香瓜。

“这池塘里的鱼，你仔细数过？”老贼眨巴着眼睛问我。

“呃，没有，可是，根本不用仔细数呀，我扫一眼就能知道数目。”我老实答道。

“喜欢吹牛的小鬼头，我问你，那棵树上有多少树叶？”大块头艾米罗一脸不屑的望着我，抬手指向七八仞外一棵黄枫树。

“总共有……两千四百九十四片叶子，其中有八百六十三个叶片被黑肚虫蛀烂了，”我的眼光扫视着那棵树，也就是片刻功夫，便得到了答案。

“这……”艾米罗张口结舌，他捏着下巴，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脱了靴子，爬到树上去数树叶。

红斗篷的雅丝手里提了一大串葡萄，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藏进了斗篷底下。“小家伙，说说看这串葡萄有几颗？说对了姐姐有奖励。”

哼，她也没多大，竟然喊我小家伙，“总共十九颗葡萄，九颗甜的，四颗酸的，五颗又甜又酸的，还有一颗吱吱叫的，”我没有片刻停顿，一口气报了出来。

“吹牛大王！你连葡萄的甜酸也能看出来？这牛吹得也太不着边了吧！”雅丝把那串葡萄又拿了出来，八只眼睛数来数去，“咦，还真是十九颗！”海恩他们面面相觑。

“吱吱叫的葡萄，又是什么意思？”雅丝摸了一下我的脑袋。

“就是这一颗，你尝尝就知道了。”我指着一颗又大又紫的葡萄，眨巴着眼睛说。

雅丝疑惑的看着我，轻轻剥开了葡萄皮，她的手又白又好看，手指修长，还用凤冠花涂了红指甲，哼，臭美。

“啊！虫子！”把葡萄粒送到嘴边的雅丝发出一声惨叫，手一哆嗦，远远扔了出去。

“哈哈！”周围的小家伙们抱着肚子笑作一团，大块头艾米罗眉开眼笑的冲我伸了伸大拇指，想来是感谢我替他报了一瓜之仇。白胡子老贼也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只有牧师海恩神情严肃，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向他的主做什么请示。

“大姐姐你没事吧？”我假装一脸关切的拉住了雅丝的胳膊。村里的木匠亨特叔叔告诉过我，见好就收是做人的原则，更主要的是，这个大女孩一脸的羞愤，那根古怪的拐杖已经抬了起来，我马上预感到，如果不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我就要倒霉了。

“神奇的孩子，你的本领的确令人惊叹，赞美主的荣光！”海恩在胸口划着十字，“你可否展现一下你更奇妙的箭术，让我们这些走过半个大陆的旅行者开开眼界？”

“尊敬的牧师先生，如您所愿，”我再度鞠了一躬，转过身子，取出弓箭瞄向池水，“这条鱼是我代表约克村民送给您的礼物。”

“且慢！”老贼忽然伸手阻拦，“小弟弟，我们能不能自己选礼物？”

“哦，您的意思是？”

“嗯，这个，好像你刚才说，池塘里有乌龟对吧？”老贼的眼珠子滴溜乱转，跟他银须银发的慈祥长者形象一点都不相符，“辛苦你罗，弄一只乌龟上来让我们瞧瞧。“

“乌龟当作礼物？”我愣了一下，“这对尊贵的客人似乎不太合适吧。”

“合适、太合适了！乌龟是我老人家的吉祥物，海恩是属乌龟的，对了，艾米罗的小名就叫小乌龟……”老贼满嘴跑舌头，“让我老人家见识一下，你的竹箭是如何在乌龟壳上钻个洞的，哈哈。”

“池塘里总共有二十三只乌龟，大多都太小，稍大些的只有两只，”我望着池中，细细察看，“您是要这只龟壳上有黄色花纹的呢，还是要那只绿色裙边的？”

“呃……”老贼似乎噎了一下。艾米罗赶紧抢过话来，“要绿色裙边那只，雅丝就经常穿绿色裙子……哎哟！谁拿棍子敲我？”

身后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泪水汪汪的拉住我的衣角，“小乌龟，我要小乌龟。”

……

双尾鹿的鹿筋制成的弓弦发出清脆声响，竹箭旋动着射入水中，荡起一圈涟漪，尾羽处系着的细绳线绷得笔直，水下开始翻腾起来，水草、泥沙和白色的泡沫不停的涌上水面。

“一、二、三，来喽！”我抓住绳线，用力一拽，一只巴掌大的、有着墨绿色裙边的乌龟被拉上了岸边。

跟老贼的想像有较大出入，竹箭并没有射穿龟壳，也未曾嵌入头颈或尾巴处的缝隙，事实上，竹箭静静的垂在乌龟的腹甲下面，它后面拖着的绳线恰好围着龟体绕了两圈，然后在龟背上打了一个结。

“这、这一箭是怎么射的？”老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天呀！这究竟是箭法还是魔法？”红斗篷雅丝紧紧捂住嘴巴，将一声惊呼堵了回去。

艾米罗一言不发，捡起我的竹箭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上面隐藏着什么秘密，能够解除他的疑惑。

“你……一向都是这么射鱼的？”海恩艰难的说道。

“是呀，牧师先生，哪儿不对吗？”我把龟背上的绳结解开，双手捧着送到了目瞪口呆的老贼身前，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接过去的意思，我有些不耐烦了，就把绿裙子乌龟扔进他的领口，顿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可是……这个绳结是怎么打的？”

“哦，这个呀，我提前观察好了地形，箭从乌龟肚子底下钻过，撞在石头上，然后折回来，在水蔷木的根部这么一弹，再顺着水流的方向那么一缠，最后箭头钻进这个绳圈，呶，就这么简单，你们明白了吗？”

我吐沫星子横飞的一阵子解释，加上两只手拼命的比划，折腾到最后，身边那四个家伙拨浪鼓一样一起摇脑袋。

难道我的语言表述能力这么差？唉，伤自尊了。

三个大人加一个大女孩突然走开了，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我愣了愣，也懒得理会他们，随手发箭，在周围小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大草鱼、小鳗鱼，还有长胡须的鲶鱼，一条一条被我五花大绑捉拿上岸，分到了每个人手里。

……

天色不早了，小孩子们逐渐散去，今天收获颇丰，又在外人面前露了脸，我心满意足的整理好绳线，把弓箭背在身后，准备收工。

咦？刚才那四个人，他们还没走呀？

海恩、老贼、艾米罗、雅丝，排成一个扇形，向我走来，他们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

雅丝手举拐杖，口中发出清脆的吟唱，杖头的绿玻璃散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夜空中煞是好看。

艾米罗全身披挂，身后背着一面大盾牌，仗剑而立，迎着呼啸的晚风，显得威武不凡。

老贼向空中抛洒着荆桃树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词，长长的白胡须在风中飘洒。

海恩不停的在身前划着十字，胸口的小十字架发出晶莹的光芒，他忽然踏前一步，以手加额，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天才的弓箭手辰若羽先生，我们，中部大陆冒险者公会排名500强的圣光小队——牧师海恩、战士艾米罗、魔法师波雅丝、盗贼老布鲁克林，诚挚的邀请您的加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