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将从商录》第25章 那就杀了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荒唐!”

代子丰坐在椅子上,苍老的手拍打着桌面,震的刚刚被送上来的茶水连带着袅袅蒸腾的雾气都在漾漾晃晃。

“荒唐!她也是代家人!你为何要步步紧逼......”

代子丰想了良久,想不到合适的措辞,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紧逼我。”

代朝云神色一滞,立即离座跪拜了下来,心里生出一点荒凉。

不过是,要代家决绝地与代未昭当断则断再斩草除根罢了,为了维护整个代家的事情,却被自己的祖父称之为----逼迫?

代朝云一叩首,答道:“朝云不敢,祖父误会朝云了。朝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向此刻乖觉地立在不远处的代夕颜招了招手:“你过来,让祖父看看。”

代子丰闭上眼睛脑袋一侧不愿意看,但代夕颜已经委屈巴巴泫然欲泣地唤了一声祖父,他又不忍心落了自己疼爱了许多年孙女的面子,只好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来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足足地吓了一跳:“这......”

代朝云疼惜地看了代夕颜一眼,代夕颜立即趴在他的膝头抽抽搭搭地婉转地喊了一声姐姐,一副受了不小的惊的模样。

代子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孙女粉嫩的脸蛋,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代夕颜瘪瘪嘴:“代未昭那个武夫,一巴掌抽在脸上,力气大得不行,肯定疼了。”

代朝云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垂着眼帘道:“祖父可知道代未昭跟孙女说了什么吗?”

“她将夕颜一巴掌抽到地上以后,让孙女转告祖父,千军万马老爷子只管放马过来,她不惧与代家为敌。”

这样吗......

是太想离开代家不惜到这个地步了吗......

代子丰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代朝云继续道:“祖父,可知道我今日一场夜宴,听到鱼家借给了代未昭钱吗?”

代子丰猛然怔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代朝云补充道:“祖父,足足够买鱼家在城郊三百亩荒地的钱啊。祖父,三百亩,纵是荒地,也要不少钱吧?”

代子丰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紧。

他知道代朝云不会骗他,这等事,只需要略查一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鱼家和代家表面和睦,背地里已是死敌,代未昭选择了求助鱼家,是已经决定与代家为敌了吗?

长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叹道:“从前代未昭父亲的事是我做错了。”

“我只盼代家人能一起,将代家撑出金钱翁仍活着时的景象,或者,便是能将金钱翁遗风一直流传下去,也是极好......”

代朝云摇摇头:“祖父没有错。祖父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整个代家。”

“那时斯人已逝,纵是让代未昭的父亲葬在外面,比起阖族安危,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代家子弟,就是活着的时候都应该为代家牺牲,何况死了?”

这样吗......

代子丰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烛火,有些恍惚。

代朝云的声音还在耳边淡淡地飘动着:“三百亩荒地,依我对鱼子文的了解,倘若不是提出翻了番的回报,她时绝不会给的,对吗?”

代子丰没有回话。

代朝云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但是代未昭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有什么胆子敢提出翻了番的回报?”

不知道为什么,代子丰直觉代未昭的确是敢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提出翻了番的回报的。

倘若她真的如自己认为的一样是一个有金钱翁遗风的人。

代朝云道:“鱼家为什么要见代未昭好猜,能拉拢一个代家人与代家为敌,鱼家求之不得。”

“而鱼家为什么要在没有翻了番的利益的情况下帮代未昭,可就难猜了,莫非是代未昭知道了代家的什么把柄作为交换......”

如果代夕颜的巴掌印只是让代子丰动摇,一番话下来,这句话已经直直戳到代子丰的心里。

在他眼里,代朝云是不知道代未昭拿到了什么把柄的,但是这样说出来,却具有旁观者清的力量。

莫非代未昭真的是以那四百石的秘密为交换?

“我本来是想留下她的。”代子丰嗓音沙哑,“那就......杀了她。”

那样一个聪明的,掌握着代家秘密的姑娘,如果不能为代家所用,就是敌人。

作为敌人,那就只好......

杀了她。

代朝云唇角勾起一丝得偿所愿般的,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就掩下去,退了几步,俯身叩首。

带着代夕颜要离开时,想起什么,向看着烛火出神的代子丰恭敬道:“孙女不该多管闲事,只是这代未昭的小事既然祖父都听了进去,我就多嘴提一句。”

“会仙楼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祖父还是不要......”

代子丰好像恍惚醒过神来一般,断喝道:“回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乱插什么嘴!”

我只是想为大楚做点什么罢了。

代子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墙壁上。

好不容易从江老板那里收藏来的,霍明玦的字挂在墙上,横戈竖戟断然写着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一句。

就像许多年前的霍将军一样。

-----------

长安,天明。

新鲜的牛奶静静的被安置了一夜,最上部分凝出泛着一层浓郁奶香的乳花,薄而极细腻,如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

宫人毫不客气地从每一个碗里撇出霜花白的乳花倒入饰金小铜锅,剩下的牛奶都随手倾倒到一边,有条不紊地注入备好的羊乳,小火煎熬出腾腾蒸汽带着乳汁沸腾的鲜香慢腾腾飘散开来。

加入同样雪白泛着半透明金泽的蔗浆霜,不断地熬煮过滤,蒸发后剩下的那一点半凝滞的奶脂再加入羊乳,反复熬煮过滤钻掇后被迅速扬起旋转着挤入盛着清水的琉璃碗中,于是细腻的奶脂怀抱着浓得化不开的乳香,在水里终于凝固成乳白如雪的螺旋,直到正午日微斜的时候,才被鱼贯而入的婢女们送入长乐宫。

“这是什么?”皓如霜雪的手若有若无地拂过玉碟边沿,那柔若无骨的纤长指尖轻轻一动,就好像是挠在了人的心上一样。

“回太后,是带骨抱螺。”宫人战战兢兢托着玉碟,小心翼翼地轻声答道。

“唔----又是带骨抱螺。”太后收回手,白嫩的手腕无意间擦过玉碟上盛着的乳白色抱螺,肌肤对比间刹那竟觉得比那凝脂更为莹透白腻。

娇声笑了笑:“哀家老了,吃不上这些腻味的东西了,撤下去吧。”

宫人连忙叩头致歉,然后一言不发地端着碟子匆匆退了下去。

侯夫人笑道:“太后又取笑我们了,这等正当妙龄的美人若是老了,我们这些半老徐娘,岂不就是老太婆了。”

太后懒懒地答道:“到底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哪里比得过年轻的时候呢。”

“再说。”太后眉间笼上了我见犹怜的哀愁,“女为悦己者容,先帝去了,我哪还敢谈得上是正当妙龄呢。”

侯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味地记着讨好太后,没注意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太后可知道,晋王那孩子,在河中为了您打人呢!”

话说完没见太后搭腔,殿内一片肃静,再有些怯畏地抬起头去对视时,便见太后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唇角定定地含了点温柔而冰冷的笑意。

知道这关过不去了,侯夫人暗自出一口长气,避座离席,叩头谢罪。

太后这才慵慵颔首,挥挥手让她退下。

等到侯夫人走了,太后立即饶有兴趣地开口,恍如一个天真好奇的少女:“来,说说看,晋王干什么了?”

立刻有一个在座的一个生得眉目清秀的文士带笑答道:“启禀太后,是会仙楼的人。”

文士可随意出入长乐宫,这是如今大楚的规矩,眼下这位青衫文士,显见就是太后养的。

太后娇憨地笑了一声:“是会仙楼的人,哀家知道,又是会仙楼的人。”

说罢眉眼间又是浓得化不开的感伤:“哀家对先帝忠贞不二,哀家的娘家对大楚也是一片赤诚之心,牺牲良多。”

“不知道那些王公大臣们怎么就这样看哀家不顺眼,非要骂哀家是个妖妇,还建一个什么会仙楼专门用来对付哀家。”

文士立即心疼地附和道:“太后是女中豪杰,若不是太后扶持圣上登基,大楚的龙脉几乎都要断了。这些假称忠义的臣子,只是想沽名钓誉罢了。”

太后委屈道:“为了他们能千古流芳,倒是拉上哀家踩几脚,实在是让人心寒。”

文士正要安慰几句,太后突然变了脸色,懒懒地,却高不可攀地昂首道:“那些忠诚义士写书来骂哀家,说书人一路将故事讲到了河中?”

文士犹豫道:“倒不是太后......”

太后接话道:“不是哀家的故事,是霍大将军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是吧?”

“哀家捧一捧女子为将的霍大将军,捧一捧女子为帝的武宗皇帝,他们这是怕哀家捧出来为哀家造了势呢!”

“就要急急忙忙地踩一踩太后。”

一道温厚的男声从殿外响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