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空随着两个小不点游了一番云台观，那机灵的小家伙始终不说自家的姓名，却引着他将一十一处大殿，二十五处亭阁，几百株古松柏，连同小广场中的石桌石凳都一一瞧过。。可让他失望的是，徐长空除了在集真殿供了三柱香之外，再无花钱的举动，愣是将这名小导游气的够呛。

傍晚时分，观中响起钟声，徐长空想到前世住过云台观，亲眼见王重阳每日敲钟，早晚两次，一次四声。他曾问过其中的含义，王重阳答了一句：“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当时徐长空听得玄乎乎，后来才知道这是截自道德天尊老子道德经中的话。

钟声悠扬绵长，每每一声将尽，才会有第二声传来。云台观坐落华山脚下，不近城镇，自有一份清净安然，此时钟声骤起，响彻山坳，含一股正大、庄严、高妙之势，声声入耳，声声入心，让人禁不住生出崇敬向道之心。

两名道童面色严肃，应着钟声闭目念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句话本是道德经中常被引用的话语，法的意思便是效法，指的是人的行动要合乎天地道理合乎自然法则，掌握进退自如的智慧，学会顺逆从容的选择。

此时此刻，钟声相伴之下，徐长空听这几句密语却生出异样的心思。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为何人却要效法天地，效法自然？我辈修炼既要顺应本心，又要效法天地自然，这二者若是相合倒好，若是相悖岂不难成道果？可世人行事，哪能完全合乎天地道理？倘若稍有违背，又会如何？”

这少年正自苦思，那第四声钟声却已响过，余音袅袅，尾音处突然一颤，似有宛转之意，却戛然而止，像是洪钟被人捂住，闷声不响。徐长空的脑中猛然间划过一道念头：“人亦大！人亦大！是啦！天地人皆在道之中，人依本心行事，自然也是合乎道理，人效法天地，亦可以法规天地，这一法字又岂是单向的！”

一念及此，这少年心胸登时开阔，宛若得了一把万能钥匙，将先前困扰的问题一一解开。

杀还是被杀，这是一个问题。或者说，这曾是一个问题。可徐长空此时脑中所想，胸中所得，却是终于将这一问题解开。

“杀是道，被杀亦是道，我只想杀死该死之人，这是我的道，旁人杀我却是旁人的道，人不同，道便不同，我走我的道，去他妈的旁人的道！”

倘若换做普通人，关于杀与被杀的问题，只怕一个念头便想的清清楚楚，我要杀你，便千方百计干掉你，你要杀我，我便千方百计不让你得逞，这就是普通人的道。徐长空将这一个简单的想法，上升为道的念头，拐来拐去，却是走了一个不小的弯路，可一旦想通其中道理，他对于自己的路便更加坚定。

这一番钟声，除了是每日的习惯之外，还兼着提醒的功能。两名小道童念完一句道德经，马上换做一副喜洋洋的表情，就差来一声“偶也”。

“这是晚饭的钟声！”清风憨憨地说道。

二人将徐长空引致后厢，这里有专为外来之人准备的客房。打眼望去，普通的不下数十间，再向后便有一些富丽堂皇的建筑，初步估计不下五星的水准。徐长空明白其中的区别，天子曾经来拜过大神，若是准备一件普通客房，只怕这群道士的脑袋马上就要搬家，所以总要有一些类似行宫一般的建筑，留给皇帝居住。

徐长空被引致一间普通客房，炭盆还未生起，所以房间中显得有些冷清。那机灵的小道童点上炭盆，清风去把火炕热上，房间中的温度马上上升了好几摄氏。此时的徐长空已经是温养经脉的层次，所以对与寒冷并不像以前一般畏惧，他四下打量一番，见房间十分干净，被褥也是崭新的，心中十分满意。

坐在炕上，他故意抖了抖衣衫，袖口中突然飘飘荡荡落出几张银票，都是不下百两一张。那机灵的小道童眼睛一亮，说道：“明月一会儿会将晚饭送来。”

“嗯！”徐长空慢吞吞的收起票子，抖了抖，心道：“果然是一个清风，一个明月，很没创意。”

财不外露的道理他是懂的，可此地却有些不同，几百两虽然不少，但皇帝都来过的道观，自然不会觊觎这几百两银子。而且这明月小道童机灵无比，相信不会乱说，清风小道童却是傻傻的，似乎对银票也没有什么想法，加之这位爷自负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而且自己也不是外人，真有人打主意他也应付得来。

之所以亮这一手，是为了方便使唤那明月小道童，免得这小子机灵过头，给自己使绊子就不好了。

清风、明月下去不多时，便又回来，将饭菜端来，四菜一汤，虽然都是素菜，可瞧那红红绿绿的，嗅一下香气扑鼻，想必招待级别不低，赶上皇帝是不用指望，与社会名流比一下还是可以的。

这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二人下去，明早再来收拾。那明月小道童此刻变得十分听话，一句话也不多说，带着清风乖乖出了门。

“嘎嘎，素菜这玩意儿在后世那可是比荤菜还贵！尤其是这种绿色无污染的！！”

徐长空打发了二人，本是为了马上修炼，将白日里的体悟整理一下，可此时饭菜已经上来，他瞧得食指大动，便将练气放一放，打算填饱肚子再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少年一手端着饭碗，另一只手用筷子柄挑了挑灯芯，刚要动口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吱呀呀地开了。

“有菜没酒，人间憾事……”一声长叹，呜呜咽咽地从门外传来，在这种灯光暗淡的黑夜之中显得十分渗人。

可循声望去，门外却空无一人，徐长空大吃一惊，连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目光锁定桌上的油灯火：“小山火诀！！前辈能够化身为火苗，说明修为远在晚辈之上，何必在这里装神弄鬼，戏弄晚辈？！”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你居然知道小山火诀，还知道化身为火！！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长空暗道：“他这般问我，便是怀疑我知道的太多，此人既然能够化身为火，至少是练气成罡的层次，可云台观中道行最高的也只是练气化液的修为，什么时候出了这般高超的人物？可听他质问的语气，必然是观中之人，想必是扫地僧一类的角色，我可不能平白得罪这种BOSS级的家伙！”

想到这里，这少年连忙躬身行礼，对着烛火起手道：“前辈莫要怀疑，晚辈名叫徐长空，乃是阳不语真人最近收的弟子，今日上山还未见过师父，所以不曾拜见前辈，失了礼数，还请前辈见谅！”

那道声音变得缓和起来：“徐长空啊，我听阳不语说过，是个很抠门的小子。听说家里很有钱，什么时候给观里添添香火？”

“抠门……”徐长空十分无语，他又想到阳不语是云台观二号人物，这人能直呼他名字，必然是扫地僧一类的角色了，所以对待火苗的态度更加恭谨起来。

那声音又道：“你老对着一根灯芯说话做什么，缺心眼啊？快来扶一下老道，不知哪个作死的小子在门口尿了一泡，结了冰，摔死老道我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