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辛苦了一天，脚都走得磨破了皮，可是却无功而返。林晓春有些沮丧。

还没走进家门，就听见婆婆的声音：

“一天野在外边到现在还没回家，一点教养也没有，问她上哪就是不肯说。大方啊，规矩要做好，别走你大哥的路。”

“别把晓春说得和大嫂那样，妈。”大方还是帮自己妻子的。他一直很焦急地在窗口张望，猛然看见门口的晓春，很欣喜：

“晓春，你去哪了？可把我急死了。”

“我去找工作了。”晓春低声说。

大方看着妻子风尘仆仆，疲惫交加的样子，很是心疼，拿了拖鞋给她。可是林晓春却连脱鞋的力气也似乎没有了。于是大方弯腰替她拖。

“大方！”婆婆立刻大声叫唤。大方犹豫了一下，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但是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于是婆婆迅速站到了他们面前。

“男人怎么可以帮女人脱鞋，让她自己来，这样男人要晦气的。你有无见过你爸帮我脱过？”

林晓春拨开丈夫的手，自己脱了鞋子，套了拖鞋，径直往房间走去。

婆婆朝大方白了一眼，低声说：“结婚才几天，你就这样，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帮她提鞋了？”

大方没有理会母亲，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宝贝，以后出去，要说清楚，好吗？”

“我知道你妈数落我了。”

“妈妈是替你担心，你一天在外，这么晚，再说，这人生地不熟，万一迷路怎么办？”

“我情愿迷路，也不要回家。”林晓春赌气地翻身躺在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半是为寻找工作的失败，一半是为婆婆对自己的态度。

“怎么可以说气话？”大方多半也能猜中妻子的心思。他也知道母亲对这个崇明媳妇态度有些过了，可他是孝子。他出生到现在从来都不曾违抗过母亲。

大方为妻子按摩着大腿。没话找话：“工作找得怎样啊？”

“白折腾了一天。走了好几家学校。好象这里做老师要求很高的。”林晓春叹着气回答。

“你还想做老师啊？上海的老师都是师范毕业的，要有教师资格证书才能做老师，哪象你们崇明？”

“我们崇明怎么了？我当初做民办老师，上的课领导都说好，如果我不嫁到上海，一直做下去，还有机会送出去培训转正呢。”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完全可以找别的工作。这事情就交给我了。”

“那你抓紧呀，我不想闲在家里，做你父母的保姆。”

“这是什么话？媳妇为公婆做些事情也是应该吗。”大方耐心地开导妻子。

“好啊，那叫你大嫂来做几天。”

“你还知道的挺多的。你可别象我们的邻居女人那样庸俗，整天西家长，东家短。”

“吃晚饭了。”婆婆在外边的吆喝声，打断了小夫妻的交流。

饭桌上，大方为林晓春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一天在外，肯定没好好吃。”

林晓春咬去了精肉，还剩下一块肉皮，连着一点肥肉，她看见肉皮上有些毛，觉得恶心，只冒酸水，实在吃不下，如果在娘家，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咬下肥肉吐在一边，可是在这里，她已经领教了婆婆的会过日子，于是她看了看那块带毛的剩肉，放进大方的饭碗里。

“小林啊，你们崇明现在大概条件挺富裕的。”婆婆果然发话。

林晓春脸色涨得通红，知道婆婆是在讽刺自己。可是她能说什么？自己没有工作也就意味着没有经济能力，在这个家吃的用的都是别人的，自己实在没资格回话。心里好生难过，再也吃不下饭了。

“妈妈，崇明那发展得是很快。晓春家是在镇上，不是农村。。。。。。”王大方急忙打着圆场。

林晓春不经意瞥见婆婆脸上那讥讽的笑，再也坐不下去了，放下碗筷，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晓春，怎么不吃了？”大方说道。

“你们吃，我吃不下，累着了。”林晓春抑制住眼眶里委屈的泪水，勉强回答道，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对视。

“脾气还不小？我说错什么了？”婆婆说道。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公公说道。

“没什么，她一累就吃不下饭，你们不要多想了。”王大方替妻子解释，匆匆扒完碗底的米饭就进房去。

其实大方还是比较了解妻子的。她决不是母亲想象中的，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而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他知道，他娶林晓春，父母很替他惋惜。在上海人的传统看法里，只有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才会考虑娶外乡女子，因此有人干脆做光棍，也不要别人因为自己娶了外来妹而看不起自己。在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儿子是优秀的，干嘛要去娶个崇明女子？可是大方却深爱着林晓春，全然不顾家人的反对。

假如林晓春能带着丰厚的嫁妆，或者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老夫妻两可能心里还能够平衡一些。可事实是，林晓春非但没有工作，而且是只带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就进了王家。光有一张标致的脸蛋有什么用？

林晓春没有嫁妆也是情有可原。她本是个孝顺的女孩。父亲逝世得早，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自己又要远嫁，以后照顾不到母亲，心中有些愧疚。因此出嫁前，就把自己做民办教师赚来的钱全部留在了娘家。只带了自己随身换洗的衣服坐上了婚车。王大方是爱着林晓春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计较林晓春的嫁妆。可是在母亲眼里，林晓春就是低儿子一等，林晓春嫁给儿子就是高攀。于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作祟，言行举止之间就掩饰不了对林晓春的鄙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