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驴马屯的男人们

驴马屯老槐树下的男人们神聊胡侃地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地有人大喊一声；“不好，别聊了，小六子来了！”

犹如晴天白日的一个大霹雳忽然在头顶上炸响，听到喊声，坐在老槐树下聊天的男人们“唰”地一下不约而同全都仰起了头……只见梅四至小六子穿着大裤衩子系着个红兜肚光着两只大脚丫子双手叉腰地站在了大家伙的面前……

愣神了，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全都愣神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楞着干啥，快跑吧，扯呼吧！”有人提前缓过神来冲着大家伙又嚷了一嗓子。

是啊，聊不过人家小六子咋还不知道跑了呢？直到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家伙才醒过了闷来。于是，大家伙“呼啦”地一下子从老槐树底下站了起来，一边嘴里“嗷嗷”地喊着叫着招呼着，一边像溃败的逃兵一样向村东头的小河边跑去……大热的夏季三伏天又赶上是晌午，不在树荫下面乘凉聊天只能是去河水里边泡澡了。

“小六子，你给我继续追他们，把他们全都赶下河！”梅四至的母亲挥舞着戴着顶针的左手，不依不饶地冲着梅四至大声喊道。中午的一缕阳光透过老槐树茂密的枝叶照射在梅四至母亲戴在手上的银色顶针，银色的顶针放射出晃儿眼的光亮。

“娘啊，您就放心吧！我一准把他们全都轰到河里去！”梅四至一边回答着母亲，一边甩开了两只小光脚丫扭动着两个小屁股蛋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啪唧”“啪唧”地追赶着那群溃逃的男人们……此时此景让人们想起了伟人那两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诗词，虽然不贴切但也能浮想联翩有那么点意思了。

一群男人大老爷们在前面使劲地跑，小六子梅四至一个人在后面玩命地追。男人们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后瞧是越跑越快，梅四至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嘴里嚷嚷着是越嚷越着急；“哎呦别跑呀，咱们坐在一块好好地聊聊嘛！”

前面的男人大老爷们跑累了。听见梅四至嚷嚷着要和他们坐在一块聊聊，大家伙立刻停止奔跑都站住了。其中的一个人冲着梅四至小六子嚷道；“我们不想和你聊，因为我们知道聊不过你！”

“呵呵，你们聊不过我？聊不过我说明你们大家伙没有理！”梅四至小六子也站住了，他用两只小手叉着腰张着小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但说起话来就是不饶人。

“我们不是没有理，我们要是真没有理我们看见你也就不跑了。关键是我们真有理可就是聊不过你，所以我们才一看见你就跑的！”还是刚才的那个人冲着梅四至倾倒着一肚子的苦水，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手来弹落了几滴挂在脸颊上的汗水。

小六子梅四至开心地“嘿嘿”笑了。那笑声犹如闹海的哪吒气煞托塔天王李，像淘气的三毛偷吃大卖场超市里面的冰激淋，似日本的一休哥不远万里找到他爸爸后的喜悦……

自从老槐树下面的故事发生以后，梅四至小小的年纪便在驴马屯声名鹊起一柱冲天。不但在驴马屯，就是在附近的十里八村人们只要一提起梅四至小六子来，也是如雷贯耳都知道他是个神侃胡聊的顶级大师。

伴随着岁月的年轮，小六子梅四至就像村旁那条小河里面的蝌蚪演变成了小鱼一样，慢慢地长大长高长成人了。

从小学一年级读到初中毕业，所有的老师都惧怕梅四至这个学生，不是惧怕别的而是惧怕梅四至的这张小嘴，再能说的老师也不是梅四至的对手……老师刚说出七八十五，梅四至张嘴就能整出个七八十六来。就为这儿，上课时梅四至没少挨老师粉笔头的拽儿。

上课的时候，老师前面一边讲课一边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头眼睛死死地盯住梅四至，梅四至只要一歪头张嘴想说话，老师手里的半截粉笔头就会冲着梅四至“嗖”地一声拽过去，甭管拽没拽着反正吓得梅四至的小胆“突突”的。以至于多少年以后当梅四至的“胆”真的出现问题时，梅四至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上学时班主任老师捏在手里的那半截粉笔头……

每当老师课堂提问的时候，梅四至的手总是抢在全班同学的前面举得最高最快。

“梅四至同学，你能用‘格外’这两个字造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吗？”学校新来的语文女老师对这个班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她上课提问时首先看到了梅四至同学的手举得最快最高心里一高兴就点了梅四至，课堂上鼓励学生踊跃回答问题是普天下老师的共同特点和最基本的教学方法。

“老师，我写作文时总是把字写在‘格里’，从来不写在‘格外’。”梅四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回答老师的提问，一边看了看老师又扭过脸来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同学。

“哇”地一声，全班的男女同学们都乐了。

梅四至看着全班同学的乐有些不知所措，他用小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直犯愣，嘴里边一个劲地问老师；“老师，我的‘格外’造句跑偏了吗？要不然咱们再聊聊！”

语文女老师皱着羞花闭月的眉头，冲着梅四至往下按了按手中的粉笔；“梅四至同学，你先坐下吧。咱们不聊了……”

还记得有一次上语文自习课的时候，老师给同学们布置好了重点复习课本和自习课的作业后，就回到教师办公室为同学们批改语文作业去了。老师刚一走出教室，梅四至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他把小手在空中一挥；“同学们都过来，咱们一块儿聊聊，我给大家伙聊几个新编故事吧！”

响应者寥寥，只有几个同学走了过来围着梅四至坐下，大部分的同学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动窝。不过梅四至并不介意这些，有几人就聊几个人的呗。

从关公关羽关云长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聊到穆桂英哭倒万里长城的传说，从小二黑娶林黛玉入洞房……聊到鲁智深不仁不义抛弃了结发妻子秦香莲……到后来梅四至聊的是口吐白沫两眼发直自己趴在课桌上竟然睡着了……

四十五分钟一节的自习课马上就要到下课的时间了。班主任女老师在教师办公室批改完学生的语文作业后心情悠然步履轻飘地回到了教室，当女老师的两只脚刚刚迈进教室的门槛时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她那樱桃小嘴，女老师被教室里面的一幕情景惊呆了……

能容纳四五十名同学的教室内已是空空如也，只有梅四至同学一个人趴在课桌上面“呼呼”地酣声正浓。女老师面部的表情由惊呆慢慢地转为了愤怒，她快步地走到了梅四至的跟前，抡圆了无有缚鸡之力的纤手照着梅四至的头上“啪“地就是一巴掌。

疼是打不疼的，女老师的手能有多大的劲呀。梅四至浑身一激灵，他抬起头来使劲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拽起自己的衣襟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哈拉子然后冲着女老师嚷道；“老师，你要干啥呀？没看见人家睡的正香吗，要不然咱们聊聊！”

女老师已经是怒不可遏，她一把薅住了梅四至的脖领子；“梅四至我问你，咱们班的同学们都到哪里去了？”

是啊，这满屋子的同学们咋没了呢？梅四至望着教室里面的空桌椅空板凳直发呆犯愣。忽然，梅四至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冲着女老师小声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同学们好像都被我给聊跑了！”

“什么，同学们都被你给聊跑了？天呐……”女老师尖叫一声后扭动着杨柳般纤细的腰身向着教室外面跑去。

梅四至望着女老师快速消失的背影不禁“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嚷着；“老师，别跑呀，要不然咱们再聊聊……”

……梅四至读书读到了中学毕业，由于那场大运动的原因全国高中以上的高校全都停止了招生。在没有书读的情况下，梅四至只好回到驴马屯的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挣工分了。

生产队长每天派工的时候总是看着梅四至发愁……让他给大车把式跟车吧，梅四至能聊的大车把式和拉车的驴骡一块迷失了方向，本来是往庄稼地里面送粪肥却拉着一大车粪肥进了秀水县县政府的大院子……让他跟着强壮劳动力一块学耪地吧，梅四至把大家伙聊的集体躺在地头的树荫下枕着锄头“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太阳西下晚霞映红半边天连中午饭都忘了吃……

这一年的夏天，生产队里面的一头老黄牛突然病了需要专人照料，生产队长想了半天后决定把照料老黄牛的差事交给梅四至来干。每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梅四至就会乐悠悠地从生产队的牛棚里牵出那头老黄牛，牵着牛来到离村子不远处的潮白河边。

在风景如画的潮白河边，梅四至让老黄牛沿着河边吃草，自己躺在绿草如茵的河坡上眼睛望着天上的飞鸟发呆。当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梅四至才想起来该是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了。

梅四至从草地上爬起来找牛时，老黄牛吃饱喝足后正在河水里面洗澡玩耍。梅四至把牛赶上岸来对着老黄牛就是一通神侃胡聊……什么你下水洗澡没经过我同意了，你要是洗出毛病来我没法向生产队长交待了……

自从那天梅四至冲着老黄牛神侃胡聊以后，那头老黄牛到了潮白河边不但不下水洗澡而且连河边的青草都不吃了。不但如此，有一天老黄牛竟然在潮白河边的草地上练起了牛打滚……上了年纪的人们都见过驴打滚，可谁也没有看见过牛打滚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