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缟素，静静地坐在晚轩里，明明在这个院子里有过许多美好的记忆，可是现在我却什么也回想不起来。望着那飘零的落花，总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爽朗浑厚的笑声一阵阵在我的耳边响起，那是爹爹的声音，可是现在他在哪里？

镜含苍端着一碗粥进来，看到的情形使他心中揪痛不已……

梨花树下，那仰着头望月的女子时如此的孤单，月光洒在孝衣之上，一径的惨白，像是吸收了她所有的精力，现在存活着的，只是一尊没有思想的木偶。

“晚儿，来喝些粥，你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不管地上的灰土，他直接坐下来，柔声地劝慰着，勺子搅动时碰撞着瓷碗，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吹凉。

青花瓷碗，晶莹剔透的白粥，我却没有半点儿食欲，不是我不想吃东西，只是根本就不觉得饿。知道身边的人在担心我，只能勉强地张开嘴含下去，不烫不凉，温温的刚刚好，只是在滑下喉咙的时候，令我引起一阵恶心。

“乖，多少吃一点儿，不然身体受不了……”

又是一勺递到嘴边，隐忍地吞下，娥眉却越蹙越紧。

“呕……”

只吃了几勺，就半点儿不剩地吐了出来，一手打着胸口，我吐得脸色都开始泛白。

“我吃不下……”

推开粥碗，我拒绝再吃下去，身体却微微地摇晃，两天滴水未进，却是有些吃不消……

“好，不吃，不吃了……外面天凉，我们回屋休息好不好？”

镜含苍急忙把粥碗放到一边，轻拍着那明显消瘦的肩膀，哄孩子似的温柔，却让人觉得鼻酸不已。

任由他抱着，我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那温热的胸膛，冷凉的身子却无法回暖。眼睛始终是干涩的，连心口也是冷涩无比。

“晚儿，难过就哭出来吧！”

把人放在床上，又拉了被子盖着，触手的肌肤还是冰凉一片，他坐在床边心酸地道。

“为什么要哭？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声音越来越低，把头埋在被子里，我闷闷地道。连悲伤的感觉都很浅淡，我不难过啊，眼角一滴眼泪也没有。

“你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们永远都不能见面了……”

镜含苍的声音却突然激动起来，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残忍。像是一把把刀，生生地捅进我的心里。

胳膊被他牢牢给抓着，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却连这个也办不到。他是那么的用力，我几乎有种胳膊马上就要被扯断的错觉。狂乱地摇着头，为什么还要说下去，不要再说了……

“啪……”

一滴澄澈的泪珠砸在手背上，接着是两滴，三滴……渐渐地，汇成一条小河，无声地流淌着。

“我知道，爹死了，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里明白的很，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镜含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委屈的人儿，一直哭到打嗝，没有半点儿形象，可是却依旧无法让人移开视线。

“我小的时候，哥哥们常常欺负我，只有爹爹最疼我，每一次都会把最好吃的东西留下来塞到我的手上；就算是犯了错，他也不舍得责罚我，只是深深地叹息，却让我觉得惭愧；如果知道离开沐府就是永别，我绝不会任性地逃家……”

泪水不断，我喃喃地道，那一幕又一幕的回忆，逐渐地鲜明起来，一直哭到睡着，连梦里还是不断地抽噎着。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眼睛几乎睁不开，恐怕已经肿的比核桃还要厉害。微微动了动，我发现自己窝在阿笑的怀里，他只是靠着床边半坐着，感觉到动静下意识地用手抚着我的背轻拍几下。

意识是真的清醒了，三天的悲伤，三天的自怨自艾，在这个男人面前瞬间瓦解。手指轻轻地描画着那俊朗的眉，深邃的眼，什么也不去想，就只是这么无声地和他呆在一起，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手被轻轻地抓住，凑在温热的唇边，有些濡湿有些柔软，黑暗里我微笑起来，把自己的唇凑上去。

这个时候，我需要有他在上身边，需要他的安慰……唇和唇撕磨着，并不激烈，几缕银丝在缠绵中垂下，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相濡以沫”。

衣衫被轻柔地褪下来，感受着脖子上轻浅的吻，一下又一下地印在肌肤上，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如此小心翼翼地珍惜着。

当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我却只能抓紧了他，像是抱着生命里唯一的一块儿浮木，再不肯放开。当眼角滑出泪水，唇边却绽放极致的笑容，我知道自己不后悔。

有些事情，不必刻意，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在这一刻，我感到的就只有幸福而已。

早晨起来，任身边的男人为我套上衣服，略略带着少女的青涩，却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仍旧是一身素衣，经过昨晚那一夜，我却和从前不一样了，不仅是身子，还有心。我本来不想沾惹是非，不想管这红尘中诸多俗事，却怎么也无法逃开……

既然如此，那就轰轰烈烈的打一场吧，不管是凤霄，还是甘修文，既然他们硬是要把我拉入地狱，那就让所有的人跟着陪葬吧！

“娃娃，你还好吧？”

镜含苍总觉得面前的女子哪里有些不一样了，所有的软弱和忧伤如潮水般退的一干二净，似不留一点儿痕迹。不知不觉的，他伸手揽住那飘忽的人儿，心里的不安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最亲近的方式。

让可以撒娇可以装傻的沈笑出现，不管什么时候都缠着她，死活不放手。镜含苍太过沉默，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现在的晚儿……

“阿笑，我饿了，想要吃粥。”

倚在他的怀里，我有些慵懒地道，身子已经恢复了力气，却因着难言的安全感不想离开。

“好，我们去吃粥。”

镜含苍面露一丝喜色，却还是高兴地抱着怀里的人儿走出了房间。

四侍看着正在吃粥的两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应该说是非常古怪。一向沉默少言的镜含苍，突然变得多话起来，一直缠着主子说东说西。

“娃娃，还是你做的粥好吃，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水晶虾饺……”

沈笑一边淅沥呼噜地喝着粥，一边笑眯眯地对着身边的人哀求道。那个样子，跟摇着尾巴的小狗儿几乎没什么两样。

“好，下次就做水晶虾饺。”

帮他把脸上的饭粒擦干净，我温柔地笑着道。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总觉得有些眼熟，四个人想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现在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沈笑嘛！只是，镜含苍和沈笑不是同一个人么？这样也行？

不过，看起来主子确实已经从悲伤里走了出来，对然现在两人的关系完全对调，一直照顾别人的那个，现在成了被照顾的。唉，只要主子恢复正常就好，其它的“不正常”，他们都可以忽略。

“现在我们是要去京城么？”

和之前的镜含苍不一样，沈笑绝不会把问题藏在心里，有什么也都会问出来。

“嗯，我需要进宫一趟。”

最后回望沐府，那扇门重重地被关上，连同过去的那个我，都被关在了回忆之中。

“哦。”

点点头，表示知道，沈笑继续赖在某人身边，似乎除了吃睡玩，别的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

再次踏入京城，还是一样的繁华，淹没在人群之中，竟然没有我预料中的陌生感觉。

熟门熟路地走到秋老爹的包子铺，没想到不到一年，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小小的包子铺，现在居然已经变成了包子楼，听着小二介绍的几十种包子，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熟悉的味道四处飘散，香气四溢，我们随意找了地方坐下，喝着上好的龙井，等待着包子端上来。

经过这一次的变故，突然觉得，生命里有些本以为不在乎的事情，突然变得重要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些想念秋老爹和秋娘……

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简单利落地同几个常客打招呼，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让那姣好的面容更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秋娘……”

阿笑突然站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兴奋地挥着手。

女子猛然回头，看到桌边一行人，一眼就认出那是沈笑，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主子又是谁？

“主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很久么？”

秋娘激动地走过来，顾不得一旁这么多人就要跪下来，幸好被朱雀一把拉住，这才没有引起骚动。

“嗯，事情办完了……秋老爹还好吧？”

不想在沈笑中毒的事情上多谈，我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道。

“呜……我好饿，能不能先吃包子？”

沈笑一脸哀怨地坐在旁边，肚子配合地咕噜噜叫了几声。

“呵呵，阿笑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秋娘微笑着道，招手让两个伙计过来，一个去准备饭菜，另一个则去通报秋老爹，此时他正在厨房里忙活呢！

原来，这包子楼也不光卖包子，其它酒菜也不比酒楼逊色，只是最受欢迎的还是包子而已。

之前对沈笑的不满，却在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变得淡然，看着主子脸上的笑容，或许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