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之前，公司要对去年的工作进行总结。赵总把三位副经理，一位工会主席，一位书记，再加上我这位不懂事故的助理，招到他的办公室，进行一翻总结动员。我和孙书记坐在了长沙发上，其他人围着赵总坐成一圈，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我什么也没拿，空着两只手，当气氛严肃下来，我的手有些没处放。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开会的时候，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本子。那样可以让自己轻松起来。
赵总看了一下大家，表情沮丧地说：“年底了，去年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我看大家是不是回去想一想，作个总结，为明年的工作有个事先按排？”大家打开本，摘掉笔冒，迅速记着。我瞥了一眼孙书记，他无动于衷，示意他应该记点什么。他看了看我，翻了一下眼睛，无奈地打开本。赵总接着说，“虽然各项指标都没有完成，但我们还要继续下去，我看大家还是按照老规矩，生产方面的总结由刘总去做。后勤方面的就将给交何总了，财务副总也有要把去财务状况总结一下。你们把写好的才料交给孙书记，今年还是由他代我在总结会上发言，至于孙主席，你把这次总结会筹备好就行了。至于你们工会那方面……总不总结也就那么回事儿。那一天招开这个会，由你们工会定。那一天都行，这段时间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可以帮你筹备一下。”
我发现孙书记在本子上写字的方式与别人不同，别人都是笔头晃动，落纸有声。他的笔再走线段，笔头平稳地在纸上滑动。他的神态似乎也没其他人那么凝重。
“别的还有什么事情？”赵总看着大家，他希望大家能提点疑义来。
“今年选先进有点问题？”孙主席说道。
“那你说。”赵总说。
大家昂起脸看着孙主席，都希望他能弄出点新鲜的东西来，别向往年似的，一张嘴就是谁谁不够格。
“去年食堂来了两个临时工，她们是不是也要参选啊？”
他的话一出口，大家真的都愣住了。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孙书记憋不住了：“临时工参选什么先进？她们有一天没一天的，我看就算了！”
孙主席可不这么想：孙书记的妻子在机关食堂打工，按理说是个临时工，可是公司几次改制，大家都变成了合同制，那么也就都成了合同工。临时工与合工在本质上有很大差别，但在职工心中确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不给孙大婶弄个‘选进’，或是三八红旗手什么的，恐怕人家要有意见。她有意见，就等于孙书记有意见，我没必要为这等小事儿得罪人。
“我看应该参选！”孙主席说道，“都是为公司做贡献麻？革命工作没有先后，只要人家与我们站在了一起，就应该拥有同样的荣誉！”
赵总挠了挠头，想看看大家是什么意见，见一个各面面相觑，他也为难起来。
“我看不行，”孙书记说，“公司上下不只她们两个临时工，三个工程处加上那几个制造厂总共也有十多位，你怎么选哪？”
“这简单，每个单位选他们自己的，机关食堂自然是属于机关。”孙主席说。
“不行！”孙书记说，“机关干部会有意见的。”
“那有什么意见，每天给他们做饭刷碗还不辛苦？”孙主席笑着说。他以为孙书记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大家看的，其实心里并不反对。
大家一会把目光移向孙书记，一又移向孙主席，当他们各抒己见的时候，我们又把目光移向了赵总。除了他，谁也不想插言。
“那就这样吧，”赵总笑着说道，“给大嫂子弄个五好家庭，先进这东西太敏感，奖品又多，职工都盯着呢！造成什么影响也就不好了。”
赵总如果不这么说孙书记道不能想什么，他的话一出口，孙书记更不高兴了：这不是等于打我的脸吗？他白了一眼孙主席。孙主席以为他妻子没弄上先进而不高兴，其实是因为他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提这种愚蠢的问题。孙书记怀疑孙主席没安好心，有意在大家面前让他难堪，于是站起来走了。
赵总这个傻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想：我一片好心办错事，孙书记一定以为我不给他面子。可是事以至此，再说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他向大家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散会。
孙书记走时忘记拿自己的记事本，我拾起来，准备给他送过去。我从来没在会议上记过什么。我也不用记，他们说的话我都能记在脑子里。我好奇地翻了翻那个本子，也想学一学当官做记录的本事，可是我看到的，确是一副不态理想的钢笔画：一只小乌龟再调戏一只金丝雀。真他妈的！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就是书记大人的会议记录。
我没有把书记的本子还给他，而是兴高彩烈地拿给我的师哥看。他瞧了一眼，张开嘴笑了笑，但立刻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很严肃地说：“给人家送去，别说我看过。”
我拿着本子，还给孙书记。孙书记还在生气，我也不好说什么，就退了出来。在走廊里碰见生产科马科上，他一脸满意的神色，偷偷靠近我说：“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他很认真，也很怀疑。
我心里想：这个狗娘养的，究竟要说什么。他的神秘让我感到一丝不祥。
“大陆跟台湾开战了？”我只能往大的事情上想。
他没接我的话茬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那你一个？”说完，他四下里看一看，走廊里只有我们俩个，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就先说好的”我说道。
“孙主席中奖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又不是我中奖。”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你知道中多少吗？”
“十块？”
“不对！”
“二十块？”
“你是傻还是怎么地？十块二十块那是中奖吗？”他有些不高兴，以为我拿他开涮，开始后悔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
“那你每天给我十块二十块，就算我中奖了。”我坚持说。
“你这个白痴，他中了五十万！”
我笑了，“五十万？五十万？”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一下捂住我的嘴。急切地说：“你想让他杀了我不成？”
“那好，你松开，我小点声。”他松开手。
“不准对任何人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听说他准备用这笔钱，买房子，买车。真不是东西！他甚至没想过请我们吃顿饭！真不是东西！”他气愤得在地上吐了一口，让我恶心得要命。
“你也是，人家中了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呢？又不是用你的钱？！”
“五十万哪！”他手五个手指恶狠狠地说。
“那你还想抢啊？！”
“他总要出点血吧？在一起工作一回，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能这么小器？”
“得得，中奖是人家的事，你跟着急什么，又不是你中了奖。要是你中了，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我一定请大家吃一顿！”
“行了，你！瞧你那样，这辈子也中不上奖。快说，坏消息是什么？”他的好消息着实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多问。
“那个工程提前了。”
“那个工程？”
“就是那个你问过我的工程！”
“你不是说二月份才能开工吗？”
“是的，现在改一月份了，恐怕要忙一阵子。”
“这也不算坏消息呀？公司有活儿干，不是好事儿吗？”
“对你们来说是，对我来说不是。”
唉！这个王八蛋！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生蛆了？我差点骂出声来。他看到我一脸不解的神色，摆摆了头说：“公司有活儿我就得跑现场，实在没意思。又不多挣钱，说了又不算，不去又不行，所以我希望公司没活干才好。”
“你滚吧！滚回你的生产科去，去玩你的电脑，那样你就天天有饭吃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你毕竟是助理，而且比我大一格。不过，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主席中奖的事？”
“那好，我保证。”我立刻摆脱了他，象他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我答应他的事决不能失言。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可是不出几天，全公司都知道孙主席中奖了。并且都在议论他买的那套三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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