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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集体企业》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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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觉得兜里这点钱着实不够干什么的。他在屋子里想了想说:“我去找马科长,这家伙兜里也许有点。”他让我在屋里坐着,不准远走,他借完钱就回来。我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什么也不去想,就等他借钱回来。

他下了楼,去找马科长。生产科马科长正在与几个科员打扑克,已经输了不少钱,此时正愁这把牌用什么付帐。刘总推门进来,见屋里这么热闹,心里有了底。

“兄弟们,谁有钱借我点,哥哥今天有急用!”大家台起头看着他,都很不情愿。“怎么了兄弟们,哥哥平时待你们不薄啊,可别在这个时候拆哥哥的台?!”

“哥哥呀,在牌桌上借钱会有背运的,你这不是难为我们吗?”李小亮是生产科的技术员,他开口说道。

“背个屁,那有那么多说道,快,……给我凑点,不然扣你们这个月奖金,上班时间打扑克,这是那家的归定?”刘总半开玩笑地勒令道。

“扣吧,扣吧……我一年的资金都给你,不过你先借我点。”马科长一脸丧气地说。

“你又输了?”其实刘总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是这个下场。

“真他妈背,上来就一把没打成过。”马科长高声骂道。

刘总看了看这个人的牌,又看了看那个人牌,“你们是不是不借吧?”

李小亮从他的钱堆抽出几张递给他,“快走,快走……出去时候把门带上。”

刘总没趣地接过钱,点了点,一共是六百。拍了一下李小亮的头说“还是我兄弟够意思,等哥有了还你。”

他回屋看了看表,问我火车会不会提前进站。我他妈简直要疯了,我从来都没听说火车会接前进站。我看着他傻笑,他并不再乎,他也只是心情紧张随便那么一问罢了。

当时间快指向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离不开手表了。他看着秒针一下一下地向前走,不住地骂道:“是他们骂谁发明的手表,怎么走起来这付德行,一下一下象得了脑栓塞一样。”我简直笑的快喷饭,他还是不住地骂。当指正指向一点,他一下子跳起来,拉起我就往外跑。我在他后面连跌再撞下了楼,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只说了三个字:火车站。

一路上,他还是不住地问我火车会不会提前进站。他一再告诉他,除非火车长了翅膀,不然可能性是‘零’。他就是不相信,并一再催促司机快点开。司机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两位大哥,您看看这路面,都快成镜子了。昨晚下的那场雪,一点都糟蹋,全冻成了冰。就是道上一辆车也没有,我也跑不快。即使跑快了,到了站前,我一脚刹车,也能冲出二十公里。你们哥俩实在急,那就走着去得了,也许能比这儿快点。”

师哥气得反楞一下眼睛。眼看快要到站前最,他还是问火车会不会提前到。我不得不仔细看了看他。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找起爱情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我有那一天,我一定去死,省得让人笑掉大牙,卡死!

我们到了火车站,他第一个下了车,我在付钱的时候,司机师傅对我说:“你最好带他上医院看看,到处乱跑别伤着人。”我丢下五块钱,让他闭上嘴。

空旷的广场被雪覆盖着,没有多少人。他看了看我,我们俩没有犹豫,一溜烟跑进后车室。在他乱窜的时候,我赶紧拉住他:“你知道是那趟车吗?”

“我知道,是一点半广州到大连那趟儿。”他多少冷静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他正在疯狂地劲头上,我真怕他走丢了。

我找到咨询处,他们说火车还没有进站,我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好家伙,这回他可心放心了。我回到他身旁,告诉他我得到的结果,他不再说什么,一屁股坐在后车椅上,不住地看表。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太慢了,在他不住地看表的同时,我的神经也缩紧了。好在火车只晚了十五分钟,如果时间再长一些,他肯定会把一腔焦急的怒火浇在站长身上。

一列火车缓缓地驶进站台,一阵凄历的刹车声冲进我的耳股,我和他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外望去。一截蓝白相间的车箱出现在玻璃窗前,车箱窗户的下面一个长条行的车次牌,上面写广州——大连。我看到那个牌的同时,心一下缩紧了。如果她的女友是个丑八怪怎么办?这个奇怪想法,不知从哪儿,一下冒了出来。但转念我又笑,那样的话,师哥可能不至于那么破费。车门开了,下来一位列车员,他很有礼貌地站在车门的一边,向每一位下车的旅客点头示意。不远处的车箱门也打开了,旅客陆续向候车室聚来。

“那个是吗?”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说。

“那个?”她四下里看,不知道我说的是那个。

“那个穿红大衣的,戴着头巾的那?”我指着一位女士说。因为太远,看不清她的面孔。

“不象!”他否定地说道。

“那边又来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哦,对不起,她老人家有七十岁了。”

我也着实为他着急,这要是错过了,也许一生也见不到了。可转念一想,这完全是狗屁想法,她已经到了这儿,即使碰不见她,她也会打电话的。这么一想,我干脆坐了下来,让他一个人缺心眼似的着急去吧。反正他身体健康得很,着点急,上点火,也得不了脑出血。

“她来了,”我听见他嘟哝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那股子由期望产生的热情,一下子变成了现实后,他的血液凝住了。他六神无主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我该怎么办?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后车室的剪票口看去。一位穿着白色羊绒大衣,头上裹着大花绸巾的女士,出现在剪票口。她高挑的身材,华贵的装束,在人群里是那么出众。她一边剪票,一边向后车室里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年纪大概有四十岁,可看起来绝没超过三十,由于距离远,还看不太清她的容貌。只见她拖着一个红色的行李箱,滑轮在地上划出的哗哗声,被后车室里的喧嚣淹没了。

“是她吗?”我瞪大了眼睛问。

“是她,就是她……”他几乎是喃喃地说,“她比以前漂亮了,比以前更有风韵……”

“不光这样,她可能还很有钱。我敢肯定,她这件大衣就他妈值上万块。”我看了看师哥这身寒酸的行头,真后悔没替他抢一身好点的。

当她走进后车室停下来,张望的时候,我碰了一下师哥说:“过去吧,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我发现他的腿有些软。他毕竟没干过这种亏心事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拉着他向那位女士走去。我们只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了我们,抢步迎了过来。她那期盼的眼神一下定住了,明亮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俩个人相视了一会儿,猛然被闪电击了一下似的说道:

“你还好吗?”

她平静的外表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激动,她的一只手缓慢地伸过来。师哥的手和脚都在打着颤,好在有我架着,没一下瘫倒。

“好,好,没想到你能来!”他伸出手与她的纤手握了握。

真他妈不是东西,我心里骂了一句,三天前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这会儿子又说这种没良心的话。我真想松开搀着他的手,让他来个狗啃地。

女士看了看我说:“这是你弟弟吗?”

真是活见鬼,我不知道我们俩那个地方长的象,能使她说出这么体面的话。

“不,我是他的助理。”我赶忙抢过话茬,怕师哥把我介绍错了,说我是一个白痴,傻瓜之类的话。

“助理?”她的脸上显出迷惑。

“是经理助理,不是医院的那种助理。”我解释着说。她一定以为师哥的这种状况,是得到什么不治之症,而从医院直接被送来的。

“懊!”她笑了,她打消了疑虑,“你的身体还好吗?”她深情的目光里有一种怜爱。看来,她还是怀疑他的身体有毛病。

师哥干咳了一声,活活象个病人,弄出一副可怜相,给他心爱的人看。但我想错了。突然间,他推开我的手,我发现他的腿和脚不抖了,男人的自尊回到了他的体内。

“挺好的,你怎么样?”他说道。声音显得红亮而有底气。

“我哪儿都不错!”她欢快地答应着,喜悦和兴奋爬上她的面颊,整个人象换了一副面孔似的。

俩个人站在那里,足足聊了有一个世纪,嘴里说的就是这么几句没完没了的费话。最后还补了一句:你比以前老了。他低下头,抱歉地‘嗯’了一声,仿佛他不应该老似的。然后抬起头说:你也不年轻了。如果我再听下去,快要把格夜的饭吐出来了。我赶忙,抢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赶着他们俩出了后车室。假设再在这里丢人的话,回头我都找不到自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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