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最后一个集体企业》第八十五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调查组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不断地找人谈话,当找到孙书记的时候,孙书记每次回答他们之前,总要加上一句,我听说怎么怎么回事。他从不说那件事有,那件事没有。他的话弄得调查组不知可否。调查组几次找师哥,他都以没时间为理由推托过去,直到最后,把他堵在屋里,不让他走,他才回答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主动为赵总澄清了拆旧贪污的事情。至于赵总的婚外恋,师哥一口一个不知道、没听说。当调查组问他,是不是党员的时候,他很高兴地笑了,说道:“我说心里话,一直想靠近党,也一直想加入这个群体,可是我太忙了,真的没有时间写什么入党早请书,何况我的文化水平不高,写起来也费劲,如果你们有推荐的意思,那我先谢谢你们了。参加党组织以后,我请客,每人一瓶二锅头,不喝醉了不准回家,老婆打电话我顶着。”调查组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也就只好再找别人了解去了。

进入五月份,基础施工基本完事,只剩下两基没有继续干下去。这两基基础处在一块林地里,林地的主人不同意我们施工,也不要我们的钱。那天上午我和孙书记不得不为此事跑了一趟。

林地主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退休干部,曾经在县劳动局干过一届主管人事的副局长。老人很有派头,留着浓密的花白头发,一顺水向后背去。红光满面,微微发富的身子,穿着一件绿色军装,袖口高高捥起,脚下是一双黄胶鞋,看他的打扮就知道这是一位不愿沉于安静的人。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村头的一家小店里打扑克。我们说明来意,他很轻松地放下扑克牌,为几位牌友散发一小摞纸币。我们示意他可以继续玩下去,他挥了一下手,带我来到那块林地。

“你们看,”他指着眼前大片葱郁树木说,“就是这里。”我们集目望去,一大片密实望不到边的一年生杨树,延着乡村小道向前延伸着。不远处,另一条小道把树林劈开,探进那幽静的僻处。我们隐约能看见,在密林的深处有一个池塘,像是有什么项目正在动工,但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走动。“这都是一年生的杨树,”他说道,“你们线路为什么要在这里经过呢?”他很是不解。我和孙书记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只能跟着他继续向前走。来到那条小道,他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他走在前面,步履坚韧。我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这样宁静的气氛里,我们的到来似乎搅扰了他们的安详,那不和谐的步调与这片林子很不相称。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池塘前。这是一个刚刚挖好的池塘,里面还没有蓄水,松散的黄土随意地散在四周。池塘和林地之间留有很大的间隔,如果不是堆着零乱的木桩,车子都能开过去。我们像参观的游客围着池塘转了一圈,在池塘的四周还有几条小径,看起来漫无规则地向里面延伸,通向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您这是在建公园吗?”孙书记打趣地说。眼前的影像实在让他惊诧,显然这是一个罕见的好去处。老人淡雅的笑容里带着一点伤感,有些责怪地说:“我要在这里建一个游玩的乐园,虽然面积不大,但总可以容下几十人。每年到了春夏之季,花草树木繁盛之时,城里的朋友三五成群在绿荫间畅洋,女人孩子坐在树下野餐,还有这个池塘,绝对是钩鱼的好去处。你们再看里面……”他指着小径说,“我要延途建几个凉亭,喜欢饮酒对赋的人可以在那抒发自己的情怀,这难道不好吗?可你们的到来,打乱了我的计划,你们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建几个铁塔呢?那怪怪的家伙勾肩搭背矗立在这儿,还成什么样子?一切风景、心情都被它高高入云的个头破坏了。”

老人无限美好地憧憬着未来,伤感地环顾着这即将失去这一切,惆怅和哀怨结伴而生。我们不免被他的忧伤打动,一起慨叹的同时,仍然没有忘记我们的使命。

“看来您已经投了不少钱?”孙书记说。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晚年的理想破灭了。”他低着头说。

我们跟着他无奈地走出来,来到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里。他很客气地把我们让进去,让一位看守者,为我们沏了茶。当他递上一支烟的时候,孙书记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是施工者,工程设计之类事情不归我们。”老人在这一点上很通情达理,他点点头:“我知道,这不怪你们。国家大势所趋,我能理解,但在补偿上我有意见。”

“您尽可以说,这妨碍什么?”孙书记跟了一句。

“你看,你们要树林子里挖坑,要进车辆,要进设备,还要有堆料场,这得毁坏我多少树木?每基只给我一万块,您不觉得太不现实了吗?”

孙书记想了想,说:“这到是个问题,可我们按什么赔偿呢?其实这一万块只是占地费用,线路下面是不允许有林带的。”

“可我是先有的林带呀?”

“这我们知道,国家对此也有一定的规定,树木补偿要等到工程正式开工的时候才能开始,现在只前期准备,所以,我们没有那笔补偿款。”

“那你就等正式开工的时候再来跟我谈吧!”

孙书记哑然而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笔钱一定会补偿给你,您能不能先让我们施工,等架线的时候那笔钱就会到位的。”

老人固执地昂起头,很坚定地说:“不行。”

孙书记没辙了。他思考了一下,他觉得他退休前大小也是一名党的干部,总会为大局着想的。于是说道:“你大概认识朱镇长吧?”

老人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说道:“我怎么不认识他呢!他还到我这里来过,曾一再鼓励我干下去,出了这事儿,他也不来了。也是,他还来什么,检察院把他收容了。”他的话说得轻描谈写,确另孙书记一愣,他惊愕的表情不亚于听到一个天大不幸。“怎么……”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他当镇长期间犯了很多误错,检察院正在调查他,听说仅贪污、受贿就达到几百万。”

孙书记的脑一阵发凉,这显然不一个好的消息。“您能确定吗?”他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这还确定什么,我儿子在检察院上班,那还能有假?”老人不屑一顾地说,他没有注意到孙书记表情的变化。

“噢!”孙书记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想了想,努力让他的思绪回到眼前这件事情上来。可是杂乱的思想已经无法统一,他只好站起来,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

“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赔偿的问题吧,如果能达成协议,你们施工还来极。”老人家似乎觉得话题扯远了,不如就眼前的问题作一个说明。

“那好,你说说看,我们怎么能达成一致?”孙书记重新坐下来审视着他。

“除了占地费用外,每棵树给我一百块钱补偿,砍伐下来的树木归我。”

“那应该是多钱呢?”孙书记一时计算不出这个数目也就无法回答他。

“那要看你们需要多宽的通到了?”

“大概要四米吧?”孙书记尽可能把宽度缩窄,他心想只要能进去车就行。

“长度是五百米,那么算来……”老人找来一个计算器,在上面算着数字,“就算二千平吧,每棵树占地面积是一平米,大概有二千多棵树。”

“我不反对您这样计算树木,但在单棵价钱上我有疑义。你是根据什么定的这个价格?”

“辽河油田在我们这里勘探的时候,就是按照这个价格赔偿的。你总不能出现另一个价格吧?”老人很固执,似乎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按国家规定可没有这么多呀?”孙书记说。“我可不管什么国家规定,我这几年付出的心血又怎么算呢?”老人把计算器扔在床上,重新激起的愤怒让他沉默了。

“那好,我回去勾通一下,如果上面同意,我会把这笔钱给你送来。”孙书记在心里计算一下,需要二十万,这么大的数他自己做不了主,于是就说道。

“行,我等着你们。”老人一改客气温和的成孔,站了起来。

我们回到车上孙书记又郁闷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