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方研早已看清是是那位红衣姑娘做的手脚。这一碟滚烫的牛肉飞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闪身避开,但他若一避开,师兄秦长棣坐在他右侧,却看不清这碟牛肉的来路,势必打在师兄头上,因此只好伸手接住。于众人惊呼声中,那碟牛肉早已飞到面前!这史方研本是练剑之人,出手自然极快,但见他一支大手住盘底下绕去,猛然间手掌一翻,将那只碟子竖了起来。这手法甚有讲究,若是要想接那碟子,本不是难事,难是难在要连碟中的那刚出锅的牛肉及味汁一并接住,否则便要一身油污、满脸烫泡。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竟然一片牛肉、一点汁液也未溅出,不禁轰天价的齐声爆发出一声“好”来!
却见史方研口中咬着两根竹筷,脸色铁青,尴尬之极。众人见他这般古怪模样,都忍不住心中好笑,但碍于他泰山三才剑的盛名,却也不敢笑出声来。瞬时间一数十人一片静寂,呼吸可闻,都望着史方研,眼露探询之意。
却听一人嘻嘻而笑,众人回眼望去,见发笑之人正是那白衣小姑娘。只听她笑得几声后朝史方研道:“这位老先生,你为何要在鼻孔下插两支筷子,难不成是要装扮成大象么?大伙不都说‘老母猪鼻孔插葱——装象’么?原来老先生此举,是要将这典故演练一番呢!”众人原本极力忍笑不发,此时一听那小姑娘竟将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史方研当面比成了老母猪,登时轰堂大笑,便连秦长棣、姜全峙也忍不住哈哈数声。那店小二无端摔了一跤,本欲发上两句牢骚,听了小姑娘的妙语,也不禁嘿嘿直乐,暂时忘了那盘子是从自已手中飞出去的严重后果。小尼姑素莹坐在另一个小桌旁正在用着素菜,听了小姑娘数语,“扑哧”一声将一口白饭喷了出来,虽然没人注意她,她也登时自个红了一张俏脸。
原来,那店小二经过那蓁姑娘身旁之时,被她伸脚绊了一下,并飞快的伸手抢了牛肉碟子过来,朝史方研掷了过去,她自然知道这小小一碟牛肉难不倒他,便又顺手取了一双筷子飞“飞花摘叶”的巧劲甩了出去。众人眼光都在那只碟子上,于夜间自然大都瞧不见那一双筷子。史方研接住碟子的那一霎那,却见紧接着又有一双筷子飞来,仓促之际,出手已然不及,只好张口咬住那双筷子。这接连的变故,已算他反应甚快,化险为夷,但被那白衣小姑娘一番讥笑,不禁老脸铁青,便要立时发作,却听那白衣小姑娘又道:“老先生,那碟牛肉是这南北客栈的大师傅刚刚烧制出来的,想必极是烫手,快快放下来吧。”她话声娇嫩,甚是动听,有好几人不禁都依着她的话跟着说道:“是呀,快快放下来吧。”
史方研自然知道是那二位姑娘戏弄于他,早已怒不可遏,大叫道:“小娘皮,去你奶奶的!”一双筷子便朝那小姑娘激射而去!那小姑娘虽只七、八岁年纪,但样貌娇俏,言笑嫣嫣,甚是讨人喜欢,都人见史方研要为难于他,不禁都大声惊呼:“小心!”更有十数人从座上立起身来,神情紧张。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见那红衣姑娘伸手从身旁小二肩膀上毛巾取了过来,扬手用那条毛巾在碟底上抽了一下,那毛巾便缠住那碟牛肉,包了个严严实实,稳稳的落在小二身前的地面上,几无声响。这两下兔起狐落,甚是迅捷,更难得心思巧妙,文子衿不禁一声大叫:“好!”各人碍于泰山三才剑的威名,虽都暗暗点头,却不敢高声叫好,益发将文子衿那个“好”字衬得响亮无比。泰山三老一齐向他怒目而视,文子衿却仰天哈哈一笑,坐下身来,伸手拿过酒杯,喝了一口。众人不知道这小书生是何来路,无不佩服他的胆色。
众人回过头来,却见那红衣姑娘自始至终,面容冷俏,一言不发,便如一个哑子一般。但到得此时,众人都已知道这红衣姑娘身怀绝技,不可小觑。
却听那小姑娘摇头向史方研叹道:“我只不过担心碟子太热,烫伤了老先生的手,唉,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呀。”众人听她方才将史方研比作猪,现在又将他比作狗,心中一片雪亮,都道:“这小姑娘口齿利索,将史老头子比作猪狗一般,只怕有得受了!”
果然听史方研怒道:“小娘皮!竟然将老夫比作猪狗一般,要不是看在你小小年纪,老夫一剑将你的舌头割了!”说着在桌上一拍,桌面上跳起一只空饭碗,他扬手一剑,众人听着嗤嗤两声轻响,那瓷碗落在桌子上,分成整整齐齐的四块,更无半点细屑。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神技,不由睁大了双眼,过得半晌,才齐齐爆发一声“好”来!秦长棣点头道:“三弟这一剑‘光耀岱庙’,又见进长不少!”
却听那小姑娘吐吐舌头,赞道:“高明,高明!老先生那么厉害,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又哪敢将你比作猪狗一般?依老老生这般身手,再怎么比也不能跟猪狗相比呀!”众人心中都道:“这两句却更是厉害,竟将史方研说得‘猪狗不如’了。”
史方研如何斗得过她一张巧嘴?只气得浑身乱抖,大怒道:“今日我非杀了这小娘皮不可!这小娘皮毫无礼数,言语毒辣,并非我以大欺小,各位可作明鉴!”秦长棣与姜全峙齐声道:“不错!他是咎由自取,便将她一剑杀了,也没人能够说三道四!”
却只听素莹急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先生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文子衿哈哈大笑,叫道:“谁说没人能说‘三’道‘四’?这位峨眉派的小师父连‘万万’都说了两遍了!小生再来说上三遍: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万万……”史方研怒气如炽,“啪”的一掌打到他脸上,这一掌虽未运劲,却也打得文子衿嘴角流血,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文子衿擦了擦嘴有的血,高声叫道:“你便再打几掌,我也还是要说!只凭人家小姑娘几句话,你便要杀了她,岂是名门正派中的耆宿所为!这世上谁没骂过人?要是骂上几句都杀了,恐怕你史老先生也早就不在人世了!”这几句说得义正词严,史方研不禁一时语塞。
那小姑娘拍手笑道:“文相公说的对极了!但你一个读书人,虽精研圣人之道、贤儒之风,但若要跟疯狗讲道理,又有什么好讲的?谁不知道,‘疯狗的脾气——见人就咬’?”文子衿被三老制住,早有一肚子火,对三老中的史方研更为深恶痛绝,正好借此机会出一口恶气,便又哈哈一笑,道:“噫吁嘘,难乎极哉!鼠岂有道?鼠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与狗讲理,更是难上加难!哈哈哈哈,史老先生,别再打我了,我这几句只是有感而发,发乎其心,言出衷肠,千万别硬套到自已身上去了!”却听那白衣小姑娘接了下去:“所守或匪亲,化为,文相公须得朝避猛虎,夕避长蛇。那毒虫恶兽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当真猪狗不如,祈文相公小心了!”二人将李白的《蜀道难》增删修改一番,小姑娘不但将史方研骂成猪狗不如,更将他比作狼豺恶兽、猛虎长蛇,只气得史方研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白,秦长棣、姜全峙一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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