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交关,令狐玉一丝怯念也没有,“在下佩服姑娘的身手。”
“少来这一套?”
“我是真心的。”
“‘曾着卖糖君子哄,至今不信口甜人。’你说还是不?”“在下不是口甜人,从未哄过什么人。而且,而且,在下也不惯于受胁迫。”
“你很倔强?”
“在下也恨自己这一点。”
“你也不怕死?”
“如果怕不怕都得死,干脆就不怕算了。”令狐玉嘴犟得紧。
双方近在咫尺,令狐玉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白面具孔洞中透出的眼神,那眼神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确信自己曾听过这个声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以及这声音属于谁。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娇声道;“很好,你既如此有自知之明,本小姐倒没必要急急对你下手了,你敢随我来么。”
令狐玉大话已出,收不回来,只好硬起头皮,傲然道:“当然敢。”
黑衣女子脆生生一笑道;“好极了。”一边说着,一边收指后退。
“吱”一声尖利的怪叫,七八条有人影,自不同方位出现,每人皆戴有面具。黑衣女子对那些鬼影冷喝一声:“清理现场。”然后朝令狐玉一招手,道:“随我来。”
令狐玉心中想,既已输给了人家,刀山火海也得去,看那少女一出手,就将自己功力废去了大半,不去恐怕也不行,索性装得大方些。心念之间,慨然道:“请。”
令狐玉随着黑衣少女,绕行到石峰的另一面,在一块丈许大的畸形怪石前停下。黑衣女子用手一按,那巨石缓缓移开;现出了一道门户。一眼望去,是一个巨大的岩穴,钟乳倒垂,石笋林立,阴风阵阵,森森可怖。
少女先自进去,令狐玉也跟着跨进去。事已至此,自无退缩之理。
方入穴中,洞口自封。悬挂在石笋间的琉璃灯,发出惨绿的光芒,照着阴森的洞径,每隔数丈,便有一双武士站立,人模鬼样,阴气迫人。
令狐玉起先尚不在意,后来才看清周围的武士,尽是戴面具披风衣的白骨骷髅,由一根木棍支撑着。这一看,心里阵阵发毛,心疑是到了地狱。
走了约莫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灯光也明亮了许多。
穴地平坦光滑,门户重重,洞径错杂,隐约可见人影来往。
但没有任何声息。
两名青衣少女迎了出来,长相不俗,双双对少女施礼道:“小姐回来了。”
“小姐”两字,使令狐玉心中一动,猜想这黑衣女子当是这邪门异派的主事人之女。
黑衣少女爱理不理,鼻孔里“嗯”了一声。
两名青衣少女退到一侧,让黑衣少女与令狐玉走过,然后一齐跟在后面往里走。
穿过两重门户,眼前现出半亩来许一大片空间,上望穴顶,总有四五丈之高,毫无斧凿的痕迹,看来是天生的奇穴。
四周石室分立,正面一间,十分宽敞,陈列有桌椅之类。石门顶上,用骷髅头镶了三个大字:“骷骨门”。
令狐玉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似乎血液在刹那间凝住了。
黑衣少女回身吩咐两名青衣少女道:“带他到客房。”
“是”两名少女答道。
令狐玉愣愣之间,黑衣女子已经进入那镶着“骷骨门”
字样的前厅去了。
两名青灰少女望着令狐玉神秘一笑,其中之一对令狐玉盈盈作礼道:“少侠请。”
令狐玉困惑已极,这是怎么回事?黑衣女子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不见天日的诡秘地方来?她在弄什么鬼?
既然她吩咐带自己到客房面不是牢房,那就表示,起码对方已经不把自己当敌人看待了。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既来之,则安之。还有什么话说。
在青衣少女带领下,令狐玉进入了一间布置不俗的石室中,珠光耀眼,便榻桌椅俱全。到此,令狐玉心中才算稍减了鬼气森森的感觉。
少女之一挪过一把椅子:“少侠请坐。”令狐玉也不谦逊,微一颔首,大模大样在椅上坐了。另一名少女,捧上一杯香茗。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令狐玉对茶道一无所知,也唤不出这茶的名称,只是知道并非凡品就是了。他啜了一口茶,也不管死了死不死人,“咕咚”一声吞下去,不见异样感觉,方故作悠闲对两少女道;“在下可以问几句话么?”
少女之一娇媚地一笑,道;“少侠要问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个,我们小姐会告诉你的。”“此间主人是谁?”
“当然是门主。”
“门主如何尊称?”
“恕小婢不敢多舌。”三问三不知,令狐玉只好闭上了口。
两名青衣婢女,倒是礼数周到,致歉之后,双双施礼退出。
令狐玉独坐客房之中,对自己的遭遇啼笑皆非,心中也自有几分恐惧。这类邪门异教,所作所为都是违背正道的,单以黑衣女子命令手下自决那事来说,即可见一斑,真无法想象对方将如何对付自己。
外面石殿门上用骷髅头砌成的“骷骨门”三个字,可能便是对方门派之称了。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却是没听人提起过,也许是自己阅历太浅了,也许是对方根本就不愿江湖中人知晓。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一个俏丽人影,出现门边。令狐玉举目一看,呼吸为之一窒,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白衣少女,戴着白面具。那身形太美了,令狐玉想:“‘女子要得俏,常带三分风流孝’,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罢?”
她就是方才戴面具的黑衣女子么?若果就是,真使人不敢相信她会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夜叉,出口之间,就要一个年纪老大不小的弟子自决,事后仅淡淡地说了声:“错怪他了。”是她么?
白衣女子面具里的眼睛似乎挂着笑意,停了片刻,姗姗入房,随手关上了门,自在另一椅上坐下,道;“你运气不错,门主已答应了我的请求,你不会死了。”
这下令狐玉听出来了,不会错,是她,是那个黑衣女子。不过,这声音象谁,令狐玉还是没有想起来,不禁期期道:“门主,谁是门主?”
“我的父亲。”
“哦,姑娘是少门主?”
“对了。”
“请问芳名。”
面具后的声音道:“白桦。”
“姑娘姓白么?”
“多余的话。”
令狐玉讪讪一笑,道;“是在下失言了,请问贵门是?”
“你不识字么。”
“‘骷骨门’。”
“三个字都认对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在下从未听到过贵门。”
“本门开坛时间不长,尚未到公诸江湖之时。”
“这就怪了。”
白桦声音中的笑意收敛起来了,“现在该我问你了,希望你据实回答。”
令狐玉一定心神,道:“在下能回答的必然照实回答。”
“先说名号。”
“原先说过了,在下‘铁血剑士’。”
“名字呢?”
“令狐玉。”
“是真名?”
“决无虚言。”
“看你身手,必是个成名人物。”
“在下刚刚出道,成名谈不上。”
“出身呢?”
令狐玉早有成竹在胸,是以毫不踌躇地应道:“这一点恕不便相告。”
白桦芳心似已不悦,“好,这暂且不谈。你今年几岁了。”
令狐玉暗想,一个少女大咧咧地问一个陌生男人的年岁,却不觉得害臊。
“在下二十。”
“唔,比我大一岁。”“姑娘十九了?”
“乖孩子,你算术很好。定亲没有?”
“还没有。”
话方出口,顿觉不妥,对方问这话似乎别有用心。令狐玉不安地补了一句:“姑娘问这干吗。”
“当然有道理。”
“在下何时可以告辞。”
“什么,你要走?”
“当然,在下尚有要事要办,总不成长期留此作客。”
“怕是差不多。”
令狐玉心一惊,道;“姑娘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白桦突然走到令狐玉身前:“来,我让你先见识一样东西。”
“见识什么东西。”
“看了便知道。”白桦说完,移步壁间,用纤指在壁上一按,现出了一个大的圆孔,一招手道:“你来看。”
令狐玉困惑地站起身来,到那圆孔之前,白桦微微向侧一挪,让出地方,令狐玉凑上眼去。
这孔洞径约两尺,看来便是石壁的厚度。
洞外,是一间较小的石室,中央一个丈许大的方池,池中贮满了黑水,目光移转,登时头皮发麻,惊魂出窍,只见壁间吊了六七具完整的白骨骷髅。
白桦要自己看这恐怖的玩意,是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只见两名孔武汉子,挟持着一个中年人来到方池,那被挟持的人遍身血迹,看来是受过酷刑。
那汉子拚命挣扎,口里惨叫不绝。
两名武士一用力,把那汉子推入池中。“哇!”那汉子只惨号了半声,便没声息。池中冒起一阵黑烟,池水滚沸,涌起堆堆泡沫。片刻工夫,一切归于平静。
两名武士各持一把铁爪,往池水中一捞,一具完整的白骨髓髅捞了上来。
令狐玉霍地转身,狂叫道:“伤天害理,惨无人道!”
白姑娘按动机钮,封了洞孔,若无其事地道:“你看清楚了?”
令狐玉热血阵阵沸腾,忘乎所以地大叫道:“看清楚了,十分清楚,这种行为,天人共愤,神鬼不容。”
白桦声音一变,道:“你说话得有分寸,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令狐玉咬牙道:“姑娘说在下是什么身份?”
“作客作囚,任君自择。”
“作客怎样?作囚又怎样?”
“作客的话,得守礼;作囚的话,刚才那人便是榜样。”
令狐玉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怒火顿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立即意识到自己处境险恶。可别“为争一口气,丢了十亩地”。当下故意转变了话题道:“姑娘在要下来此,有何指教?”
白姑娘一摆手,道:“请坐下再细谈如何?”令狐玉无奈,只好坐回原位。
白桦先轻轻笑了笑,道:“我自小没有母亲,是父亲带大的。”
“唔。”
“江湖儿女,不必作世俗女儿之态,对么?”
“不错。”
“所以有句话我要坦白相告。”
“请讲?”
“我一见你便投缘。”
令狐玉全身一震,激动地道:“姑娘说投缘,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在下真的不明白。”
“嗯,这个,我很喜欢你。”
“喜欢便怎样?”
白桦再狠,再大方,终是女子,有些话还是不能一下子出口。她垂下螓首,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似乎以极大的力量,才进出一句话道:“我们结百年之好如何?”
令狐玉大惊失色,这问题既严重又尴尬,方才活人化骷髅的那一幕,已使他视她如蛇蝎。
“什么,结百年之好?”
“不错。”
“姑娘很坦白。”
“我说过年幼失母,所以,只好自己做主。”
“令尊呢?”
“他随我的主张。”
令狐玉灵机一动,道:“姑娘,你有父亲做主,在下呢?”
“怎样?”
“在下家母仍健在。”
“你的意思。”
“终身大事,必须先禀明她老人家。”
白桦久久才道:“这容易,令堂现居何处?”
令狐玉沉声道:“敝母子年前失散,家母下落不明,在下正在刻意寻访。”
白桦冷笑一声:“你这托词太不高明?”
令狐玉强作正色道:“这是实话,并非托词。”
“讲实话,你是否不愿意?”
令狐玉知道不能断然拒绝,强颜一笑:“在下并没说不愿意。”没有镜子,自己此时定是一脸苦恼人的笑。
“那事后禀明令堂不就成了?”
“礼不可废,请姑娘见谅。”
“我长得难看么?”
“我不知道,但我想,姑娘一定美如天仙。”
“嫌我的出身配不上你?”
“哪里话,令尊乃是一门之主。”
白桦紧迫不放地道:“那就是你另有红颜知已?”
令狐玉心念电转,这决不可承认,否则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最上之着是缓兵之计,先求脱身。一摇头道:“没有。”
“如我强迫你答应呢?”
“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岂能相强?”
“本姑娘不作兴那一套迂腐之礼。”
令狐玉感到进退维谷,这婚事是万不能答应的。这种蛇蝎美人,竟亲自向男人逼婚,这种事的确天下少有。
“姑娘,容在下告辞,待寻到家母再行答复。”
白桦打断他的话道:“你想借此脱身么?”
“不是这意思。”
“想走不可能。”
“那在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公子,我并非路柳墙花,也不是恬不知羞,我说过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自小便不喜忸怩作态,婚姻是正事,坦诚相见,并无不可。”令狐玉期期艾艾道:“是的,这是武林儿女的本色。”
“你是由衷之言?”“当然是的。”
“一句话,你愿不愿意?”
“在下说过了,必须禀明家母。”
“这是托词。”
“姑娘不信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你以名门正派自居,视我为邪门异教,对么?”
“在下出身并非什么名门正派。”
白桦起身道:“最后一句,愿意么?”
令狐玉咬定牙关,道:“在下一向不改变出口之言。”
白桦话中泛出了杀机,冷笑连连道:“很好,很好。”
说完,姗姗出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令狐玉心中大急,在房中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在这荒山野谷,猛鬼出没之地想要脱身,可比登天还难,她这负气一走,将遭致什么后果呢?
正自惶惑不可开交之际,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出现门边,后面跟着两名黑衣武士,脸上带着一种刽子手的神气。
令狐玉心头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数步。老者举步入房,片言不发,伸手便抓。
令狐玉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发自本能地出手抗拒。但这老者出手诡异万分,而且快得简直不可思议,一下子便抓住了令狐玉右手腕脉。
同一时间,令狐玉的左掌击中对方右胸。若是全部功力还在,以令狐玉这一击,天下恐怕没有人能活得下来。可目下这老者仅只晃了一晃,就重新站稳了脚步。“拔毛凤凰不如鸡”,令狐玉沮丧极了。
老者没有问令狐玉此番的感受,阴阴地老者复出一指,令狐玉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束手就范。
“带走!”老者吩咐道。两名黑衣武士抢步入房,一左一右,把令狐玉挟了便走。
令狐玉目眦欲裂,但却无可如何。顾盼间,被挟入一间石室之中,一种刺鼻的怪味,令人欲呕。等眼睛适应了环境,令狐玉拭目一看,不由魂散魄飞:这石室,正是方才所见化活人为骷髅的地方,墨黑如漆的池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一具具的白骨骷髅,似在龀牙狞笑。“完了,一场辛苦一场梦,想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常”他几乎咬碎了钢牙。
老者狞声道:“小子,你是应允小姐,还是愿化为白骨,说。”
令狐玉狂叫一声:“死就死吧,办不到。”
老者一摆手,阴森森道:“抛下去。”
令狐玉魂离躯壳,眼看就要被化为白骨骷髅。
一声娇喝,倏地传来:“慢着。”一名青衣少女,随声出现在室中。两个挟持令狐玉的武士,立即后退了两步。
青衣少女娇声道:“唐殿主传小姐令:把此人押入牢房。”
黑袍老者应了一声:“遵令。”然后一挥手道:“押入三号牢房。”
令狐玉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冷汗涔涔,给押到一间阴暗无光的石牢中,两名武士交待了狱卒之后就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复又开启,两名青衣少女,挑着纱灯前导,白桦随在后面,仍然戴着面具。“公子,你倔强得相当可以。”白桦悻悻道。
令狐玉咬牙切齿地道:“好说。”
“你真的是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无欢,死有何惧?”
“公子,我放你回去,但你必须言而有信。”
令狐玉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刻,他才真正地感到悸怖,只差那么一丝丝,便被抛入化骨池中洗澡。这澡一洗,可就把什么都洗没了。
“什么言而有信?”他心有余悸地问。
“你寻到母亲之后,必须践约。”
“当然,但话先说明,如家母不允,此事便休,”
白桦咬了咬香唇:“那是另一回事。”
“在下多谢姑娘的宽容。”
“我也有句话先说在头里。”
“什么话?”
“如你我不能结合,你休想再投入任何女子的怀抱。”
令狐玉心头打了一个结,他不想再顶撞她,目前当以脱身为上,当下含糊道:“在下记住这句话。”
“但愿你记牢。”
“会的。”
“现在请仍回客房。”
令狐玉理了理衣衫,随白桦主婢回到原来的客房,只见房中业已摆好了一桌酒菜。
适才阶下囚,差点洗了个白骨澡;转眼座上客,鸡也有,鸭也有。这种待客之道,的确稀奇古怪。
白桦的声音又恢复了友好的音调:“公子,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令狐玉坦然道:“在下生受了。”两人分宾主坐下,小婢斟上了酒。令狐玉一看所用器皿,非金即玉,不输于公侯显宦之家。
白桦举杯道:“来来,干这一杯。”
令狐玉捧起杯来,一个意念,浮上脑海,如果对方威迫不成,改用阴谋手段,在酒菜中做手脚,岂不危哉殆笑。心念及此,不禁踌躇起来。
娇声一笑,从面具中传来:“你怕酒中有毒吗?”
一语道破心事,令狐玉不由得脸上发烧,说不上话来。
白桦紧接着又道:“你不是不怕毒么,何事胆怯?”
令狐玉把心一横,举杯饮尽,照了照杯道:“就是毒药也当欢领姑娘盛情。”
白桦捞开下半截面具,将杯子送到嘴边,也干了一杯,轻击玉掌,道:“这才像个武士。”
两人推杯换盏,欢然畅饮。片时后,白桦嗲声道:“公子,你还是要回去吗?”
令狐玉绮念全消,收敛了意马心猿,正色道:“是的,在下言出不改。”
良久,面具里的声音幽幽道:“我等着你。”
令狐玉心一惊:“在下不胜荣幸。”
白桦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用手指捻住道:“你把这带在身上。”
令狐玉登时傻了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本是虚与委蛇,意在离开这可怖的地方,对方却认了真,这用意分明是信约之物。
“你不要?”
“这,这在下身无长物,无以回赠。”
“不必,君子一诺千金,何须无言之物。”
“如此,在下愧领了。”令狐玉不安地双手接过荷包纳入怀中。一转眼,婢女又送上来干果香茗,令狐玉去心似箭,食之无味。隐忍了一会,道:“在下可以告辞了,行么?”
白桦的声音有些不悦:“你是一刻也难留么?”
“这得请姑娘原谅,在下急事在身。”
“你不想见见我爹?”
“这,这?门主肯赐见么?”
“不必了。”
令狐玉为之愣然,出尔反尔,不知是什么意思?
白桦仿佛已知了令狐玉心思,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其实已见过你了。是暗中,你不知道罢了。”
“哦。”令狐玉想,这里简直是一个猫头鹰的窝,人人都躲在暗中。
白桦转头问身边的侍女道:“春香,什么时辰了?”
春香恭谨道:“卯初。”
令狐玉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一折腾,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这一日一夜的遭遇,简直是匪夷所思,死死生生,恍如隔世。
白桦起身道:“你既执意要去,此刻可以起程了,我送你一程。”
令狐玉起身含笑道:“不敢……”“当”字还未出口,他惊愕地站住了:一身的功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是怎么回事?”令狐玉舒展了一下四肢,问白姑娘。
“你不明白你的力道是怎么恢复的?”白姑娘笑问。
令狐玉点点头。
“本门解穴须用解药,解药在你喝的酒中。”白姑娘道。
捉鬼放鬼都是她。令狐玉不知自己该不该谢她。
“秋香?”白姑娘没有理会令狐玉的心思,转头叫了一声。另一侍婢应声而至。
“取那柄‘青锋宝剑’来。”
“是。”秋香答道。
片刻工夫,秋香捧了一柄形式奇古的连鞘宝剑来,双手呈与白桦。
白桦接过来,一按卡簧,剑身离鞘半尺,一道青光,慑人心神。
令狐玉不由脱口赞了一声:“好剑。”
白桦按回剑身,道:“此剑不算神物,但也非凡品,是春秋战国时,名冶手干将,莫邪夫妇的嫡传弟子公孙望所铸,五年前在北邙出土,我看你没有随身兵刃,举以为赠。”
令狐玉大喜过望,期期道:“这,在下怎好接受?”
白桦轻轻一笑,道:“佩上吧,‘红粉送佳人,宝剑赠烈士’,希望这礼物没有损伤公子的自尊?”这话说得很轻柔,也很得体,使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令狐玉直到此刻,对她仍无一丝好感,骷骨门惨无人性的作为,他是无法释怀的,但她这赠剑之举却是非同小可,不是说“古剑名琴藏之柜椟”么?这白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如何将这连城之宝轻易相赠?
无论如何,这也是白姑娘的一番盛情,如果坚拒,惹火了她,谁知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令狐玉心里鼓捣了一瞬功夫,称谢接过定剑,将它悬在腰间。
白桦一抬手:“春香带路,我们走。”春香在前,秋香在后,令狐玉与白桦并肩居中,向外走去。
衣香鬓影,咫身相伴,令狐玉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脉纯情,木石人也不能无动于中,但,这美丽的躯壳里,包藏的却是一个可怕的灵魂。这意念,冲淡了令狐玉的遐思,使他更能自恃。
出了石突出处,艳丽的旭日耀目生花,令狐玉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一行人继续走,直到了山边,令狐玉止步道:“姑娘可以留步了。”
白桦似乎一往情深,面其中一对黑眼睛凝视着令狐玉,不胜依依地道:“我等你,也许我会来找你。”
令狐玉口里谢谢,暗地心惊:看来,一旦被她缠上,要想摆脱可真不容易。
离开“骷骨门”之后,令狐玉晓昼兼行,七日之后便赶到了成都。
他使用“黑白子”秘籍上的易容之术,将自己代装成一个老年乞丐。
到达成都的次日,他就已经偷偷地潜入了从前的都江县,现在的“广陵城”中了。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都江县变了,令狐玉再也认不出都江县,它已经被整肃得井井有条,成了一个阴谋家的临时都城。不过,令狐玉也变了。都江县也认不出令狐玉了——他已经再次易容为一个富态的中年商人。
第二天,他上街去添购了一套行头,从上到下,一色的青。他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把“铁血剑士”的形象确立起来。
于是,他再次易容成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年。饱餐之后,徐步入城,全身换新,更显得英气逼人。
他把剑包裹起来,拿在手中,这样更不碍眼,以免干犯了“广陵城”不许带兵刃的禁例。
当然,要真不碍眼。他压根儿就不该将长剑带出来。他不得不将剑带在身边,因为一来,他觉得“住在狼窝边,小心不为过”;二来,他就是要让它碍眼:这是一把稀世利剑,他要让它在首先在广陵城经受血的洗礼,他要用它把自己“铁血剑士”的名头杀出来!
“好剑配猛士,红粉赠佳人!”青衣侠士令狐玉安步当车,在广陵城大街上鹅行鸭步,一派斯文模样。
不久,来在“川西客栈”门前,这是城中最大的客栈,稍有身份的人一般都在这里投宿。
刚进店门,一个中年店伙就已从店中迎了出来,哈腰道:“公子要投店?”
令狐玉点点头,“住店的事一会儿再说,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没有?”令狐玉问店家。
店家把他引到客店开设的酒店中,拣一张干净桌子将今狐玉安顿下来。
令狐玉点了酒菜,想起自己已经走了几条街,还没有见到过一个武士打扮的人。“这哪里象一个盘踞着毒蛇猛兽的罪恶渊薮?反倒象一个歌舞升平的世外桃园。”令狐玉有些感慨。
也不知传说中那猛恶的广陵王卫队是什么模样?
正在此时,令狐玉听得茶客之中有人大声嚷道:“发生了什么事,竟劳王府卫士长亲自出马?”
令狐玉不由一喜,心想:“好哇,正在想关公,便来了一个红脸的”急忙转头望去,不由怔住了:只见八名武士业已到了广场中央。殿后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一脸凶相,一看就是个武功卓绝的角色。
令狐玉侧首向旁边一位酒客问道:“请问,谁是王府卫士长?”
“喏,最前面的大个子就是。”
一行“王府卫士”来到茶棚之外,散了开去,那大个子卫队长发话道:“带武器的明友请出来。”
令狐玉心中一震,自己的剑包在一个普通包裹之中,对方何以这么快使跟踪而来?对方的招子可真够亮的。既已寻上门,看来只有想法对付了,心念之间,正待站起身来,却见所有茶客的目光全向后看——原来自己并不是主角,令狐玉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却见一个佩剑的白衣少年,闻声从酒店缓步而出。
令狐玉眼睛一亮:这少年英俊潇洒,貌若潘安重生。
那些恶形恶状的卫士们吆喝的,原来是这个貌若潘安的白衣少年。
“潘安”从令狐玉座旁经过,竟扭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令狐玉被笑得呼吸一窒,这笑容似曾相识,但他记忆中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美的少年,如果见过,似这般人物,必定是一见难忘的。
白衣少年的雍容气度,更使令狐玉心折。的确,在这等人物之前,会使人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他为什么对自己笑呢?令狐玉弄不懂。
所有的茶客,均啧啧之声不绝。看来,并不止令狐玉才有惊鸿一瞥的感觉。
白衣少年出了茶棚,面对那卫队长温文而雅地作了一揖,道:“阁下是叫在下吗?”
“不错。”
茶客们正闷得发慌,见有了戏文,全都拥向棚子这边,其他的闲人,也朝这边挤来,顿日才砌成了半圈人墙。
白衣少年若无其事地道:“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朋友何必明知故问,本人广陵王府卫队长‘云里金刚’宋宗。”
“啊,原来是宋头领,失敬了,不知有何见教?”
“朋友破坏了本城规矩。”
“愿闻?”
“携带兵刃不听制止,恃技伤人。”
“这规矩是谁立的?”
“天下第一高手广陵王。”
“哦,但这里是都江县,并非广陵城。”
宋宗勃然色变,哈哼了一声道:“中原武林同道均视此城为武林圣地,不见于戈,不闻血腥,朋友破坏这规矩,不啻与天下同道为敌。”
白衣少年朗声一笑道:“这帽子很大,不过,你们‘广陵城’的人可以放火,就不容在下点灯么?”
令狐玉也跟着挤出棚外,心中对这白衣少年顿生好感。
“云里金刚”宋宗被这少年一顶撞,面上可挂不住了,怒声道:“朋友看来是有心向广陵城挑衅?”
白衣少年丝毫不以为意地道:“宋头领,这活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那在下不负任何责任。”
八名王府卫士,个个怒目横眉,一副跃跃欲试之态。宋宗气得面上发黄,厉声道:“朋友还没报名号?”
“是阁下没问。”
“现在也不迟。”
“在下‘白衣剑士。’”
令狐玉听了一惊。
“朋友既是一位人物,何以不遵江湖规矩?”
“噫,奇了,在下什么地方不遵江湖规矩?”
“在城中带刀伤人。”
“这并非江湖规矩,是贵处私立的规矩。”
宋宗的面色成了青色,栗声道:“白衣剑士,你要想破坏这武林同道公认的规矩是办不到的。”
“在下一向我行我素,该遵守的自会遵守。”
“话到此为止,本人看朋友非泛泛之辈,请随本人至王府一行。”
“白衣剑士”话音一冷,“对不起,在下无意拜访贵府,同时也没这闲心。”
“你不敢去?”
“非不敢也,不愿也。”
“那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你立刻离城。”
“哈哈,这才怪呢,在下的行止自己做主,何须阁下安排。”
宋宗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似已怒极,但又似有所忌弹,一时之间,倒窒住了,久久,才阴**:“你可别后悔?”
“在下向来不知后悔为何物。”
“很好,咱们回头见。”宋宗说完,挥了挥手,率八名武士离去。
所有的围观者,七嘴八舌,议论纷纭,全把惊讶钦羡的目光投向“白衣剑士”,在“广陵城”中,这种事倒是罕有的。
“白衣剑士”淡淡一笑,转身走回茶棚,茶客们也纷纷归座。
在他行经令狐玉面前时,脚步一窒,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了令狐玉一眼,然后又是一笑,始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
令狐玉的心下一动,目送白衣剑士入座。他的座位紧靠最里边的角落,茶客众多,这就是为什么令狐玉刚进来时没有发现他。
“白衣剑士”坐下后,目光又朝这边扫来,正与令狐玉的目光相触。
令狐玉俊面一热,赶紧侧转头,装着啜茶。
对方叫“白衣剑士”,可巧自己的外号叫“铁血剑士”,他敢佩剑,难道自己不敢。于是,他解开了长轴,若无其事地把长剑系在腰间。这动作,又引起了邻座茶客的惊愕。
“白衣剑士”坐得很远,中间有茶座阻挡视线,似乎没注意到令狐玉这奇怪的动作,而令狐玉也不愿轻率回头去傻看一个素昧生平的人。
正在出神之际,只听茶座中一阵喧嚷:“来了,来了。”
“这会儿准有戏可看。”
“嘿,四大教头。”
令狐玉抬头望去,只见棚外广场中一字式站定了四名老者。身后的十几名武士散立四周,赶散了闲人,空出一片大场子。
王府卫士长宋宗搬来了救兵,胆气顿豪,走过来在棚口站定,洪声道:“‘白衣剑士’,请出来答话。”
白衣少年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了声:“讨厌。”剑眉紧锁,缓缓走出棚外,冲着宋宗道:“阁下搬了帮手来了?”
宋宗脸一红,冷声道:“本人但知执法,不问其他。”
“阁下准备怎么办?”
“如你愿交出兵刀,当可从宽发落。”
“如果不愿呢?”
“那就只好得罪了。”
“在下很愿领教大侠的剑术。”
宋宗退到空出的场地中央,冷冷地道:“‘白衣剑士’,请了。”
白衣少年缓缓移步入场,与宋宗隔八尺相对,轻轻拔出长剑,道:“请。”
宋宗也掣剑在手,作出起手之势,道:“‘白衣剑士’,一念之差,将贻终生之恨。”
白衣少年淡淡地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上馒头。’生死各由天命,没什么恨不恨的。”
“很好。”双方凝神对峙,夕阳映着剑身,泛起了刺目寒芒。场面顿时无比的紧张。
“白衣剑士”气定神闲,如渊停,如岳峙,充分表现出一个高级剑手的涵养。宋宗也不差,气势无懈可击,但不若“白衣剑士”的深沉。
“呀。”栗喝声中,剑光一闪而没,双手出手之快,令人咋舌,宋宗已退离原地四五步之多。
他败了,除了极少数几个高手,无人看出他是如何落败的。
“四大教头”一言不发,齐齐执剑,分四面把“白衣剑士”围住。宋宗自动退出圈子之外,脸色难看极了。
“白衣剑士”眉目之间露出了栗人杀气,沉声道:“群攻么?”
“四大教头”中间站出来一位老者,沉声道:“老夫等乃是执法。”
“白衣剑士”从鼻孔里冷哼出声,“执广陵城的私法?”
“此法为武林同道所公认,武士借此荫庇,无形中消解了无数血腥罪行,何以谓之私法?”
“话倒很冠冕堂皇,如有人开罪了贵城,也能在此得到荫庇么?”
那发话的老者脸孔一红,大喝道:“强词夺理。”
“阁下为什么不正面答复这问题?”“白衣剑士”词锋犀利,紧迫了一句。
另一老者冷森森道:“用不着与他多费唇舌了,‘广陵城’规矩岂容破坏,动手吧。”语毕,四大教头身形晃动,出剑攻击。
刹那间,只见剑光如织,剑气啸空,五条黑影,穿梭游走,白影闪晃疾徐。
起初,白影转动灵活,出剑厉辣十分,但到数十招之后,却缓慢下来。
“四大教头”出剑更紧,犹如狂风疾雨,四人的进退运转,似按一定章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到了百招以后,“白衣剑士”业已毫无攻击之力,全采守势,处在挨打的局面,险象丛生。
蓦在此刻,一声清朗之声传了出来:“住手!”
随着喝声,一个俊美的青衣书生现身场中。令狐玉也亮相了。
“四大教头”根本不予理睬,猛攻如故。只有卫队头领宋宗跳出战圈,欺到令狐玉身前,厉喝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铁血剑士’。”
“什么,你叫‘铁血剑士’?”
“一点不错。”
“意欲何为?”
“看不顺眼这等仗势凌人,不顾江湖道义的作风。”
宋宗目光一转,道:“你也私带兵刃?”
令狐玉冷冷道:“识相的退开些。”
宋宗大怒,断喝一声:“找死。”一眨眼剑出如虹,闪电般刺向令狐玉。
令狐玉徐徐拔出“青锋宝剑”。
一道青光,冷森森晃花了茶棚中人的眼。这是“青锋剑”第一次牛刀小试。
“好剑!”在场所有武士失声惊叹。冷森森的剑气逼得宋宗心生怯意,作势欲退。
“锵!”剑芒一闪而止。令狐玉动手了。
接着是一声闷哼,宋宗剑断人创,倒退了七八步,左胸血流如注,他败了。
店中众人齐声惊叹!这是什么剑?众人眼睛一花之间,广陵城的第一剑士就已折戟身败!暴喝随起,就近的四名武士,一拥而前。
令狐玉沉哼一声,一招“星半参横”,划了出去。四武士兵刃齐齐削断,倒退不迭。
一个卫士惊叫道:“两个点子厉害,奶奶的,‘东山的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也吃人’,咱兄弟们打他们不过。”
人群中一阵哄笑。
令狐玉偷眼一看,旁边,“白衣剑士”已到了岌岌可危之境。
令狐玉欺身上步,长剑斜斜伸入四大教头的剑圈。奇怪,只那么平淡的一剑,又没有攻击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惊呼声中,“四大教头”齐齐跃开,满面骇色。
四把剑在“青锋宝剑”一削之下又只剩下了剑柄。
令狐玉不知多么感激这赠剑的白姑娘。虽然她行事诡诈,手段残忍,这“青锋宝剑”可谓赠得适逢其时。令狐玉手中有了它,无异于猛虎添翼!
“四大教头”汗珠如雨,喘息之声如牛。
“白衣剑土”以剑拄地,感激地望了令狐玉一眼。
“四大教头”强打精神,其中一个暴喝道:“报上名号?”
令狐玉不屑地冷冷一笑:“阁下方才没听清楚,在下‘铁血剑士’。”
“四大教头”齐齐一震,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铁血剑土?你们究竟来了几个剑士?”
“白衣剑士”冲着令狐玉似笑非笑,作了一个怪表情。
令狐玉冷傲道:“听着,论剑术,你们几位谁也不是‘白衣剑士’的对手,四位所恃仗的,不过是‘四象剑阵’而已。”
令狐玉曾修习“奇门”之术,这种简单的剑阵,他一眼便能看出,是以刚才只举手之功,便破了阵势。
“四大教头”闻得令狐玉之言,霍然色变,互望了一眼,各从手下人手中取了一柄剑。四剑齐出,罩身袭向令狐玉。
令狐玉一振臂,剑幻一片银星,朝四面飞洒,居中一朵斗大的剑花,青芒耀眼,蔚为奇观。
这不像是拚斗,倒像是特技表演。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四大教头”齐齐倒弹开去,各各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上。个个脸上表情惊骇已极——四把剑在一招之下,竟然再次被削断!
场外围观者已经彩声如雷。
“四大教头”与宋宗面如巽血,惊极怒极,那些合围的武士,不用说,全都目瞪口呆——“四大教头”在广陵城中当众栽跟斗,这是空前的一次。况且,这个天杀的“铁血剑士”可以说还没动手哩!一时之间,场面静了下来。
“白衣剑士”经过这一阵喘息,业已回复原状,向令狐五扶剑为礼:“感谢仁兄振手相援。”
令狐玉含笑还礼道:“小事何足挂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两人一样如玉树临风,一样的功力惊人,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从容的谈吐,根本不把名震天下的“广陵城”看在眼里,偏偏这里又是广陵城的核心重地,这事传扬出去,非气死广陵王不可。
半晌之后,“白衣剑士”眉毛一扬,目中露出了戾气。
沉吟对令狐玉道:“小弟输得不值。”
令狐玉点点头:“当然,但明眼人决看不出这一点。”
“如果小弟不存妇人之仁,这四个老匹夫没有布阵的余地。”
“这,可能是的。”
“可能?小弟用事实证明。”
令狐玉立即阻止道:“如无深仇大怨,到此为止,算了。”
“这口气咽不下。”
“为了‘白衣剑士’的盛名?”
“白衣剑士”脸一红,牛劲已经上来,只见白影一晃,闷哼随起,随见“四大教头”之一挂了彩,的确连回手的余地也没有。
令狐玉正待阻止,白影再闪,又是一声惊呼,又一个教头从手下人那里抢过一把长剑,上前出了手。
随后,怒喝之声如雷,广陵城在场的高手,齐向两个剑士围上来,杀机顿时充斥全常令狐玉边打边动脑筋。事实很明显,如果混战开始,少不了流血,这场面就不知如何结局了。因为这是“广陵城”
的势力范围,而“广陵城”高手如云,若援手赶到,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白衣剑士”眉目之间戾气益盛,栗声道:“想一起死在这里吗?”
令狐玉看到“白衣剑士”蛮劲上来,恐怕他吃亏,急忙靠近“白衣剑士”,将“青剑宝剑”划了一道圈,凌厉的目光一扫欺近的武士群,大声道:“各位止步,如果要动手的话,在场的将无人能等到援手赶来。”
这句话虽然狂妄,但却是事实,两剑士联手,后果是非常可怕的,所有的武士,果然停住了进迫之势。
“四大教头”与宋宗的狼狈之状,简直无法形容。出手吧,明摆着是送死;不出手吧,这个脸实在丢不起。丢人还在其次,这对“广陵城”的名誉,打击太大了。
令狐玉对“白衣剑士”道:“兄台,我们走。”
“白衣剑士”看了令狐玉一眼,迟疑了一下,勉强道:“好。”
两人并肩昂头阔步,向场外走去,无人敢出面阻止。当面的武士,如见瘟神,纷纷让路。
宋宗扬声大叫道:“‘广陵城’决心维护本城规矩的尊严,天涯海角,必无人能漏网。”
这是场面话,也是事实,可以想象:“广陵王府卫队”
决不会善罢干休。
两人不予理睬,出了人圈,双双展开闪电般的身法,由最近处越城而出。
出城不远,便是接近山区的荒野,两人在一座林中停住了身形。“白衣剑士”怔怔地望着令狐玉,久久不语。
令狐玉觉得这“白衣剑士”的面部表情有点呆板。他倏地想起“骷骨门”白姑娘那句话。当时令狐玉问她,“姑娘怎知在下戴了人皮面具。”
“很简单,第一,你面无表情,第二,你的声音与外貌不符。”白姑娘的这个回答简单而一针见血。
“难道这‘白衣剑士’也是一个膺品?”令狐玉不禁大起疑心,直顾怔怔望着对方,倒仿佛对方脸上生了两个鼻子。
“白衣剑士”倒给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令狐玉忽然意识到这样死盯住人家瞧有些不礼貌,赶忙顾左右而言他:“请问兄台贵姓大名?”
“白衣剑士”神秘地一笑道:“小弟钟蒙。”
“啊,钟兄。”
“仁兄呢?”
“令狐玉。”
令狐玉心中有一种感觉,似乎这“白衣剑士”对盘踞在他心里的念头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决心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隐瞒一个字。
“白衣剑士”深深一揖,道:“令狐兄义伸援手,小弟感激不尽。”
“哪里话,适逢其会而已。论功力,仁兄足可应付而有余,只是对方联手合击,配以剑阵,才令仁兄受意外之挫。”令狐玉对这萍水相逢的“白衣剑土”突然产生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好感,无意间谀词如潮。
“说起来小弟不如兄台,对奇门术数一窍不通。”“白衣剑士”诚诚恳恳地承认道。
“学有专精,雕虫小技而已。”令狐玉一下子变得辞令令狐玉忙道:“当然,大哥过虑了。”
“不是愚兄过虑,实是因当今世事沧桑,委难预测。”“大哥觉得小弟是那等无行的人吗?”
“哦,不,愚兄失言了。”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昏暗了,一轮明月,自山巅升起,照得林内一片斑驳。
“大哥,请回小弟下处,我们杯酒谈心如何?”令狐玉建议道。
“贤弟投宿何处?”
“城关小店。”
“走吧。”令狐玉前导,钟蒙相随。
二入回到小店,一进门,店内上下人等的目光全直了,这等一对标致的少年,竟走到了一处。真是视之如双璧。
令狐玉对人们背后的指指划划恍若不见,吩咐店家准备酒菜,然后与钟蒙携手进入自己房中。
“贤弟为何投宿这样的小店?”
“城里不大方便。”
“对了,贤弟此来‘广陵城’是为了什么?”
“找人。”
“红颜知己?”
令狐玉一愣神,期期地道:“大哥怎么这样说?”
钟蒙一笑道:“以贤弟这等风流,还少得了美人垂青么,哈哈。”
“小弟要找的是一个武林史上的最大阴谋家。”
“广陵王?”
令狐玉微笑不答。
夜已深沉,“白衣剑士”钟蒙不顾令狐玉抵脚而眠的邀请,执意与他告了辞,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早起,令狐玉找不到“白衣剑士”的人。
好半天,才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为兄的有事暂别,三日后请到青城山藏龙谷相见,愚兄有要事告知。”
“不辞而别,又是一个怪人。”令狐玉团掉纸杀,有些怏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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