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田氏放贷的消息通过往来于各国的商旅飞速地传播着。.连日来的大雪虽然隔断了普通人,但不会难到商人们。商人们无利不起早,何况大雪天正是皮货销售的旺季。齐国的消息被商人们带到各国,一时间各地饥寒无粮的平民都被吸引了。
在通往齐国的大路上总有一些携儿带女的人冒着风雪赶往齐都临淄。田氏的封地虽然在齐国东部,但田盘相国是在临淄,这些人都是奔相国而来的,他们渴望得到救济。
墨翟赶车从牛山下来,总能遇到一些赶赴临淄的民夫,而听到哭声却是第一次。墨翟停车在路边,发现有个满身厚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搂着一个民妇在哭。墨翟急忙下车,伸手探了探那民妇的鼻息,还好,还有气。那民妇衣着简陋,外面用干草编的草衣已经湿透,而里边却只穿着薄薄一层粗糙麻衣。她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墨翟料想她是因为受冻才僵倒的,于是急忙脱下身上的狗皮袄,猛地一抖抖掉上面的积雪,然后俯身盖在民妇身上。
狗皮袄一脱掉,马上就有一阵寒气罩住了他,墨翟虽然身体很好,但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阵。
小男孩一直在哭着,他发现墨翟救人就含着泪跪下向墨翟不断磕头。墨翟忍住寒意,拍拍他,紧声说:“快起来吧,救人要紧。”
田香在墨翟停车时也已经下了车,听到墨翟说救人,她赶快过来把那民妇扶上车。墨翟拉起那男孩把他抱上车坐在自己身边,就驾着车快速进城,一直驰到相国府后门。
田香安排下人给民妇生上火来烤,又给她送来姜汤热酒,又给她请医生诊治,又让下人给她送衣服,又给男孩安排吃的。忙了半天,那民妇才悠悠醒来,可是她还很虚弱。那民妇挣扎着要给田香和墨翟行礼道谢,两人急忙制止。两人看那民妇醒转来,就让人带她到客房去安顿了。
“你叫什么名字?”田香笑眯眯地问那男孩。能够亲手求人,田香十分高兴。
“我叫豫州。”男孩怯怯地说。这个名叫豫州的男孩对面前的墨翟和田香虽然感激,但他知道两人身份高贵,所以说话就有点底气不足。
“那是你妈妈吧?”田香对他怯怯的样子不以为意,仍笑着问。
“是。”豫州又跪下来向两人磕头。“多谢你们救了我娘!”
墨翟伸手扶他起来,说:“男子汉是不能随便磕头的,我们救你娘也只是举手之劳呀。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从卫国,我娘听说齐国在放贷,就带我来了……”豫州慢慢地讲述着他家的事。
原来,这个名叫豫州的男孩是晋国人。三年前晋国赵魏韩三家打败了智伯瑶,赵无恤为发泄智瑶攻打赵氏之愤,就砍下他的人头做成便壶扔在厕所里盛尿。豫州的父亲豫让是智瑶的家臣,他出身贫寒,结识智瑶后深得依重。他常常思谋报答智瑶的知遇之恩,可直到智瑶死了也没机会。豫让听说赵无恤侮辱死人智瑶,就发誓要报仇。他为了报仇舍弃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妻子和儿子为了躲避灾祸就四处躲藏。豫州母子在卫国艰难地生活了两年,终日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最近一年来,晋国的赵无恤与卫国交恶,卫国人在与晋国人的争斗中死伤许多。为了活着,豫州的母亲就带着他辗转逃难,几个月来,先后到过鲁、曹、滕等国。可是无论到哪里,他们也只能终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偶然听到齐国人放贷,他们就往这里来逃难了。一路来的两天,他们还没吃上一口饭。谁知就快进入临淄城了,豫州的母亲却冻倒了。
墨翟没听说过豫让的名字,田香更是没有。他们安慰豫州几句就离开了。
墨翟在心里却是记住了豫让的名字,他觉得这个人太特别了。一个能为死去的主公报仇的人能不特别吗?在春秋时期曾经有许多义士,但那些人常常是为活着的主公效劳,象豫让这种甘愿舍弃自己家庭而为死人报仇的义士还没有。墨翟没听到过豫让的名字,可是知道赵无恤还活着,就想到豫让报仇一定还没有成功。他和田香一边离开一边说着话。
“哪有这么当丈夫的,为了报仇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要了。这人怎么这么狠心。”田香是个女人,凡是女人都对狠心的丈夫不满,所以她说话就带着几分怒气。
田香的怒颜很特别,柳眉一竖,小嘴一撇,俏面一板,就象一个小女人在撒娇。墨翟看的一呆,笑话她道:“咱们香儿生气了?”
“哼!这个豫让也真是的,为那个坏蛋智瑶报什么仇呢?”田香从她师父方子春处听说过晋国智瑶,那可是个风云人物。方子春说起智瑶也总是叹气摇头,对他的为人大为不满。田香自然受她师父的影响了。
“哦,智伯瑶跟其他卿大夫也没什么不同呀,他怎么就成坏蛋了?”墨翟也曾听范蠡评价过智瑶。范蠡说他智勇不凡,能把六卿分治的晋国**于股掌之间。而且能在六家分治的情况下联多打少,灭范氏和中行氏而使得智氏一家独大。为了谋求晋国霸权,正卿智瑶曾经攻郑谋卫、抗楚拒越。但也说到了他的不是,范蠡说智瑶太过刚愎自用,不听智士谋臣之言;说他太过急于削弱赵魏韩三家而使自己孤立。
“他就是坏嘛,师父说他‘好大喜功、狂妄自大、鼠目寸光,不听谋士之言’。”田香把他师父的原话都说出来了。
“什么谋士之言?”墨翟也听范蠡说过智瑶不听谋士之言的,但听田香一说,就想两下对照一下。
“絺疵呀!你没听说过?”田香多次听到她师父说起絺疵,所以认为絺疵是个了不起的谋士。她以为天下人都知道了,墨翟也应该知道的。方子春总是提醒田香要谦虚,要善于听取逆耳之言,否则她的歌舞技艺会不进则退的。在这么讲时,就举了絺疵劝智瑶防备魏韩两家的事。
“就是那个劝智瑶防备魏韩两家反叛的絺疵?我听说过,智瑶不用絺疵之言才灭亡的嘛,是不是?”墨翟听过范蠡对三家分晋的详细解说。这可是范蠡在讲为政时的经典范例。
“嗯。”
他们两人就着三年前三家分晋的事又谈论开了,对豫让狠不狠心的议论倒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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