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三次重要的征服，为它的历史标上了破折号：第一次是征服火，第二次是征服大海，第三次是征服太空。。然而，第一批征服太空的人们，就像第一个拿起燃烧的树枝，或第一个将船头对准大西洋深处的人一样，不可避免地遭受了沉重的苦难——他们迷失在了茫茫的星海中。
——所幸的是，他们在这里建立了新的家园。
（一）
“新天鹅世界标准时间：1779年，2月15日，16时53分。毕方·天垒一号军事基地，紧急任务第0984号。雏鹰战机·木狼小队注意，登机程序于02分钟后执行。”
郑兮渊扶着自己“木狼长机”的舱罩，听指挥中心的命令通报声在停机坪上回荡。四周的金属墙壁是张扬的银白色，在漫射的高压钠灯光下显得凌厉逼人。三年前，他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听着这样的命令，深呼吸着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飞行。而如今，时光流转，等待他的已经是最后一次登机了。
“队长，90秒计时——”
木狼小队的2号王弘毅在不远处提醒道。郑兮渊回过神来，朝自己的五名队友一一看去，发现他们已经坐在了各自的驾驶舱里，齐刷刷地侧着头看着他，神情各异。郑兮渊不由摇头暗笑：当了三年兵，一向利落干脆，怎么临了反倒多愁善感起来了？
“预启动操作！”于是他挥散情绪，跃入座舱，同时以惯常的高昂声调下令。余音扩散，在银白的金属墙壁间回旋激荡。
“内舱密合。”他戴起作战头盔与数据手套，熟练地轻点手指调出启动界面。透明的半球舱罩缓缓扣下，与脚下另一半舱室融成了一个完美的光滑球体。球体内空无一物，只有舱壁凝出的机座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臀背曲线。半空漂浮的全息操作界面荧光闪闪，嘶嘶的气压微调声在舱内若有若无地响起。
“木狼长机，编队频道检查，各单位报告。”郑兮渊下令，同时划动手指完成了最后几步预启动操作。轻薄透明的纳米复合装甲自机身滑出，罩在了球形座舱上方，将停机坪里漫射的银白过滤成了沉稳的青灰。舱内小巧的启动界面随即消失，更大更复杂的正式操作界面开始浮现。作战头盔的镜片显示器上刷刷地掠过木狼小队其他五艘战机的连线情况，几名队友的声音也在耳边依序响起：
“2号王弘毅，正常。”
“3号唐谨言，正常。”
“4号侯陆正常，怎么队长，依依不舍了？”
“5号杨真正常，侯六儿闭嘴。”
“6号林子宣，正常。”
“60秒计时。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再出一趟任务，说实话，是有点舍不得。”郑兮渊语带笑意，“一年‘小枭’、半年‘寒鸦’、一年半‘雏鹰’，忘了一共飞过多少次了，只记得咱三年损伤率为零。毕方不是是非多发地，可也不像白泽那么安生，所以咱们干得不错。过了今天，给这三年军旅一个圆满，咱们兄弟退役宴上见。”
“所以别死了呦这次，不然就冤大了。”4号侯陆拖着调子戏谑。
“乌鸦嘴，侯六儿。这样正好，我可不想咱的最后一飞成了阅兵表演。希望这次捣乱的是四阳鬼子[1]，那这场谢幕就圆满了。”5号杨真满腔兴奋，跟每次出战前一样。
“只有你个战争狂才这么想。最后一次，我只想好好享受飞行。”2号王弘毅情绪有些低落。他最近一直是这个样子，郑兮渊知道因为什么。
“然后你就可以挂着勋章荣归你白泽星上的王家大院？对不住得很，王大少爷，我家那地方可不是世外桃源。”杨真调侃道，侯陆在一旁嬉笑着附和。
“你们以为世家大院是桃花源？俩海崽子[2]知足吧，你们至少还有机会再上天。我跟弘毅一样，只想享受飞行，不敢奢望战斗。”3号唐谨言插话。
杨真：“紧急任务，肯定有战斗啦！”
唐谨言：“你怎知道不是家族恩怨？”
“嘁！又是家族恩怨——家族恩怨也照打！是不队长？”杨真嚷嚷。
“看情况。好了，停止闲聊，30秒计时，听听什么任务——”郑兮渊话音未落，舱内的全息投影便闪烁亮起，一张秀丽脸蛋伴随着清脆的女声出现在他面前。
“木狼小队，这里是毕方天垒指挥中心。5分钟前接到求救信号，信源位于云阳星门附近，距此10097.86光秒。发信者自称雍和杜氏家族成员，正被海盗攻击。星门的天基红外预警监视到两艘飞船正在交火，热源分布形态显示其中一艘为双角犀级武装运输舰，辐射识别符合雍和杜氏电子档案记录；另一艘为雨燕级护卫舰，无辐射识别。命令木狼小队前往查明情况，阻止任何可能损害帝国利益的行为。”清脆嗓音顿了一下，又道：“16时55分，雏鹰战机控制权开启，履行登机程序。”
“木狼明白！”郑兮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有些迷失在了眼前那分秀丽和耳边的清脆嗓音里。他立即调整心绪，双手开始操作：“好了兄弟们：座舱气密检查，维生参数测定——主能源解阀，主程序启动——结构指数正常、能量指数正常，主机运行稳定。木狼长机：阶段一完毕，请求进入弹射轨道。其他单位报告。”
“木狼二号：阶段一完毕，请求进入弹射轨道——”
“木狼三号：阶段一完毕，请求进入弹射轨道——”
“木狼四号：……”
程式化的报告声中，六艘战机依序下降，转入弹射轨道。气闸在头顶高速关闭，阻断了停机坪的一切光亮与声音。轨道两侧的标灯刷刷亮起，明黄的灯光映照出四周冷硬的铁灰色。
“这里是指挥中心：等离子窗激活，开启弹射闸门。”清脆嗓音沉稳熟练，“木狼各机连线正常。目标地点设置，曲速参数储存——任务数据传输完毕，执行阶段二。”
“木狼明白。加力引擎预热，曲速引擎上线，武器系统检查——”
“星系坐标调用，自动驾驶待命——”
“重力调协上线——”
“木狼长机：阶段二完毕，可以弹射——”
“木狼二号：阶段二完毕，可以弹射——”
“木狼三号：……”
干脆利落的报告声声响起。郑兮渊一边飞快而有节奏地进行各项操作，一边想象队里其他人都在以同一种姿势、同一种速度做着各种烂熟于胸的动作。经过三年磨练，他的这支队伍已经成为毕方天垒当之无愧的最强单人战机小队，可以令所有人信服地被冠上“木狼”的番号。
“指挥中心：弹射闸门开启完全，倒计时：三、二、一，弹射！”
机械力长程辅推装置将六艘战机通过整整一百米轨道加速抛入太空。郑兮渊看着弹射口外深邃的黑暗瞬间扩大，直至弥漫整个视野；深海般的幽远、神秘带着若有形质的压力将他完全包围。密布的星辰仿佛世界尽头的磷光永不熄灭，头顶靓丽的银河旋臂横断天际，散发着冷冷清辉。“三年了，这一刻一直是我的最爱……”编队频道里不知谁的低语穿透耳麦，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
“加力引擎启动，曲速行进编队。”郑兮渊下令。其他五艘战机以他为顶点排成了一个疏散的等边三角形。
“曲速层级三，开启自动驾驶，准备进入跃迁。”话音落处，六艘战机调整方向，留下六道白光残影进入了曲速。
（二）
星门——人类文明大星航时代的标志建筑，漂浮于茫茫星海的巨型曲速引擎，定向的跃迁发生器，银河的高速公路。固定的九级时空翘曲度可以提供1516倍光速给小至单人穿梭机、大至战列舰的所有星际飞船。建造、维护星门需要尖端的技术和高昂的费用，因此毕方星系只有一个星门通往它的星区行政中心——云阳。
此时，这个小行星般的巨型装置附近，空间跃动，六道白光凭空出现。木狼小队六架“雏鹰”脱离曲速，队形毫无变动。
郑兮渊：“木狼长机：17时11分57秒，到达目标地点：云阳星门，曲速行进80.25天文单位。6号确认。”
林子宣：“目标地点确认无误。”
郑兮渊：“找找咱的客人们在哪儿。其他单位，加力引擎待命，保持编队。”
其他人：“明白。”
林子宣：“连接星门天基红外预警，获得目标方位：双角犀级：距离9844公里，方位角24－50，速度65；雨燕级：距离7242公里，方位角23－83，速度80。”
郑兮渊：“与雨燕级方位联立，转换作战坐标系。”
林子宣：“作战坐标系已转换。”
全息主界面旁浮现出一个空间坐标系，木狼小队及两个目标舰分别以八条矢量线段标注其上，代表恒星与其他大质量星体的点闪烁在坐标四周。
郑兮渊：“在我们和恒星之间呐。各单位：目标雨燕级，滞后追逐3000公里，速度100，加力引擎80%，近战编队。子宣，跟两位客人打声招呼。”
六架战机开始转弯、加速并逐渐疏散。氦三聚变引擎爆出一团青白色耀眼光芒猛力推动战机，球形驾驶舱内的人工重力调协阵列却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这几十个过载的压力，舱内驾驶员感受到的只是稳定的一个地球重力加速度。
“交火飞船注意：这里是毕方天垒雏鹰战机小队，奉命介入冲突。请双方马上停止敌对行为，雨燕级护卫舰打开辐射识别，亮明身份，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重复：……”
6号林子宣通过公共频段向目标喊话。他负责队伍的侦测、通讯、电子干扰等工作，其座驾是扩展功能最为全面的一架雏鹰战机。这种战机本来应该是队长的配置，但林子宣细致温和的个性更适合驾驭它。
林子宣：“双角犀级已停火。回复说他们正在运送重要信息，请求保护。雨燕级尚无回应。”
郑兮渊：“3号4号，转向双角犀，切入两船间保护。其他单位，接战准备。子宣，再次警告。”
“雨燕级注意，立即停火，打开辐射识别——再次警告：雨燕级立即停火，打开辐射识别——”
林子宣喊话的同时，两架战机启动姿控引擎离队而去。驾驶舱内，完美的球形舱壁柔化变形，凝出三条安全带，牢固而舒适地箍住了驾驶员的双肩和腰部。战斗状态的战机会有更复杂的姿控、变向，重力调协系统并不总能严密同步地调整舱内过载。
林子宣：“雨燕级暂时停火，但没有回应。”
郑兮渊：“了解。速度100，加速完成，主引擎关闭。木狼全体，对雨燕级进行警告标定，脉冲激光炮准备，注意目标转向。子宣，最后一次警告他亮明身份——”
林子宣：“雨燕级注意，马上打开辐射识别，作出回复！这是最后警告！——”
伴随林子宣的喊话，六道低能激光穿过7000公里的空间打在雨燕级护卫舰上。同时被六架中洲帝国最强单人战机锁定，足够让人紧张。如果对方知道是哪个小队的成员在驾驶这些战机的话，就会更加紧张了。
林子宣：“没有回应——等一下，侦测到激光标定，它锁定我了。”
王弘毅：“侦测到激光标定。”
杨真：“我也是！”
郑兮渊：“看来它锁定了我们四个。或许六个？”
侯陆：“是六个，队长。那船长是个疯子。”
杨真：“那还等什么！队长——”
王弘毅：“一艘雨燕能对付六架战机？”
郑兮渊：“看什么配置。”
杨真：“队长！还说什么，下令吧！”
郑兮渊：“它没有放出无人机。没有无人机不可能对付我们。”
王弘毅：“它占着地利，但没有转向恒星方向。”
杨真：“那又怎样？他是个新手！他慌了神了！”
王弘毅：“新手？他只要听过睡前故事都会知道恒星背景对空战的意义。”
杨真：“所以？这什么意思？它锁定我们，却不进入战斗状态？”
王弘毅：“他是在告诉我们，不介意打，但不想开打。”
杨真骂了一句：“所以？！这又是你们星球人无聊透顶的家族恩怨？我们不能插手？！他可能是海盗！这是故意迷惑我们！”
林子宣：“不，看来不是海盗——侦测到小型尾迹分离，热源分布形态——47式近程飞弹，一枚。”
“噢！妈的！”杨真呻吟一声。这个距离使用飞弹完全没有任何威胁。飞弹在加速到最高速度前必须经过足够的距离，否则很容易被拦截甚至躲避。而即使对以推力见长的近程飞弹来讲，7000公里的距离在太空这个尺度的战场上也太短了。而且飞弹成本很高，做无本生意的海盗是不会选择这么不划算的武器的。
“没问题了，又是一起‘无聊透顶’的家族恩怨。”王弘毅的声调里一时也充满了厌恶。
“我的完美谢幕啊！泡汤了……四阳鬼子果然不争气！”临战的状况似乎一下解除，但所有人都只感觉沮丧失望。
郑兮渊心里一阵烦闷。星球人的家族之间惯玩这种劳神费力的心计游戏，连累其他人也得懂他们那些“潜规则语言”。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侯陆、杨真那样的太空人思维：是敌非友，明刀明枪。
47式近程飞弹只需20多秒就能到达。这是一封信，一句话，意思很明确：“不要多管闲事。”……郑兮渊透过舱罩，在星海的背景里找到了它的尾焰亮斑，忽然一皱眉，在心里“哼”了一声，道：“2号，准备拦截飞弹。”
“嗯？需要拦截？这东西根本没设置追踪……”2号王弘毅疑惑。
“执行命令。6号，准备电子干扰；其他单位，精确标定目标引擎——”
“队长，你不会——”王弘毅反应了过来。
“脉冲激光炮，四成火力——”郑兮渊继续下令。
“队长！我们不知道他是哪个家族的，万一是个大家族……”3号唐谨言也急了。队里其他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废什么话！执行命令！弘毅，现在马上拦截！别让它飞过我们！”郑兮渊口气强硬。王弘毅的2号机上随即射出两道激光，引爆了企图匆匆掠过他们身边的无害飞弹。爆炸的弹头和微型聚变引擎在太空开出一朵绚丽烟花，为这场小规模空战拉开了序幕——
郑兮渊：“全体开火！”
六架战机从不同方位打出一串串脉冲激光，交织在雨燕级护卫舰的四周。激光是太空战场上最趁手的兵器，精确、飞速、穿透、高能。近7000公里的距离宛若毫发，0.02秒便达目标。雨燕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机身后半部已经被迫吞噬了不少能量。烧蚀穿孔、激波应力和二次受激辐射影响了装甲性能和一些精密部件，标示舰船整体机能的“结构指数”下降了10%。
林子宣：“侦测到尾迹分离，热源分布形态——胡蜂级战斗无人机，四架。”
“果然有钱啊？队长，你可能捅了大篓子喽！”侯陆还是一副嘻嘻哈哈，半分没有替他队长担心的意思。
“闭嘴侯六儿！打就打了，我喜欢！”杨真嘿嘿一笑，“两架包给我！”说完加速变向离队。
“自由迎击。6号，干扰无人机行动。其他单位，集中攻击雨燕引擎。注意负粒子活动，不要让它跃迁。它切入了恒星方向，注意保持角度。我们的目标是——活捉它！”
郑兮渊说完，开启引擎向无人机迎了上去。四架战斗无人机，而且是中洲帝国最强型号“胡蜂级”——对木狼小队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从静态实力看，一艘雨燕加四架胡蜂已经可以对付六架雏鹰了，因为对护卫舰舰级以下的小型机来讲，越小越危险。但郑兮渊丝毫不怀疑他的小队的实力足以应付这一切。他只担心，自己真的招惹某个大家族了？
他和杨真开始与无人机接战。在人类战争历史上，同类型、同等级的机动兵器，小型相对大型的主要优势一般都是快速灵巧。然而对太空这个尺度的战场来说，所谓的“快速灵巧”常常是徒有虚名。唯一可以使其名副其实一点的，就只有无需维生系统、无需重力调协、无需能源备用，一心一意只为杀戮的无人机了。即使这样，因为携带能源的限制，它们也只能战斗很短的时间：几分钟、十几分钟，或者更短。越频繁越复杂的机动动作会加速消耗越多的能源，但无人机的冷酷无情也可能使得战斗根本用不着以分钟计。
杨真：“来吧！来吧！飞得挺花哨啊？！逮不到你？我看你能这么飞多长时间——混蛋！我被击中了！6号干扰它！”
林子宣：“已经干扰了。你打不过两架的，如果你不用兵蚁的话。”
杨真：“不喜欢用那玩意儿！太费运算，我要我的战机能快速锁定！”
林子宣：“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的兵蚁已经过去了，再撑一会。”
纳米级附着式精打击机器人——俗称“兵蚁”，是对付无人机的利器。它们个头只有蚊子蚂蚁大小，一旦粘在敌机身上，便会肆无忌惮地破坏机体关键部位。它们没有动力系统，靠母舰的舰载激光助推；同时，要让它们形成战力，就得释放大量单位，所以精确操控它们到达目标需要占用不小的母舰主机运算。除了专司电子干扰的飞船外，其他战舰确实“不喜欢用那玩意儿”。
林子宣的兵蚁粘上了其中一架无人机。机身用于姿控的多个引擎喷口被微创，这架无人机飞行轨迹不再那么完美，被杨真牢牢锁定——击毁。
“呦吼！好样的6号！再来一次！”杨真欢呼。两人如法炮制，另一架无人机也变成了太空烟花。
“两架解决！队长，你那边抓紧……”
杨真抽出空来看了下另一边战场，却见郑兮渊的木狼长机附近早已空空如也，两朵凋零的烟花正在3K背景里慢慢消散。
“你让谁抓紧？”郑兮渊笑道。
“靠！这么快！”杨真咂嘴。
“4号可别学他。他肯定是降低了‘工蚁’的效率，来支持兵蚁操控和快速锁定的运算。”王弘毅道，“你看他的机身，结构指数起码下降了40%，而且没有修复。”
工蚁——“纳米级船壳与设备修复机器人”的俗称，是飞船的重要配制。和兵蚁一样，它们个头小巧，数量众多，而且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它们能即时修复舰体大大小小的创伤，恢复关键设备运转，还能对付来犯的兵蚁。但给它们下达指令同样很占用主机运算。基于这点，以及更重要的——成本原因，无人机上一般不会配制工蚁，所以无人机在兵蚁面前才会十分脆弱。
“队长，你牛！你比我都疯。可你这样太不值啦！万一那边护卫舰瞄上你……风险太大啦！”杨真话里七分佩服，两分嫉妒，还带着一分不服。
“结构指数下降43%，弘毅好眼力。确实危险，不过都最后一次了，我想看看这架雏鹰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郑兮渊笑道，“雨燕不会瞄上我的，像你说的，他是个新手，他的能源利用很差劲。——其他单位报告！”
王弘毅：“2号，受到雨燕级攻击，结构指数下降4%。”
唐谨言：“3号受到雨燕级攻击，结构指数下降7%。”
侯陆：“4号一样，下降5%，不过我们打它更多。”
林子宣：“6号下降10%。”
杨真不屑：“同时攻击四个？”
郑兮渊：“没错。他只看出了6号的电子干扰身份，他一定以为那是长机。”
杨真：“佩服！队长，我服了你，看来我的手不比你慢，慢的是眼睛。”
“打架不光要盯着对手，还得看着队友。当几天队长你就明白了。”郑兮渊笑道。
“那也很疯。”王弘毅淡淡地说，“你以前没这么疯。”
“那是你没发现，2号。他要是不疯，这场仗能打起来么？”唐谨言撇嘴，“雨燕已经停火了，知道自己没胜算。收场吧队长？”
郑兮渊心里也叫苦：“子宣，联系他，客气点。”
林子宣：“雨燕级护卫舰，这里是毕方天垒雏鹰战机小队。局势已经明朗，请速亮明身份，回复。”
……
郑兮渊：“怎样？”
林子宣：“有回应了。它的主引擎受创严重，已锁死，短时间内无法修复，要求投降。”
郑兮渊：“身份？”
林子宣：“雍和蔡氏。”
郑兮渊苦笑起来。
（三）
毕方——在帝国星系舆图中，它位于第八卦限的云阳星区，距帝国首星“白泽”有42光年之遥。它拥有一条矿藏丰富的宽阔小行星带，这使它成为帝国两个新近开发的星系之一。它历史不足百年，还没有任何称得上“太空城”的定居点，只有一个帝国“卧虎”级军用空间站——“毕方·天垒一号”，庇护着藏在星系里的十三座大型矿场、上百座小型矿场，以及数千艘开采船。
此时，在这个空间站的指挥中心，年轻的导航勤务杭采萧越过面前漂浮的全息界面，望着空间站外茫茫的星海。她在这里服役了两年，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与一流的心理素质，已经站在了导航指挥的位置上。在轮值日里，她每天都要送走两支常规巡逻队，有时还有一支甚至几支紧急任务队，然后再把他们安全接回来。她喜欢看着这些战机飞出飞进，拖着白光进入曲速，又拖着白光凭空出现，然后对她说：“木狼小队返航，请求进站——”
——不过，为什么是“木狼小队”呢……她还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木狼小队返航，请求进站。”
熟悉的声音好像直接在心头响起，她赶紧收回涣散的目光，才发现几道白光正划过天幕。他们又打了胜仗，一艘护卫舰被打得失去动力，让跃迁拖船拖了回来。不过那好像是某个家族的财产，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毕竟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任务，过了今天，他们就将不再受毕方天垒的保护——
过了今天……
她本来正要脱口而出的程式化语句，被这突然冒出的念头打了回去。她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这支现在被称为“毕方天垒最强”的小队，还是开着“寒鸦”级战机的二线小队。半年之后，当她迅速成为预备导航指挥的时候，这个二线小队也迅速坐到了“雏鹰”的驾驶舱里，并戴上了“木狼”的番号。他们每三天出一次常规任务，她也每三天轮值一次，而且她的轮值日正好跟他们的任务日重合——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啊！
所以她跟他们已经是非常默契的搭档了。一年半来，她已经习惯了听他说：“木狼明白——”“木狼长机：阶段一完毕，请求进入弹射轨道——”“木狼长机：阶段二完毕，可以弹射——”或者“木狼报告：曲速参数混乱，请求重新计算——”“木狼长机：能量指数异常，你们是不是忘了充电了？”……以及“木狼小队返航，请求进站——”
她尤其喜欢听最后一句。
可是，过了今天，她还能听到吗？同样的几个字，还会有这样的味道吗？
“指挥中心？这里是木狼小队，请求进站。”
“哦，好，是，明白——”怎了愣了这么久？她在心里咒自己：“身份检查，输入进站密码，降到安全速度。”
郑兮渊：“已完成。”
杭采萧：“身份检查无误。牵引光束开启，自动导航对接。”
郑兮渊：“对接完毕。”
杭采萧：“等离子窗激活，开启弹射闸门。任务数据上传。”
郑兮渊：“正在上传。这些数据先放在编辑区，采萧，千万别存档。”
杭采萧：“知道了。你又闯祸了？”
郑兮渊耷拉着嘴：“我经常闯祸吗？”
“你已经闯祸了。”杭采萧淡淡地说，又在心里加了一句：闯得不小！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那丝怨怨的味道。
“算啦，管他呢，好歹回来了不是？”
回来了？——杭采萧完成操作，六道牵引光束罩着六架战机将它们缓缓拉入弹射舱——回来了，还是要走了？
她突然意识到，再不敢想，恐怕就没有机会去想了。
[1]四阳鬼子：中洲帝国人民对东四阳部盟海盗的贬称。
[2]海崽子：星球人对太空人的戏称或贬称（视语气），出自古代对水手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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