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学园都市的第八学区，是由老旧商店街和新型大厦群相结合的教职员居住区。

此刻，距离第八学区的中心地带直线距离不超过800米的一幢外形相当质朴的别墅内。

一个女人坐在钢制桌子的对面。

木山春生。

年纪大概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化妆，身上穿的是略有一些褶皱的淡蓝色衬衫配上深棕色的及膝套裙以及丝袜。披在最外面的白袍，像崭新的一样洁白明亮。

她是学园都市的研究者，专门从事大脑生理学中的AIM扩散力场研究，现在水?机构病院任职客座专家顾问。

她身后摆放着的书架高达两米以上，似乎用缅甸硬木制成，在雪白的灯光下有着铁一样

的光辉和色泽，书架上陈列着的不是几厘米厚的精装大本，就是包裹着无数张资料列印用纸的透明密封夹。

“木山春生，很久不见看来没有什么变化。”

有人坐在距离桌子大概三米远的沙发上说。

“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壬晴。”

木山春生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用那有些憔悴的，包裹着浓密黑眼圈的双眼往那边看去。

“不仅仅如此，我接到了委托的工作，关于你的Level.Upper。”

进入女人视线中的是一名少年。

脚上穿着黑色的方口皮鞋，一身黑色的Versace休闲西装也难以掩盖那份古典贵族风格般的豪华与奢丽，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

“委托方很大可能是另外的研究机构，他们认为制作出Level.Upper的你在延续着木原幻生之前那个的实验。”

木山春生已经很久未见这名漂亮的男孩了，转眼之间他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少年，当年那张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稚气的圆润的脸，已经变成了犹如罗马雕塑般的棱角分明。

“嘛，研究者同行之间无聊的排挤吧。”

但是沉淀在其灵魂中的那份优雅高贵却是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少年的一举一动依旧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不曾踩过灰尘，他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朝窗外远眺，冰蓝色的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

“恩，然后呢？”

木山春生微微点头，神色之间没有丝毫变化。

“你准备怎么做？”

“这不重要。”

金发少年端坐在那张沙发上，一手撑着扶手，托着腮，看着木山春生，冰蓝色的眼睛里什么意图都没有。

“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制作Level.Upper的真正动机，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于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

“不需要。”

木山春生拒绝的声音冷漠且坚决，没有丝毫返还的余地。

但是神代壬晴依旧冷冷地继续发问。

“自你离开先进教育局木原研究所之后，到现在为止的记录我都调查过，你申请了27次Tree－Diagram的使用许可，但是都没有成功，我说的没错吧？”

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木山春生沉思了片刻，摇摇头。

“这无法打动我，即使没有Tree－Diagram，我现在依然找到了其他的方法。”

“笑话。”

神代壬晴直视木山春生的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带着金属般的冷光。

“Tree－Diagram，拥有惊人演算能力的超级电脑，由织女一号卫星搭载，这只是你们所知道的只言片语罢了。”

木山春生一愣，点了点头道。

“有什么不对吗？”

金发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轻轻地抽了一口，之后吐出一口仿佛粘稠的烟雾，深吸了口气。

“两年前，二十三学区曾经发射过一枚运载火箭，对外声称是织女一号的维修系统，但是那实际上是Tree－Diagram的升级系统。”

望着面色有些发白的木山春生，神代壬晴顿了顿，继而再次开口说道。

“现在的Tree－Diagram，已经是量子型演算处理系统了，只不过还是未完成品。”

女人全身颤抖了一下，脸色十分苍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房间里只有墙上的古钟答答作响。

“量子型演算处理系统。。。。。。”

许久，木山春生喃喃地说。

神代壬晴站了起来，走到了木山春生的对面。

“你所谓的新方法，根本无法拯救那些Child.Error。”

“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我的做法根本毫无用处！！”

沉思的木山春生忽地抬起头来，大声的质问。

“Child.Error已经让你变成白痴了吗？木山春生，量子型的处理系统，还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少年的声音冷漠而轻微，却满满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凉薄和讽刺。

“难道。。。。。？”

仿佛一团黑色的恐惧在心里爆开，木山春生觉得自己的血仿佛都冷掉了，她终于有些明白了神代壬晴想要传达给自己的意思。

长长的沉默，站在窗口的神代壬晴，像是被夕阳所包裹的金红色人影，站在孤独的尽头，就像是什么意义深远的雕塑。

“不知道那些研究员们究竟是从我身体或者大脑中的哪部分得出这样的成果，但这是事实，即便你利用Level.Upper收集一万个人的脑与AIM，对于现在的Tree－Diagram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即使它仅仅是个半成品。”

“而且木原幻生当年的那个能力体结晶实验，你以为与研究成果匹配的最佳实验体会是谁？”

木山春生一抬眼看到神代壬晴正正看自己，那毫无任何起伏的脸在她的眼里忽然生出一丝扭曲，诡秘深邃，就像是个黑洞。

原本绝对无法生出任何表情的脸上，一种至阴至寒的表情一闪而遁。

木山春生停止了迷茫，开口问道。

“你的目的？”

“无论木原幻生的实验是否能够成功，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那都是有害无益的，我要将与能力体结晶实验相关的所有设施，器材以及资料摧毁。”

“结束它们，也是我的义务。”

神代壬晴，他环绕着双臂站在木山春生的对面，瞳孔中带着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讽的不明意味，窗外忽来的一阵狂风吹散了那淡金色的长发，如同透明的花瓣纷纷扬扬。

“木山春生，我再问你一次，是否选择与我合作。”

“好吧。”

“很好，你可以继续你的Level.Upper，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予你援助。”

犹如一名对骑士发号施令的君王，金发少年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女子仰天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片落叶的影子投射在玻璃窗上，它无声地旋转落下，刮擦这玻璃表面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随着少年合上房门的声音落定，这栋别墅里一瞬间就安静了。

傍晚。

被夕阳染红的大马路，没有丝毫异常，相当多穿着便服的少年少女走在马路上，他们已经玩得疲累，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学生宿舍。

平凡的景色中生出的一丝异常感来源于第七学区的二手书店与其他综合大楼之间的一条小巷道。巷道的入口面对着瓷砖步道，附近的风力发电柱螺旋叶片正在喀啦喀啦旋转。或许是乏人打扫，巷道入口处堆满了行道树的树叶，步道的磁砖，只延伸到小巷道入口处，巷道内的地面上铺着柏油，看起来非常草率随便。

小巷内的墙壁上有被某种东西刮过的痕迹。就像拿着铁棒在水泥墙上刮出来的一样。而且不是只有一两道，墙上到处都是刮痕，好似有人曾经拿着铁棒在这里乱敲乱打。

遍地都是呈圆筒状，大小大概跟3号电池差不多的金属弹壳，那是学生们只有在电影中才能见识到的东西，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就是放完烟火之后会闻到的那种味道。

再深入进去，黑暗的地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确的说好像是躺着什么人。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脚，两只脚。剩下的上半身则被黑暗所吞噬，完全看不清楚。脚的周围散落着不明物体，看起来像是些塑胶碎片及弹簧之类的东西。

有点像某种玩具的残骸。

那应该是一个女孩。

她身穿灰色的百摺裙，短袖上衣与夏季用薄毛衣，看相貌是个非常平凡的女生，大约国中生年纪。

她仰卧在地上，宛如望着被切割成四角形的紫色天空。

一片血海，范围之大，不只是地面，就连两侧的墙壁上，一直到普通人类眼睛高度的位置都被染成鲜红色，似乎人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被挤出来了。

从短袖上衣及裙子中延伸出来的手脚，上面有无数的撕裂伤痕。虽然看不见，但是想来衣服里面的情况也是相同的。她的制服已经完全被染红，无法看出原本的颜色。但是明明全身都被撕裂，衣服却没有一丝一毫破损。

简直像是以极细的钢丝插进全身的血管，然后将钢丝用力扯起一般，身体沿着血管从内侧被撕裂，皮开肉绽的手腕让人联想到青蛙的解剖图。

被撕裂的少女已经没有脸了，原本脸的位置如同开了一条花，像水煮蛋的蛋壳被剥开，只剩下暗红色的洞孔，粉红色的一条条肌肉，以及一堆堆的黄色脂肪。

没错，她只是一具尸体。

在那一大圈红色范围的边缘，站着一个白色的少年。

“喂，壬晴，今天的实验结束了吧，真是的，即使是杂碎，要杀掉两万个还真是累人呢。”

浮现在那白浊脸上的，是烧灼般的笑容。

“啊。”

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白色丝绸衬衣和方口皮鞋的金发少年正坐在二楼的窗台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很罕见的，他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恩？”

白色的少年眨了眨眼，问道。

“怎么了？”

而金发少年却像个雕塑那样仰头看向远处，一言不发，老旧建筑的排水管透下的水渍滴滴地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世界被开辟之前的倒计时。

“通行。。。。”

顿了很久，金发少年终于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话。

“我找到了木原幻生那个实验的消息。”

“哈？”

白色的少年裂开嘴，露出了又薄又宽，仿佛要满溢出来的笑容。

“然后呢？”

“我要毁掉，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都要毁掉。”

金发少年的声音低沉冷漠。

小巷里的温度好像忽然下降了，冷得会有冰渣从空气里凝结出来，金发少年低下头直视着白色少年的眼睛，一动不动。

“我们都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对吧？”

白发少年竟突然间的愣住了，他低下头，默默地看着由自己的双手制造出的地狱，呵斥声穿越几年的时间传到了他的耳边。

“把那两个怪物拉开！他们在干什么？！”

“该死的！！松开手，这两个该死的怪物！！”

“到了实验的时间了！不要说废话！带他们去实验室！！”

他们似乎再次感觉到了实验的痛苦，似乎是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体，又仿佛是先进的电击器打在**上，每一次身体微微颤动，都好像会闻见淡淡的焦糊味，都会想要哭泣。

看着头顶的方窗，渴望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来毁掉这狗屎一样的地方。

是的，白色的少年无法忘记，无论是他还是金发少年。

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