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小孩子。

吵吵闹闹。

一点也不认真。

没有礼貌。

喜欢戏弄别人。

没有逻辑性。

没有理由的就亲近过来。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群孩子们，却变成了植物人一样的存在，日日夜夜躺在培养设施里，无论是控制肌肉收缩活动的生物电流，还是内脏的管理，这些都只能交给冷冰冰的机械来处理。

虽然他们没有‘家’这种东西，不能以一个真正的‘孩子’的身份，也无法过上孩子所应该有的‘童年’。

不论怎么说，他们也仅仅只是孩子而已，会欢快的跑跳，会开心的嬉戏，会肆意的开怀大笑，和正常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在那之前。

是的，在那之前，在那个名为能力体结晶的实验启动之前。

数年前。

刚刚在大脑生理学以及AIM扩散立场研究方面崭露头角的我还不知道，自己所供职的这个名为木原研究所的机构，在暗地里还挂着另外的一个名字。

特例能力者多重调整技术研究所，又名特力研。

在庞大的能力开发机构，学园都市中，遍布着致力于拓展各种领域的研究所，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拥有着许许多多一心扑在科学研究方面的研究员。

这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观念异常极端的存在，在普通人口中，将这种人称作灭绝人性的疯子。

而特力研就是疯子的集中营，那里不仅遍地疯子，还遍地都是拥有天才般智慧的疯子。

这其中，又以姓木原的为最。

木原家资历最老的那一位，无疑便是那位木原研究所的所长，这个笼罩在无数光环下，看起来干巴巴皱瘪瘪，脸上还生着暗疮的驼背小老头，却是在学园都市中人尽皆知的脑科学研究专家。

他就是同时兼任胤河制药特别顾问，缒原病院木原研究室主任教授，U.E.G.F特殊客座教授，特殊学问法人RFO协会会长的，木原幻生。

‘以非神之躯，抵达神之领域者’，这是庞大的能力开发机构学园都市的终极目标，这座城市中的每一名研究员梦寐以求的存在。

而木原幻生亦不例外，事实上这名老人对于绝对能力者的研究已经痴迷到了变态般的地步，他将自己的下半生全部投入了进去。

造就出一名‘宛如神明意旨一般降落凡尘的人’变成了这个男人毕生的梦想。

但是在木原研究所名下的能力者们，不，不仅仅是研究所中的能力者，就连整个学园都市二百三十万人中，都没有哪怕一个能够达到木原幻生心目中的期望。

就在老人一筹莫展之际，宛如上天的眷顾般。

那个孩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世界范围被寻找到的最大的原石，能力的原理就连其本人也无法解析，能力觉醒初始就是Level5的存在。

基于能力宏观方面的具体体现被暂时定名为Quanta.Dimension量子次元。

这每一个字眼在木原幻生的心目中都是如此的美妙，这个孩子让他看到了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希望。

但是上层部门却命令他的团队着手研究有关于能力的抑制性实验。

对这个几十亿里挑一的珍宝？抑制其能力方面的成长？以‘这孩子的能力极度不稳定’这种无聊的原因？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帮蠢货，木原幻生这样想。

那种事，完全无法认同。

能力无法解析？能力不稳定？过度使用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这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

是的，一切都不是障碍，只要他能够成为Level6。

只要他成为Level6，那么真正属于他的Personal.Reality就会被呈现出来。

只要他成为Level6，他的能力就会变得非常稳定。

只要他成为Level6，他的**就会强大到能够完全承受这份力量。

不仅仅是如此，只要他成为Level6，以现今的科学技术只能探其冰山一角的量子科学的全貌就会展现在世人眼前，人类的科技将会迈出一大步，许多曾经受限于技术方面的研究也将迎刃而解。

甚至，现有的许多科学法则将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发生变革。

是的，这个孩子必须成为Level6，也只有他能够成为Level6。

而将这孩子推上Level6王座的木原幻生，将会成为被记入人类史册中，受后世科学家们无比推崇和敬仰的科学巨匠。

作出判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

最终，木原幻生开始着手于实现自己的梦想，实现学园都市的梦想。

首先，为了瞒过包括统括理事会，五行机关，甚至统括理事长这些上层人员的耳目，木原幻生实行了名为‘最终兵器阶段性抑制计划’的实验，但是这项研究却完全扭曲了来自上层的指示，虽然确实是以抑制量子次元的能力为目的，但是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与此同时，木原幻生启动了能力体结晶投与实验，但是对外却声称为AIM扩散力场制御实验，其目的是通过刺激能力者实验体的AIM扩散力场，寻找使能力暴走失控的条件。

取得实验体们详细的成长数据，加以细心观察并作出相应的调整，通过提取失控实验体的脑内分泌物通过采集失控者脑内的分泌物并将其精炼后就得到了名为‘能力体结晶’的晶体。

最后将这枚结晶体用于Quanta.Dimension量子次元身上，实现‘以非神之躯，抵达神之领域者’的终极目标，将量子次元进化为Level6，史无前例，独一无二的绝对能力者。

而在这项实验中被当做实验体的，便是一群Child.Error。

为了实验的成功，必须要取得实验体的成长数据，需要细心的观察并作出必要的调整，而在这次的实验中处于‘监视着’位置的人，也就是这群孩子们的老师，就是我。

学园都市会把有天赋的孩子留下，而将没有天赋拿去做实验体。所谓留精弃粗，指的就是Child.Error，他们没有‘家’这种东西，不能以一个真正的‘孩子’的身份，也无法过上孩子所应该有的‘童年’。

或许还处于‘童年’时期，他们就会很不幸的在某一次实验的事故中死掉，然后他们的尸体会被装在回收尸体的可抛型车厢，最后随着一把火化成灰尘消失在天地之间。

是的，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他们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打上了‘一次性使用品’的标签，用过一次之后便无法再次循环利用的他们，最后结局就是被使用者随手扔掉。

这些事情，Child.Error们却不知道，又或许他们知道，但是这不是木山春生能了解的事情，也并非是身为研究员的她分内的事情。

然而，这些作为人形豚鼠的孩子们，这些作为一次性物品的孩子们，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孩子们，这些吵吵闹闹，一点也不认真，没有礼貌，喜欢戏弄别人，没有逻辑性，无理由亲近自己的孩子们，却与普通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会那么开心的笑，他们会那么欢乐的嬉戏，他们对作为‘老师’的我充满爱戴，他们对收养了自己的学园都市充满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激。

“我相信木山老师，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哦。”

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坐在培养装置中的那个小女孩笑着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也是我听到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实验室中突兀响起的警报声，让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心跳错过一拍，找不到落脚点。

虽然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声，但是我还是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身体那急促的震动。

实验什么的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把目光移向实验器材，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剧烈的颤抖，脚也不听使唤。

实验警报的声音第一次让我感到了彻骨的恐惧，电铃般的警报声仿佛死神地狱中传来的催促，让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折磨着我的神经。

头脑乱作一团，思绪交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就这么死了。

我不想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或者说。

我不敢。

“学园都市的Child.Error这东西不正是为了科学发展做出贡献的意思吗？”

当自己怒气冲冲的找到负责人木原幻生时，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却笑眯眯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完全没有负罪感，完全没有愧疚，孩子们在他眼中仅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而已。

残酷的现实让我的世界开始崩坏。

但是。

以自己这样的一介研究员，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

假如当初没有同意当孩子们的老师就好了，假如当初没有加入木原研究所就好了。

右脚想要向前，左脚还在颤栗，左手已经抬起，右手还在苦苦挣扎。

最终，虽然独自一人，我还是决定不再给自己逃避的时间。

逃避的时间，这种事物对于我来说已经过于奢侈，孩子们每时每刻都在培养装置中等着我去拯救。

对于过去，我无法弥补，也无法改变，但即使在这样腐朽不堪的世界中苟延残喘，也要将孩子们救回来。

为了把他们就醒，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去做。

“刚。。。刚才的。。。。”

回忆着方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幕场景，御坂美琴的全身剧烈震动。

发抖的原因并非由于刚才的战斗所带来的那些已经失去感觉的轻伤，而是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而开始颤抖。

“看到。。。了吗？？！！”

伤痕累累的木山春生凝聚精神，抬起了头。

她咬紧牙关，使尽全力，就像从地底深渊抬头仰望天空。

“为什么。。。那种事情。。。”

御坂美琴全身紧绷，愕然无语。

“那个实验的正体是为了调查暴走能力的法则，而进行的以诱导暴走为目的的实验。刺激能力者的AIM扩散力场来探知暴走的条件。”

御坂美琴的问题，木山春生并未置之不理。

“把被实验者当做是豚鼠一样用完就扔掉。”

那犹如随时会吐血的声音，从几乎粘在一起的唇缝流出。

“人体。。实验。。。”

若是要问国中一年级生与国中二年级生在成熟程度上有多大的差别，那是近乎没有的。同样的，国中三年级与高中一年级，高中三年级与大学一年级，这些看似分界线的地方，并非是人的成熟程度骤然间变化的关键点，这种成长一直是一个过程，而非是阶段性的东西。

成熟与否从来都不与年岁的大小呈均匀的正比关系，小孩子或许因为相比他人更为艰难的童年而在心智上成长了更多。

但是。

御坂美琴很明显并未经历过如何凄苦的童年。

“那样的话就告诉Antiskill。。。。”

所以，她问出了这样幼稚的问题。

“23次。。。。”

木山春生冷笑着。

咬紧了几乎被染红的牙关，歪歪扭扭的撑起了身子，然后她继续说。

“这个是为了进行模拟实验来找到那些孩子的恢复手段，还有为了了解事故的原因，我去申请Tree－Diagram被拒绝的次数。”

刚才的战斗，使得她那白色的袍子到处充满破口与污渍，甚至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渗出了丝丝血迹。

“被统括理事会知道的话，Antiskill是不会出动的。”

“可是这样的话，你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对于一个明白自己正在做一件错事，并且不得不去做的人，这种广泛而又无力的质问与谴责，到底还能有什么作用？

这种如同茶余饭后的闲谈一样，能够伤人于无形却不能给予需求之人以帮助的言辞，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意的脱口而出，那不但是对其攻击对象的侮辱，更是在泯灭言谈者自身的人性。

但是，对于未经世事的国中女生御坂美琴来说，这些都并非她所能够知道的。

“你又能明白什么？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为了不让那种悲剧再次重演，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大口的深呼吸，像是要让自己的力量倍增一样，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震动，木山春生叫喊着。

“即使与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为敌也不能阻止我！！！！”

脸变得通红，眼睛中充斥着疯狂，女子就在那里大声吼叫着，仿佛大口的血块即将从她的嘴里喷出来般泣血的嘶鸣。

突然。

如同什么东西即将从身体里钻出来般极度不适的感觉，打断了木山春生的思考。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女子那喉咙里发出了不知道该称之为是吼叫声呢还是嚎啕声呢的声音。

同时，背后被冲开，一个如同胎儿般奇怪的东西仿佛破体而出一样浮在半空中，头上顶着一圈散发着光芒的圆环，并且在那透明的身体中生出无数条同样透明的光线连系着木山春生，看起来诡异且恐怖。

“。。。这是。。。AIM。。虚数学区。。”

木山春生的口中发出了支离破碎的语言，之后踉跄了几步，就颓然地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

御坂美琴惊慌失措的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奇异生物。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能力。”

这东西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即便在超级精英培育机构私立常盘台女子高中的课程里，少女也从未见到过这种非常理的存在。

“**改变？不对，可是这是。。。。”

就在这时，御坂美琴的思绪因某种变化而中断。

那个生物，犹如胎儿般诡异的生物，它睁开了的眼睛。

紧接着，发出了嚎叫。

这声音感觉就像什么锋利的东西要从裂缝里刺入脑里一样尖锐的嘶鸣，让御坂美琴头痛欲裂。

与此同时。

距离事发地点不远的大桥上。

金发少年睁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只如同胎儿般的生物，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燃烧起了寒冷的火焰。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

神代壬晴一字一顿。

“虚数学区.五行机关。”

金色长发在狂风中显得凌乱而又美丽，少年站直了。

“但是，也仅仅只是很渺小的一部分力量罢了。”

他看着前方，漠无表情，居高临下。

“亚雷斯塔肯定不会想要这种程度的东西。”

仿佛那头已经完全超出常规的生物也完全无法为他带来哪怕一丝的兴致。

“啊，也只有共同具备科学与魔法的我，能够以这东西为依据猜测到一些有趣的事物呢。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与之前相比，突然变得尖锐异常。

只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得到。

最后瞥了一眼正在与变得十分巨型的奇怪胎儿缠斗的茶发放电少女，之后神代壬晴便走向了自己那辆Ferrari.599.GTO中。

“不要和我开玩笑，白痴，这种弱得要命的渣滓还配我出手？”

少年边面无表情的嘟嘟囔囔，边坐了进去，继而合上车门。

改造过的V12涡轮增压引擎发出雄浑的轰鸣声，神代壬晴去向下一个目的地。

他一点都不着急，在这个让人感觉有些无聊的世界中，开着跑车在路上。

对于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长同学心中的那些错综复杂的计划，完全没有必要焦虑，不安或者如临大敌这样愚蠢的行为也只是多此一举。

有关于学园都市，有关于亚雷斯塔，有关于自己，这些让人感觉到迷惑不解的事物，仅仅只是像晚八点黄金档娱乐节目里的猜谜活动一样罢了。

此外，不得不说人类是一种十分有趣的生物，大部分人类在幼年时期就能够显现出智慧的差异，这便是所谓三岁看老。

在教师讲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目时，愚蠢的孩子总会自以为是的在他人讲到一半的时候张牙舞爪。

而聪慧的孩子需要做到的只有三件事情，认真看，认真听，认真想。

这样简单的道理其实并不仅仅适用于孩子，同样也适用于神代壬晴看待亚雷斯塔这个人的态度。

或者说，这样的道理放在这里尤其合适。

人心往往是最难揣摩的，因为人类是连自己都可以欺骗的生物。

名为亚雷斯塔的‘人类’，抛弃了人类所有的特性，同时又囊括了人类所有的特性。

面对着亚雷斯塔那变幻莫测的‘人心’，神代壬晴所需要做的，仅仅是镇定自若的，观察它，解析它，以求理解它。

仅此而已。

而且，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问的，只能凭借着主观或客观的猜测以及推断。

要是问了的话，那也就表示你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