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都走了,只剩个同军衔的上等兵在自己身边,弗劳瑞有点放开胆量了。“我是不是让你们很难堪?”
“当然不,只是军队里的例行公事——老兵总要在新人面前摆点臭架子。你要有点成绩了,他们才能相信你,用平等的眼光来看你。”杨锐如实说,这是这几个月里跟这些个兵爷们相处的经验。其实在国内时,他就了解了老兵对新兵的态度和转变的方法。
“哦,谢谢。他们叫你小孩?”弗劳瑞好奇地问。
“是我的外号,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不过你叫也没关系,全队都这么叫我,也不差你一个了。”杨锐起身,朝营房走。弗劳瑞跟在后面。
“那他们说的安迪尔是谁?是不是也是丹麦人?”
“对。”
“他在哪?”弗劳瑞很兴奋地问,看来想在混编部队里找到本国的同乡是每个来这的人的第一想法。
“他死了。”杨锐平静地回答。
“哦,真遗憾。是阵亡么?最近?”
杨锐没说话,安迪尔被子弹打散架的那一刹那又浮现在他的脑子里。惨不忍睹的一幕,他似乎有点难以忍受心中的那种压抑。
“嘿,别卖关子好么?”弗劳瑞没看出杨锐表情的变化,不知趣地从后面拍拍对方的肩膀说。
后者脑子猛地一热,伸手抓住肩膀上的那只手,突然反身一拧。“啊呀……”弗劳瑞被拧住了,半跪在地上。营地里的人都向这里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斯旦和霍克在营房门口回过头。“嚯,这小子还真不听话,你刚告诉他别惹小孩。”斯旦嘲笑地说。
“快得有些离谱。”霍克看了一眼便进了营房。
“嘿,我又怎么了?松手,松手啊,要断了!”弗劳瑞痛苦地喊着。
杨锐恍然放开手。“对不起,我有点冲动。你想听那个故事?”
弗劳瑞揉着自己的手腕,古怪地看着杨锐。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让他放弃了跟杨锐算帐,龇牙咧嘴地点点头。杨锐指指不远的两个石桩,两个人坐在上面。“坦白地说,他是个笨家伙加倒霉蛋。我第一天来到猎狗的时候,他就出尽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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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那么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地碎肉,浑身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杨锐看看弗劳瑞,那家伙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停地打冷战。“知道么?我曾经很懊悔,如果我那时不那样任性地帮他,可能他就不会死;是我给了他希望,却不能帮他完成。所以一提到这事,我的心情总是不会很好。因此,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失态。”
“没关系,”弗劳瑞微笑地说。“那么,你们认为我很像他?”
“从你下车的那个跟头开始,后来你又说你是丹麦人。你知道,人都是会联想的。”
“放心吧,丹麦人可不都是爱摔跤的,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捎带问一下,洗手间在哪?”弗劳瑞站起来,奔着杨锐指的那间小屋跑。“哎呀!”他又摔倒了。“该,该死,脚坐麻了。”
杨锐被他逗得一笑。
“小孩,”小个子走了过来。“晚上去喝一杯?”
“杰弗逊约我了,一起吧。”
“好吧。”小个子跟杨锐点了下头,转身看了看还趴在地上的弗劳瑞,走开了。
“他就是芬治?那个西蒙的死党?”弗劳瑞爬起来问。
“是他。”
“很酷!”丹麦人说了句,便揉着腿往厕所去了。
杨锐还坐在石桩上,觉得心情能好受些了。自从安迪尔死后,他跟任何人都没说起过自己的感受。一直以来,他都感到这是种包袱。而队里很多人都对安迪尔没什么感觉,所以跟谁说也白扯,杨锐索性也就把这疙瘩埋在心里。今天终于有个合适的听众,能把他心里想的完整地听完,杨锐觉得很解脱。
格兰特过来了,嘴里一直没停,对着新来的少尉上下左右地教训,以示威风。“带部队不像你在军校学的那样,一定要身先士卒。你可以教训手下,甚至可以把他们骂得体无完肤,但你要明白,你骂的对象是否敬佩你;如果他服你,他也会在你骂过他之后冲进枪林弹雨把受伤的你扛回来;如果不是这样,那你就等着在战场上挨黑枪吧。至于怎么能让别人敬佩你,那就是别人做一,你做十;在各个方面做出榜样,让别人不得不仰头看你;多跟那些资深士官接触,他们是队伍里的中流砥柱,你会从他们那学到很多。”
旁边的书生少尉不断点着头,虚心地表示接受。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杨锐跟前。
“小孩。”
杨锐起身,敬礼。
“这是小孩,中国人,是个很聪明的小家伙。我们一般不叫他名字,中国名太绕嘴。”格兰特回礼后跟身后的少尉介绍。
“小孩,这是新来的副排长,鲁利斯巴菲利少尉。”两个人互相敬礼握手致意。对方头发黄中带绿,面容俊俏,还有点白;个子也不是很高,比格兰特还矮半个头。可能是总是很谦逊的样子,给人一种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感觉。但一握手,杨锐才发现,对方力量很大,也是个练家;于是他也略施点力,还以颜色。对方脸上短暂地一愣,随后会意一笑。
“温特斯上校让我把这个给你,你可以跟大兵的日子说再见了。”格兰特掏出个盒子给杨锐,后者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副下士肩章。“默菲上尉让我亲自给你戴上,小混蛋,干得好,罗林山庄一仗,你打得很漂亮。”格兰特笑着把肩章给站得笔直的杨锐换上。
“恭喜你了,小孩下士。”格兰特敬礼。杨锐赶忙回礼。
两个军官离开了,弗劳瑞颠巴颠巴地跑回来。“噢!你什么时候成下士了?”眼尖的他发现了杨锐肩章的变化。
“刚刚。”杨锐心里兴奋,脸上却很平静。喜怒不言表,中国人的特性。
“上个厕所的时间就能晋升,哇喔,这个地方太让人激动了。”弗劳瑞高举双臂喊着。
杨锐皱皱眉头,心想: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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