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左右为难
浮萍无根,漂泊的结果是一事所成;莲花把根埋进淤泥,才开出那么美的花,长出那么甜的藕。――题记
农村的夜晚,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比城里多了几分静谧,从墙角和草丛发出的此起彼应的虫鸣,使夜色多了一些缠绵。为了躲避个大嘴尖的花蚊子的亲吻,商亮燃起一支蚊香,在袅袅轻烟中,他透过窗外那棵香樟树枝叶间的空隙,凝望夜空,那细细弯弯的月亮,勾起了心底悠长的思念。
爸爸妈妈守在家乡,“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不得闲”,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窝窝囊囊混日子,我要活出个人样,长商家人的志气;为了我这个哥哥,妹妹商兰初中毕业就出外打工,挣钱供我读书,我还耽误了她的恋爱,我这当哥的怎样才能回报她呢?妹妹人漂亮,心眼好,希望她能找到个好对象,我会永远祝福她;想起赵燕,她跟我既是老乡又曾是恋人,本来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以为我俩的关系能走得更远,能相亲相爱,一起回家去见爹娘,哪想到她上了班就变了,变得那么现实,那么不理解我,我很想挽回我俩的感情,不过,我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她向往城市,而我在城市找不到落脚点,我无法陪伴她,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我觉得,她没错,而我选择到农村当村官也没错,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
还有我的哥们周凤明和陆强,你们都还好吗?陆强,你还沉迷你的游戏梦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本不想劝你什么,但我还是觉得,人要活得有意义,人哪怕活得艰难活得贫穷,也不能抛弃理想和梦想,虚拟的世界并不能真正改变你的生活,你要走出那间昏暗的出租屋,你到阳光下,哪怕就做一棵小草,也比泡在游戏里当教主强啊!周凤明,你的家庭条件比我和陆强好,我们没少得到你的周济,虽然你和陆强常常吵嘴,但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善良的,你只是心里藏不住话,嘴上不饶人,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当村官,你是为了陪我,才去应聘当一名村官,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瞬之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我没和你联系,怎么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呢?还有司马琴,这个模样小巧的川妹子,和我一样当了名村官,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孩,到农村工作,肯定会遇到比我更多的问题,不知她有没有适应村官的生活?如果没有她及时告知东吴市招聘村官的消息,我到现在不一定能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呢,以前因为赵燕的缘故,时常能见到她,现在见面的机会少了,心里倒有些牵挂她了。
凌晨时分,商亮起了趟床,宿舍里没有抽水马桶,他打开门,小跑着到大院一角的公共厕所方便。往回走时,他仰脸望了望夜色中的穹庐,星星如钻石一般在天空闪闪发光,它们是寂寞的,但它们有着各自的光芒,无论这是它们自身发出的光,还是太阳或月亮的返光,都说明了星星的存在不是虚无飘渺的,它们诠释了自身存在的意义,据说,每个人都对应一颗星星,商亮希望自己是一颗发光的星体,能够照亮他人温暖他人,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院墙边的香樟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虫儿也进入了睡眠,但周围并非一片寂静,传达室那儿传来老陈抑扬顿挫的呼噜声,使这里的夜色洋溢着生动的气息。商亮真是佩服,老陈七十高龄,但一点没有老态,睡得沉,起得早,手脚利索,比年轻人还有精神。老陈曾经说过,老酒、二胡和阿黄,是他忠贞不渝的三个老友。阿黄原是一条野狗,逛到这儿时,老陈把它当亲儿子一样养了,阿黄忠心耿耿地跟着老陈,和老陈一起守护着江湾村委会的大院。阿黄识人,平时看它很温驯,但要是夜里有生人来,它会汪汪大叫以示警告,要是来人胆敢翻门入院,阿黄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老陈曾向商亮展示过阿黄的战绩,那是被阿黄咬下的一块陌生人的裤脚,上面还沾有血迹。但阿黄对商亮很友好,商亮把手伸进它嘴里,它也不会咬,上次商亮从饭店打包回来的东坡肉,自己没吃,都给阿黄了。
商亮睡得朦朦胧胧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有凉飕飕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游过。此时,天有点蒙蒙亮,大概凌晨四点多,商亮还没睡醒。因为天气热,商亮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床单,而且只盖住下身,上半身他穿着一件汗衫,膀子都是裸露的。他似乎感觉有东西在身上游动,下意识地用手往胸前撸了一下,手背碰到的东西,好象有点凉,还在移动!商亮睡意醒了一半,感到有点奇怪,就抬手按了床头的电灯开关,想看看是自己幻觉,还是什么东西?
灯光照亮了房间,商亮揉了揉眼睛,撑起半个身子往床上看去,这一看,把商亮吓出一身冷汗,差点魂飞魄散!只见靠近内墙的床边,有一条一米多长、热水瓶塞粗细、颜色草青的蛇,正缓缓地向床尾游去!敢情刚才从自己脖子上游过的是它?要是它刚才咬上一口,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商亮睡意全消,赶紧翻身下床,开门向传达室跑去!商亮敲打着传达室的门,慌张地叫喊道:“老陈老陈!我床上有蛇!我床上有一条蛇啊!”
商亮怕蛇,他在老家上小学的时候,村上有个孩子被蛇咬了一口,送去医院的半路上死了,后来上初中时,读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有写毒蛇变成美女去吸活人的骨髓,可见蛇很可怕。商亮对蛇一直很畏惧,觉得这种体形细小却身有剧毒的小动物很恐怖,尽管他也看过电视剧《白蛇传》,里面的蛇是善良的,但还是不能消除他对蛇的恐惧感,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做梦没想到,今天,蛇居然爬到了他的床上!这一下,把商亮吓得不轻!
老陈被商亮的叫声吵醒了,他打着呵欠,开了门,说道:“小商,阿黄还没叫,你叫什么?”商亮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宿舍,紧张地说:“老陈,我屋里有蛇!蛇进了我屋里!”老陈唉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有贼,原来是蛇呀,在农村,田里、河里、沟里、屋里,甚至屋顶上、房梁上,哪里都有蛇,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见过蛇吗?男子汉大丈夫,这也害怕?”说着,老陈要把门关上,商亮连忙把门推开,着急地说:“陈老伯,不是啊,不是我屋里有蛇,是我的床上!我的床上有一条蛇!不信,您去看啊!”老陈一听,来了兴趣,笑着说:“你床上有蛇?不会又是白娘子看上许仙了吧?”商亮说:“不是白蛇,是一条青蛇!”老陈笑道:“哦,不是白娘子,那是小青看上你了!”商亮哪还有心开玩笑,说:“我一见蛇就害怕,蛇呆在我屋里,我哪还敢住啊?”老陈转身披了件衣服,说:“走,去看看那条青蛇吧!”
两人来到商亮的宿舍,老陈说:“蛇呢?在哪儿?”商亮不敢靠近床边,说:“刚才就在床上游,不知还在不在?”老陈走近床边,用手拉住床单一角,快速掀开,但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老陈说:“这地面是水泥的,没洞,蛇可能还在屋里,我去拿个手电筒和火夹,你站在这儿别动。”商亮说:“不,我还是到屋外去比较安全。”老陈笑道:“平时看你挺能干的,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老陈从传达室拿来一个手电筒,还有一个夹煤球的火夹。屋里的东西不多,老陈用手电筒在墙角落和床底下照着,没发现蛇的踪影,他又把火夹伸进橱柜与墙的空隙中捣几下,也没见蛇游出来,老陈又把米袋子移开,还是没有。商亮说:“不会游出去了吧?”老陈说:“再找找看吧。”老陈来到煤气灶旁,用手电筒一照,笑道:“它在这儿呢!”商亮近前一看,只见煤气罐里面的墙角,绻缩着的一条青蛇,和自己在床上看到的那条一模一样!商亮又惊又喜,说:“就是它!”商亮害怕,是因为对蛇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如今发现了它,可以把它赶出去,所以又感到很高兴。
老陈用火夹敲了几下煤气罐,罐子发出“当当”的脆响,青蛇可能感到有点吵,它慢悠悠地游了出来。老陈把电筒和火夹递给身后的商亮,当青蛇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陈一弯腰,伸手一把抓住青蛇的七寸,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靠近蛇尾的地方,身手之敏捷,如同一位捕蛇的老手,眨眼之间,这条超过一米五长的青蛇,稳稳地抓在老陈的手中!老陈转身说:“走,去我那屋拿个蛇皮袋来!”
商亮把袋子张着,青蛇被老陈装进了蛇皮袋,老陈用绳子把口扎紧了,把袋子挂在了门旁的一个铁钩上。商亮说:“老陈,您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老陈呵呵笑道:“当年抗美援朝,在深山老林里,咱们志愿兵,除了面对美韩军队,没少跟毒蛇打交道,看见毒蛇,不但不害怕,还把它当成送上门来的美餐!”商亮惊讶地说:“你们吃毒蛇?”老陈说:“一来它要咬人,我们就先把它结果了,二来当时志愿兵的粮食供应不足,经常忍饥挨饿,能吃到蛇肉,那算是运气了!”
商亮说:“现在有的饭店,也有用蛇肉做的菜,反正我是不敢吃的。”老陈说:“当时咱们吃蛇,是饿得没办法,回来后,谁还去吃它?蛇是吃老鼠的,对人有好处,就是毒蛇,人要是不去踩它惹它,它也不会咬人的。”商亮说:“我知道它是益虫,但我看见它还是很害怕,我也不知道哪是毒蛇哪是没毒的?”老陈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头是三角形状的,没毒的蛇的头是椭圆形的,咱们刚才抓的青蛇,是没毒的菜蛇,这里的人都叫它看家蛇,谁家要是有青蛇,谁家就会兴旺,谁要是遇见了青蛇,谁就有好运。”
听了老陈的话,盘旋在商亮心头的恐惧渐渐褪去,商亮好奇地说:“为什么叫它看家蛇呢?”老陈说:“有关青蛇的故事多了,我就给你讲讲,从前有个农民,家里很穷,快要揭不开锅的时候,突然有了转机,他发现自家的米总是吃不完,桌子上还不时的有鱼啊鸡蛋啊多出来,也不知是谁送的?有一次,农民躲在暗处观察,这才发现,有一条大青蛇,正盘着一条鲤鱼从猫洞里游进屋,原来,是青蛇在暗中做好事啊!还有一个故事,是说有个小偷去一户人家偷东西,结果门边的墙角落里,窜出一条大青蛇,青蛇缠住小偷的脖子,把小偷活活缠死了。”商亮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它没缠住我的脖子。”老陈笑道:“蛇跟狗一样,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不去伤它,它也不会伤你的。”
村干部陆续来上班了,大家看到传达室门口挂了个蛇皮袋,袋子里有东西在蠕动,感到很好奇,都要问一问袋里是什么东西?老陈把凌晨捉蛇的事一说,大家都替商亮捏一把汗。大家问老陈怎么处置这条蛇?老陈笑着说:“还没想好,先吊吊它,警告它一下,要是把小商吓坏了,我饶不了它!”
办公室里,郭兴元说:“小商,你命真大,要是游到你床上的是条毒蛇,再朝你咬一口,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张桂宝说:“小商的宿舍是我收拾的,地面是水泥浇的,墙上也没洞,只要关好门和窗户,蛇是进不去的,这条青蛇怎么爬到床上去了,就是没毒,也被它吓个半死!”商亮说:“半夜我去上个厕所,门没关上,可能青蛇就是那会游进我屋里的。”王根林说:“蛇不是抓住了吗?叫老陈杀了,咱们尝尝清蒸蛇肉的味道,据说吃蛇肉能治皮肤病呢!”李爱民说:“小商,吓着你了吧?下次上厕所,要把门关好哦!”商亮说:“我听陈老伯说,这是条看家蛇,看家蛇能给人带来吉祥,我想把它放了!”
李爱民咳嗽了一声,说:“在座的除了小商,都是江湾村人,咱们江湾村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在花桥镇,江湾村的经济水平属于中下游,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其它的村都富了,为什么咱们村还是原地踏步?或者说进步很小?”郭兴元说:“其它村有地理优势,以前在花桥镇边上的几个村,现在都划到镇区了,家家不用种田,靠出租门面,一年到手好几万,活得多滋润?有的村靠近工业区,村里靠出租厂房,农户靠出租房屋,收入比咱们高多了。”
王根林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村历来以农业为主,眼热别人也没用,咱们没那个条件,还是踏踏实实种好庄稼地,种好蔬菜地,还能咋办?”张桂宝说:“种田快要靠不住了,现在的青年人,哪个愿意下田干活?就是愿意,也没几个会庄稼活,再过几十年,恐怕没人会种田了!”马会计说:“镇上的粮管所都取消了,都市场化了,现在村民的吃穿住是不用愁了,但手里缺少活络钱,生个病还得吃老本。”李爱民说:“所以要寻找出路,不能坐吃等死!”王根林说:“老李有什么打算?”
李爱民说:“城乡一体化是新农村建设的方向,江湾村的地理位置不行,这个一体化的政策,江湾村基本上享受不到,咱们不能等、靠、要,得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张桂宝说:“李书记有什么好办法?”李爱民说:“咱们要对农田重新规划,融合成片农田的优势,鼓励和发展大农户,这样就可以使农业实现机械化,解放一部分劳动力。”王根林说:“老李,这个方法行不通啊,现在村里能进厂的都进厂了,还有的在做生意,做泥工或木工,剩下的就是老年人、中年妇女、没文化没手艺的,他们现在就靠种田过活,要是他们没事做了,不是收入更少了?”
李爱民笑了笑说:“国外早就实行农场制了,机械化和规模化生产,可以提高效率,多余出来的人手,可以做其它事。”王根林说:“三十年前,全国的农村还不是集体所有制?公社、大队、生产队,效率也没见提高,倒是有人吃不饱,后来分田到户了,生活水平才提高了,咱们不能再走过去的老路啊!”李爱民笑道:“老王,你就知道分田到户后日子好过了,可你知道为什么好过吗?就因为解放了一部分劳动力啊!农民腾出时间腾出人手干其他活,比如副业,比如上班,有了更多的经济来源,生活才慢慢好起来!所以,今天我们要解放思想,争取给村民创造条件,让他们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改变他们一有空就打牌、打麻将的赌博恶习!”
王根林说:“农忙空闲,他们打打牌、搓搓麻将,是他们的自由,村里好象管不着。”郭兴元说:“小来来是没什么,但往往小来来就闹出大麻烦,有的辛苦一年的几千块钱,一个晚上就输光了,夫妻就发生争吵和打架,有的人自己的钱输光了,还借钱赌,结果欠的帐还不上,村民之间就发生矛盾。”李爱民说:“赌博欠的帐,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郭兴元说:“话是这么说,但打了欠条的,要赖也赖不掉,就是没打欠条,也有证人,不还钱是说不过去的,可要还却没钱还,欠钱的就像过街老鼠,抬不起头了!赌博活动,确实影响了咱们村的社会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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