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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盗》第十六章 岳阳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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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

幼时,小赵拓曾隔着院墙,远远地眺望过邻家一处私塾,看着一群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幼童衣着光鲜地跟着一位摇头晃脑的长须先生放声诵读通史,几几院墙之遥,赵拓阅之恍如隔世。那些郎朗读书声律,以及它所代表的另种生活,也就如同小赵拓眼中的私塾一般,看似与他相距不远,实则已然横渡几个春秋。

文人墨客与江湖男女之间的差异到底有多大,恐怕无人能够丈量的出,或许就如同活在奔腾江河两岸的人一般,也许他们之间会有相互艳羡,然而终究没有人想要渡过激流,登上对面的岸沿。

然而无论河面如何广阔,总会有牢牢地连接着两岸的物事:譬如飞架在湍流上的桥梁,或是摆渡来往于两岸的船只。而连接文人与江湖这两个不同世界的共通物事即是:酒。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然臣是酒中仙。”文人好酒,是因为酒能够给予他们平日里缺少的勇气与胆量,让他们说出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诗,文人饮酒,实乃借酒壮胆,也正是借着酒劲,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才有了平日里江湖众人所青睐的那般热血与豪情。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江湖儿女好酒,是因为酒能帮助他们忘记与放下许多他们不愿时刻记起的事,让他们终日为了生存紧绷着的肌肉得以松弛,让他们有勇气去面对下一个日出。江湖人饮酒,是在借酒浇愁,也正是被酒精麻醉后,他们方才卸下强撑着的伪装,添上份文人所共有的多愁善感。

酒,能够在恍惚中赋予不同世界的人一份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情感,让他们去体验一把对岸的生活。是以文人墨客与江湖儿女独爱个酒字。

开心与不开心的时候,赵拓都喜欢饮酒。说实话,并不是他多眷恋酒的味道,他喝酒只因为他认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喝酒。赵拓也不能算是酒鬼,因为在他不想醉的时候,他从未醉过。他醉,只因为他认为这个时候他应该醉。这是他与世间上酒鬼最大的区别,酒鬼从来分不清什么时候他该喝,什么时候不该喝,什么时候该醉,什么时候不该醉。老者曾经对赵拓说:“饮酒即是在饮情,是将你心中各式各样的感情划进杯中的酒里,咽下肚去。人的心里是容不下太多杂情的,尤其是盗贼,你心里有了情,也就有了羁绊,你的身手就会慢慢变慢。酒不会醉人,醉的是人自己的心。你的心想醉,单盏孤杯也自醉,你的心不想醉,饮下了江河,你也犹自清醒着。”说完这句,老者望着赵拓半刻,沉沉地醉了。而按赵拓自己的话说:“一个贼,不应当被己身之外的任何事物所奴役,钱财如是,美酒如是,失去了绝对自控力的贼,离失败也就不远了。而贼的失败,早在第一堂课上,老者就已经告诉过赵拓,就是死亡。”

此时的赵拓正在喝酒,非但在喝酒,他正很惬意地倒在岳阳古楼的楼顶屋檐上喝着谷酒。谷酒是湖广之地,老农用秋收谷子粮食酿出来的酒,酒色浑浊泛黄,味道辛辣,只是老农劳苦收作用以犒劳自己的劣酒,算不上好酒。然而赵拓若是不想喝酒,瑶池仙酿里的琼浆玉液也难入其口,可此时他非但在喝,而且喝的极快极惬意。显然,在赵拓看来,这个时候是应当喝酒的时候。

将酒坛放下,赵拓微微支起了身子,手指缓缓抚弄过酒坛圆口,凝望着前方八百里洞庭水远远地与天边连做一线。很小的时候,赵拓就爱翻上这岳阳楼顶,一语不发,静静地坐着远远眺望洞庭湖水。很多的日子里,赵拓都是在闹市中看着朝阳,等待着一天生计的开始。而待集市散去,夕阳将下的当口,赵拓总会习惯坐在这,听着湖水一遍遍抚弄着巴陵古墙,看着暗红的落日慢慢地沉落在洞庭的一方柔水中。湖面吹来的冷风中有着赵拓熟悉的味道,每每夕阳没入远方的湖水,他总有错觉,仿佛自己的心也随之一同被着一望无垠的湖水温藏了起来。如果说鹰鼻老者在赵拓的成长中扮演着如同严父一般的角色,那么眼前这汪宁静温柔的洞庭水就如同细心呵护着他的慈母。不论在外面遇见过,经历过什么,对着这洞庭之水,赵拓总觉得自己的心是单纯且不带着一丝杂念的。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常家,还当真是属乌龟的。”赵拓低沉着声音缓缓地自语道。自那夜之后,这两日的常家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终日缩在窝里,戒备森严,就连夜晚也是灯火通明。一干护院日夜不停地交替自常家大院巡检。照着这般光景,他赵拓即便是只苍蝇,也难说不知不觉间潜入常家盗得账本。斜支着身子,一手缓缓抚弄着面门,赵拓轻叹口气,一时也未想到什么好办法。忽闻身后,一阵轻轻地瓦片响声,转过头去,便是看见唐勇那张伤痕犹在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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