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回来。 ”清浦织姬对着客厅说了一句,就从家里溜了出来。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泛着微光的夜幕把星星都遮住了,月亮大概也躲进了哪朵云里面。无星之夜,这是织姬最喜欢的天气之一。
虽然天天上学,下午还要打工,但打工时总会碰到那个中国学弟陆仁甲,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吹吹风。走到拐角处,她伸手确认牛仔裤口袋里的东西,里面只有一只报废的钢笔和一把口琴。虽然她上次就想到要不要带上墨镜免得被光线刺伤眼睛,不过……
“反正我也活不到眼睛坏掉吧,不管了。”她这样嘀咕一句,就接着往前走。夜晚多少有点冷,她把手抄进口袋里,右手还握着那支钢笔。
背着市中心的方向走,很容易就找得到一些有趣的地方,比如无人的楼房、杂乱的工地、几座高楼堆出的暗巷等等。心情特别不好时,织姬偶尔会去这类地方找小混混的麻烦,这些欺软怕硬的社会败类在她有心算无心时完全不是对手。
说起来她刚刚用对了两个中国成语吧?过去被称为震旦的中国一向被织姬仰慕,她不仅学汉语、写汉字、听邓丽君的歌,还学中国武术、看《本草纲目》《黄帝内经》《抱朴子》等等。其实根据中国学弟的说法,就算在中国也没几个人看这些书——不过他从附近的同学桌上拿过来一本漫画《龙珠》说“现在的青少年都看这些”的事,织姬决定当做没有听说过。太破坏中国形象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没什么行人的偏僻街道上,然后疑惑起自己走到这里的理由。只是吹吹风吗?还是想找到什么?想不出答案。
她眯着眼走进一处只有灯还亮着的工地,取出口袋中的口琴,吹奏起来。吹口琴是她烦恼时的诸多习惯之一,危害相对毒舌和挑衅流氓来说小上那么一点……只要她不是在深夜的无人街口吹《Butterfly》或者《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的话,还是有欣赏的价值的。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她吹口琴。她把匆忙掩口的手移开时,暗红的血迹在掌心扩散开来,在身后的黄sè强光中分外刺眼。她又一次不小心想象了一下自己倒毙在街头的场景:她无力地趴倒在地上,喉咙像破了个洞似的疼痛,随着呼吸涌出的红黑sè的淤血还未蔓延就凝结成扭曲的花朵的样子,而她就在这花朵的中心滑向死亡,痛苦逝去,意识也逐渐模糊,最后永远的从世上消失……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直眯着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睁开,长长的眼睫毛掩饰下的绯红眼睛完全暴露出来。
工地的灯光真是刺眼。
织姬快步离开了这里,尽管除了吹口琴什么也没做过,她的呼吸却异常地急促,有种勉强压抑着什么冲动的感觉,比如……啜泣?开什么玩笑。
要去哪呢?她扫视着四下,突然在旁边的小巷子里发现几个人影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虽然她靠着相当好的夜视能力也只是勉强发现这些人,但她自己可是背光的,只有瞎子才看不见。她的手已经探到了口袋里,握紧那支钢笔。钢笔的手感真的很不错。对面那些是什么人呢?她期待地想着,主动搭话:
“你们这帮家伙(やつたち)来干什么?”
对方的回应不负所望:“你又是谁啊这么没礼貌?”“是个娘儿们咧,欠调教了吧?”“哥儿几个来好好教教你吧,小姐儿,学费很爽的哦?”怎么说呢,听上去真是些人渣呢。
不过看上去这种人渣的事他们没少干,几句话功夫,他们已经分散到左右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右边靠墙那人还取出了一把小刀,炫耀似地横举在胸前再把刀身抽出来。一般的女子大概没有屈服也只能逃跑,然后被他们追上,做一些令人不齿或者更可怕的事情吧?可惜织姬还从未有幸体验到那一步。
她的嘴咧开一个弧度:“你们啊,真是——”
话没说完——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打算说完——她就冲了上去,在最前面的混混甲动弹之前就到了他身前,从口袋抽出的钢笔借脚下一顿的力道刺出,穿透衣服刺进他的手臂。确认命中的下一瞬,她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侧身躲过了混混乙从右边探过来的小刀,左手同时后挥,扣住他的手腕,接着一拧腰右脚踹向他的膝盖,手上也一加力,把小刀夺了过来。
直到这时,混混甲的惨叫才冲出喉咙,结果却再次引来了织姬的注意。她转过头,右手猛地握紧一直没松开的钢笔,一绞再一拉,钢笔就带着血沫被拔出来,而混混甲也痛得再站不住,在右手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后退时,一瞬间脚下不稳就滚倒在地。
无视两个倒在地上辗转呻吟的家伙,织姬直直看向除她之外唯一还站着的人——似乎被前两个人的惨状吓住了一般,颤抖着向后挪的混混丙。她左手的小刀缓缓前指,嘴唇现出一个妖冶的微笑,大睁着的双眼在墙壁反shè的工地灯光下如同浸透鲜血般可怖,整个人犹如从血战战场步出的蛇魔一般。
“很爽对吧?(いい気持ちじゃないか)——”织姬一句话刚出口,对方就在不断攀升的恐惧之下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口中嘟囔着一些细碎的字句,不知是在求饶还是祈祷。织姬不满地说着“咦,软了啊……放过你好了”,转过身扫了地上的两个还在惨叫的人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出来。
“这边的大哥哥——”她一步跃到混混乙身前,低下头看了看他明显捂得不是地方的手,一脚碾在他的脚踝上。听着那惨叫顿时上升成极富真实感的惨嚎,满意地转过身蹲在混混甲面前。
“我会……及时给你包扎的……”她粗暴地拉起他的衣服下摆,用小刀“唰”地割下一长条布料,接着是另一条、第三条,“所以呢,让我看看大哥哥的肝脏究竟有多大吧~~”
眼见着衣服被一点点割下来,听着织姬带着些颤音的甜腻声线中的血腥言语,混混甲似乎看到了自己被一刀刀开膛破肚的景象,连还在抽痛着流血的伤口也顾不得了,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叫着“不……不要…饶命啊……”四肢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织姬用小刀在他右肋上比划了一阵,忽然把小刀拿开,又在甲刚松了一口气时把刀一下子贴到他的脖子上,看着他陡然僵住的脸“嘿嘿”冷笑着把钢笔也对着他的脑袋放到地上,空出右手翻找起他的口袋来。
直到织姬把混混甲口袋里的钞票和手机都翻了出来,三人都没敢有任何动作,伤口还在淌血的混混甲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拿着这些东西站起来时,还听见了他下意识舒口气又拼命忍住时不自然的声音。
就当成没听见好了。织姬愉快地想,拨通了手机。
“喂,是医院吗?一条横巷附近有几个人倒在地上,有个人还在流血……”
叫完救护车,织姬把手机丢了回去,撂下一句“希望你自己会包扎,不要在进医院之前就死掉了啊”就向最近的便利店的方向离开。走了几步后,她停了一下,把小刀上的血迹用布擦干,也轻轻扔了回去。不过那张一万元她还是留了下来——她正好想买副墨镜。
这几个混混的身手真是比钱包还难看,不过会带着一万元出门的混混也就到这个程度了吧。这种打斗里她修习的武道完全派不上用场,咏chūn拳也好合气道也罢都不是适合恃强凌弱的武道,而这里她却是毫无疑问的强者。这些人真是令人悲哀,当年的织姬父亲在黑道混得也比他们好太多了,尽管他也不过是无足轻重到可以从中全身而退的小角sè。一边想着这些事,织姬从便利店买来一副墨镜戴上。
一下子变暗的世界让她不适应地眯细眼睛,然后苦笑着又取下眼镜塞进另一边的裤袋里。
又一次反转了。她一边取出顺便买来的纸巾擦拭手心和钢笔笔尖的血迹,一边郁闷地想着。每次她想到死去的可怕就会陷入无边的恐惧,然后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甚至xìng格似乎都会大变,变得嗜血而残暴,至少也是毒舌。虽然医生说这不过是压力过大而已,并不是什么双重人格,但她还是更愿意说成“人格反转”而不是“无法自制”。唯一的幸事是她在那种时候也只是会想着如何舒缓恐惧而已,要不然她可能得一直呆在jīng神科里。
已经有了那种咯血的怪病,她还摊上这种jīng神疾病,真是不幸啊。不过也只有刚恢复正常的一小会儿里织姬会容许自己想这种消极的话,因为这种恐惧症似乎不会连续发作,至少这一点上是和那种怪病一样的。
“我到底是出来散心还是遛第二人格的啊?”织姬自言自语着,看向放着剩下的九千多元的口袋,“这笔钱留下来不好交待呢,正好买了墨镜,不能浪费呢!去逛街吧!”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还有“把钱还回去”这个选项(可行xìng姑且不论),看来她反转后会出现那种xìng格也是不足为奇的。
至少,她的理由还算是有点合理的,逛街时没有墨镜确实会很不方便。
她的眼睛是绯sè的,但这不是西方人那样虹膜有不同的颜sè,只是像兔子一样眼睛缺少sè素而透出血管的颜sè罢了。因为这样,她还特别怕光,平时都是靠眯缝眼和垂浏海挡住大部分光,恐惧症发作起来两眼睁大,更是连手电筒光都受不了。因此,白天她根本不敢逛街,晚上也经常被突兀的强光刺激到眼睛。墨镜实在是出门必备利器——不过也会让她的第二人格更加无所顾忌,所以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她宁愿伤眼也不带上墨镜,结果现在她已经往家里放了六副了。
戴上墨镜,世界又变成了午夜。托这双绯眼的福她还能看得清楚,但是除了灯火边缘的一小圈外一切都趋于黑sè的视野她委实不太喜欢,这又不是纯黑sè。
织姬选了不同于来时的另一条路,以她多次夜游的记忆,这条路是最快通向地铁站的,而且也是最安全的,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多少也有着大路比小路安全的意味在。
路上有不少行人,不过这个点上大多是迎面过来的人,一个个都行sè匆匆,面无表情得像是批量订购的人偶。她突然想起前些时候看的小说,一个职员不小心走错楼层,却直到注视着“妻子”的脸后才逐渐发现走错了,原来整座公寓楼的人几乎都是一样的生活习惯和房屋陈设。整齐划一得令人作呕,这是织姬看完后的感想。然而,rì本人确有这种整齐的特点却也是无法否认的。
买票进了地铁后,听音乐发邮件打游戏的同龄人多了起来,chéng rén们却还是那样乏味地发呆和睡觉,给她一种格格不入的歪斜感。说起来她就是为了弄清楚这种感觉的源头才跑出来的呢,释放暴力yù望什么的怎么可……大概……应该不太可能……是主要因素吧……摸到口袋里的几千元,她的心有点儿虚。
从地铁站出来时,织姬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三十!不,网名也可以!”
织姬觉得她的思维好像卡住了一瞬间,也许是刚才被强光照了一下?有人向她搭讪这种事,怎么可能嘛。不过突然毫无理由地问名字似乎只能有这一个理由对吧?她的脸也发热了,不自在地环顾四周,转过头来的其他人也是傻子一样的神情,看来至少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怎么办呢?织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虽然她也不是非常讨厌这个容易脸红的胖子,但是肯定没有和他交往的想法,再说和这样的她交往各种意义上不是都会很不方便吗?而且还会有很多破坏气氛的事情比如约会到一半突然反转或者在某些时候冷不丁咯血——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织姬靠着长年对抗死亡恐惧症锻炼出的冷静止住了快要失控的妄想,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叹息了一句。她现在脸颊还在发热,只能祈祷这里摇曳的灯光能多少掩盖一点。
冷静来看的话这种萍水相逢的结交正常来说都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何况还只是交换名字,还是在这种一年难得来一次的场所,估计连发展成网友的机会都很小。织姬尽量让自己往这方面想。不过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只要有名字和长相就足够了的猥琐可能,不由把注意力又放到胖子身上。
怎么说呢,看对方的样子,他有没有继续站在她面前不逃走的勇气都成问题,那杯橙汁都已经快被地板喝光了。嘛,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调整好情绪后,织姬恢复了微笑,回答道:“身为绅士,你应该先自我介绍吧?”
“我……我叫……叫我‘SnoeLimitedClover‘,简称TLC就好。期待联络,下次见了。”对应地报上自己的网名后,织姬转身离开,一边留意着不要被看见脸上还未褪去的粉红,一边取出墨镜戴上。在没有反转也没有咯血时脸sè泛红,对她来说实在是少见。不过Snoony)——比她更不堪,不敢报本名,连问清她的网名在哪里用的都没问,貌似他真的只能有一个用途了啊……Hara好像也可以是harass呢……
织姬连忙转移思考方向。手头的钱只有两千不到,付完地钱费后大概还能买包巧克力吧。游戏真是意料外地费钱啊,她想。
赶在加班的人流高峰前十分钟坐在地铁上,织姬一边嚼巧克力一边回味今晚的小小冒险。顺便一提,在她又一次咯血后周围多了翻译过来是“限时丁香”,意思与自己的健康状况有点关联,另外取这个名字的一部分原因是缩写代表的数字,233。那是从新年到她父亲生rì的天数,就像她的名字代表了她的生rì在七夕一样。
实际上,织姬不是很喜欢她的父亲,那个叫奈川进的男人,因为他在有了她这个女儿后还在混黑社会,直到她五岁那年才金盆洗手,当了妈妈映姬继承的刹那道馆的杂役。她之所以姓了清浦,也是当年怕万一被牵连而随了母姓。
不过孩子的爱憎又哪里能分清?促使她学口琴的DVD《Digi○Ad○ture》是他安定下来那天给她的“礼金”,她了解中国文化的开端就是黑社会里早已扭曲了原意的“仁义”,连网名都是借的父亲的生rì……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看来也许真是这样。
人群稀稀落落地散开,织姬也随着大流移动到出站口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十点四十多分了。
无星夜仍在持续,抬头看进夜空,深暗的灰黑sè随着视线上到天顶而变成了纯黑,把墨镜摘下之后却还是轻雾一般的yīn霾,但这反而正像她那状态暧昧的生命一样,充满未知和神秘,叫人期待。
限时丁香
这里是短篇作者TLC(朔月、mathfree),以下是一些闲话。清浦织姬这个角sè是我设定的,所以这篇文的目的基本就是补充一些主线基本表达不出来的设定内容,比如夜游和内心纠葛什么的,顺便,名义上的主线是寻找这一卷这个世界的不协调感的源头,现实里这就叫邪气眼系中二吧。不过一般的中二是不会真的半夜跑去夜游的吧,还是主动挑战流氓。不过,持械和醉酒的夜游者还是远离为妙,文中织姬也没有在对打时造成多大伤害(部分原因是她特意只带了支杀伤力小的钢笔),要是对方没被吓住的话以她的体质是稳死妥妥的。换句话来说,明知这样还出来夜游,可见织姬基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绝对不要效仿。
那个怪病其实是遗传病,这也是织姬不喜欢爸爸的原因之一,不过真正出问题的是再上面几代,如果我还打算写续篇《花香漫溢》的话大概会提到,这里就算了。
刚好正篇讲到欺凌,这种事出现反转现象之前的“兔子眼”织姬也是遇到过的,结果她从两个方向解决了这个麻烦,把身手练好的同时做出一副大和抚子的样子让同学失去兴趣,这篇文里也描写了一下这两个方面。不过在她出现死亡恐惧症,开始不定时反转之后当然就更加没人敢动她了。现在大概她睁开红sè的眼睛后靠近就能把欺凌者全吓跑吧?这就是中二与疯子的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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