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时苏灵、公孙奇和贾父三人才回到玉真观。三清大殿前站满了人，大约有二三百之多，一片沉闷的议论声。

苏灵心里咯噔下暗道：“妈呀！哪来这么多人，我身上的现金都换了零钱！恐怕不够了！靠！天哪！慷慨的结局也不能这么惨吧！”说出的话要是兑现不了，她可丢不起那人，她真想溜之大吉。

“灵灵，你们可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了吗？”苏珊向苏灵招着手喊道。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向道观门前看去。

“哎呀，这么多人啊。天黑了也不回家吗？”

苏灵说着话到了众人面前。她很快认出人群里只有一部分见过，其中还有一些面孔熟悉的道士，大部分感到很陌生，心说：“我可怜的钱都给这些家伙们吗？也不知道他们帮没帮着找。”

“阿灵，在场的都是上法相寺上香守夜的善男信女。大家帮着找了一下午，不过没有找到，聚到了这里。”

说话的正是清雨道长，苏灵扫一眼便在人群里找到了丁聪明一家人，心道：“他们聚到这里分明是要向我讨酬劳嘛。哼，他们不提，我就装糊涂。”想到这里，她再次打量一下众人，问道：“师叔，宝珠带着几个年轻游客到山林里去了，还没回来吗？”

“没有。”清雨有些焦虑地捋一下花白胡须道，“这不，大家都很关心贾云鹏，都在这里等消息。”

人群中有几个声音充满担忧地道：

“我儿子去了山里，他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

“我男朋友也跟着小道童走了，还不回来，真让人操心。”

“他们好几个人呢！应该不会有事吧。我们耐心等着吧。”

“俺贾二海谢谢大伙了。”贾二海神志恢复一些，软倒在地上瞪着眼睛道，“俺媳妇呢？”

苏珊跑到三清大殿里，把那名中年妇女扶了出来。贾二海扑到妇女跟前低声道：“孩他娘呀，我们尽力了，大伙都出老了力气，那该死的孩子跑哪去了呀。”

“二海，孩子会不会沿着马路自个跑回家呀。”

听着中年妇女犹如梦呓般的话，众人都感到心酸，而不是可笑。连丁聪明的父亲都苦起了脸，想笑笑不出来。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从山上跑下来，一路上怎么会没人看到呢？就算跑进山林里，这么多人找，也应该找到了，他能跑多远？

人们想不透其中的原因，都觉得这孩子丢得离奇。

“宝珠回来了。”

众人看时，一个浑身道袍扯裂成一条条的道童拖着沉甸甸的双腿，从道观的大门口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青年，相互搀扶着，身上的衣服比道童强不了多少。这些人好像叫花子的人，看到大殿前的人，便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几个身影深情地向这些“叫花子”扑去。

“宝珠师弟，你怎么样？”

苏灵箭一般冲到前头，扶住宝珠，满眼心疼之意。

“我们……呵呵，还好。呜呜……”宝珠哭了起来。

众人很快发现他们也没有找到走失的孩子，都感到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宝珠不哭。你们……也没找到贾云鹏吗？”

“我们差不多找遍了这大半个西屏山，在一处山谷里发现了这个。”宝珠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大片黄布。

苏灵接过来，递到贾二海夫妇面前。二人一看那些碎布，妇女刹时昏了过去，贾二海紧紧攥着黄布悲声大放：“云鹏！俺的孩子呀！你是被野兽吃了吗？儿呀，你死得好惨呀！天哪！拜遍了庙叩遍了神，求来个小子，却这么短命。”

三清大殿前突然寂静地只有这哭声。

贾二海紧紧抱着媳妇，嘶哑地道：“云鹏他娘，一切都是命呀。命里没有莫强求！求来求去一场空啊！”

众人感慨万千，纷纷上前解劝贾二海，感到劝说的话语是那么贫乏无力。

苏灵心中酸楚，看着宝珠道：“就找到这几块碎衣片吗？有……没有……发现尸骨？”

“有。”宝珠脏兮兮的脸上挂破几道血痕，听到师姐追问，原本就红彤彤的脸更红了，“差不多……只剩下一具……骨架了。太惨啦！太惨……啦！我们……我都不敢看第二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贾二海歇斯底里地冲过来，一双大手紧抓着宝珠的双臂，眼睛红得可怕，低吼着，“带俺去，把俺儿子领回家！他的尸骨在哪儿？带俺去！”

爱子惨死的莫大悲痛足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也足以唤起人们强烈的同情心。看着贾二海的举动，众人中很多人忍不住眼含热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以苏灵、苏珊、公孙奇和清雨道长为首的一些人，都上前规劝，好说歹说，贾二海才答应明天去找回儿子的尸骨。玉真观从不留宿俗家人的规矩，此时也只得破坏，清雨道长命弟子把贾二海夫妇带下去休息一夜。

众人这才唏嘘着各自散去，一部分是要回下面的宾馆，大部分回山上法相寺守夜去了。没人向苏灵讨要那二十元的辛苦费。

苏灵的心情从郁闷的湖水中冒出头来，感到舒服许多。

“公孙，你也在这里。”说话是丁聪明，他和公孙奇早就看到了对方，这时才顾得上说话。“这两位女孩是？”

“她们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公孙奇有些骄傲地道，

丁父和丁母以异样的目光来回看着公孙奇、苏灵和苏珊，在这对夫妻看来，苏灵豪迈的许诺绝不是哄人，她的那股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质明显就是富家小姐，看到她称呼玉真观清雨道长师叔，就更确定这点了。不过他们和丁聪明都难以相信两位漂亮的女孩是公孙奇的朋友。

“或许，他们是在刚才一块寻找走失的那个孩子时认识的吧。”

丁家三口心中同时这样想。丁聪明笑着向苏灵和苏珊点点头，附到公孙奇耳朵上道：“公孙，我们在下面的宾馆里住，你呢？要不跟我一块住吧。”

公孙奇感激地看一眼自己这位好友，笑道：“聪明，我们正好一块下山。”说完他看向苏灵和苏珊，二女正在和清雨、宝珠交谈。

苏灵正好向他看过来，很快读懂他眼里的意思，甜笑道：“阿奇，师叔要我们留在观中，我们不回去了。让你的朋友走吧。”

公孙奇忽然发现这个苏灵，一在人前就这么亲切地称呼自己，好像两人真是多年老朋友或是亲戚。他内心里很受用，虚荣膨胀，可在好友面前也有些尴尬。

丁家三口愣在那里，看着苏灵花一般的笑容。

“喂！这位大叔，是不是想向我要辛苦费呢？”苏灵从包里掏出一大把二十元或十元一张的钞票，从中抽了几张递过去道，“你们一家三口帮着找孩子不容易，一共六十元。给！”

丁父和丁母眼睛亮一下，马上又感到莫大的羞辱，气得脸色通红。丁父和丁母重重地冷哼一声。“你不要小瞧人！我们不缺那几个钱。”丁聪明红着脸道，“公孙，那我们走了。”

公孙奇也知道说什么好，望着丁家三口远去，转头低声道：“聪明人很好的。你为什么这样侮辱他一家人呢？”

“哼，他父母眼里只有钱。”苏灵不想多说这些，转怒为笑道，“公孙，今晚你跟宝珠他们一块住吧。明天凌晨四点，到道观后门等我们。”

公孙奇还想问什么，苏灵和苏珊已经跟着清雨等几个道士离去，只留下宝珠是要给他带路的。忽然想到什么，公孙奇飞快地跑到上午写生的地方，还好东西都在，他吁口气，收拾起来。

“你跑这里做什么？”宝珠气喘吁吁地跟来，“啊？你会画画？我看看。”

公孙奇点着头支应，发现刚画的画儿的没了，苦笑一下道：“画不知道被谁揭走了。”

“那你一定画得不错！”

“也就一般般。”

宝珠眨着一双机灵的眼睛，神秘地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呀？”

公孙奇实在想不出这个小道童会问自己什么，想想道：“什么问题？只要我清楚的，绝不会隐瞒。”

“你和我宝灵师姐，是不是恋爱关系？”

“什么？！”看着宝珠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公孙奇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鬼都看得出来，苏灵师姐对你好亲切，好亲切！”宝珠有些羡慕地看着公孙奇，“师姐叫你‘阿奇’呢？从来没叫过我‘阿珠’呢？我可是她最疼爱的师弟哟！”

“这！”公孙奇笑道，“你身为出家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才十七岁呀，都是学生，怎么会谈恋爱嘛？！”

“哼！”宝珠有些不满意道，“别当我是小孩子，虽然很少外出，但我宝珠见过很多男孩和女孩拉着手，搂着腰来山上玩呢？不就是谈恋爱嘛！”

“我跟你师姐可没有那样！”公孙奇心里倒有些希望真能那样，“所以你误会了？小道童不要乱想乱说才好。”

“嘻嘻，看你们的样子也能猜出来。”宝珠一副不好骗的样子，“师姐她们姐妹俩来，带你一个男孩子做什么？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不会这样吧？我们玉真观可是从不轻易让外人在这里过夜的，师姐为了你可是第一次求师长留宿一个外人的。”

“小家伙，你不知道一句话吗？‘女人是老虎’，出家人还是不要乱想的好嘛！”

公孙奇知道跟这个“思想不健康”的小家伙是讲不清楚的，对他的这种误会，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满足。

“别叫我小家伙！我要生气的喔！小心我告诉师姐，你说她是老虎！”

“你饶了我吧！”

玉真观掌门净室内。清雨、苏灵和苏珊向坐在椅上的清风子躬身行礼。清风子微笑着道：“都不必多礼。师弟你坐这边来吧。”

清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苏灵笑着向清风道：“师父，上午我来看您，您不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就回来了。”清风笑道，“你一来就闹得鸡犬不宁，我还能不赶快回来？”

苏灵脸色一变，不满地道：“师父，徒儿哪里像您说的那样了？”

“法相寺里众僧和香客都帮着找一个走失的孩子，人们都议论着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女孩发动起了大家。回到观中我听门下弟子一说你来了，我就想呀，这仗义疏财的女孩一定是我们宝灵。”

“师父，我像个女侠了吧？”苏灵娇笑上前拉扯清风的袍袖。

“咄！不像话。”清风瞪一眼，苏灵吐吐舌头松开手站着等训话。

清风冷着脸道：“倒像女侠，也很豪爽嘛！要是成千上万游客都去向你要酬劳，你身上有那么多钱吗？！”

苏灵垂下头不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做事太欠考虑了！这么冲动，可不是我们修道之人应有的。我们修道之人讲究心静如水，无为而无不为，做事要不着痕迹，不挂于心。”清风有些疼爱地望一眼自己这唯一的一名女弟子，口气软了一些道，“你是做善事，这不错，但要记住凡事不要牵于心间。修行不够，有些麻烦事最好不要牵扯到身上，以免影响心神修道。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记住了。”苏灵极快地说完就撅着小嘴。

她恐怕是玉真观众出家弟子及少数俗家弟子中唯一一个敢这么对清风讲话的人。

清风暗自摇头，淡然道：“好了，师父说你几句也不愿听了，嘴上能挂秤砣了。你明天要去法相寺是吗？”

“是的师父，我这两年每年都去的。爸妈笃信佛教，年年要到法相寺捐款印经，我和姐姐也只能照办……”

“好了，不用解释，为师又不排斥佛教。”清风笑着从桌上的几本经书中抽出一个信封，交到苏灵手上，严肃起来，“我有件事要你去办，你按信中交待的去做吧。事成之后，师父有重赏。”

苏灵眼睛一眨道：“师父的事就是徒儿的事，一定办好。”

清风点点头，道：“你们回房休息去吧。”

苏灵上前两步笑道：“师父，我姐十分仰慕您，想拜您为师……”

清风看了苏珊两眼，摆摆手道：“我和苏珊小姐没有师徒之缘，勉强不得。歇着去吧。我跟你师叔还有事要谈。”

苏灵一跺脚，哼一声被苏珊拉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