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终于放晴了,众人心情不觉一爽。步出门来放眼望去,水已经开始退了,远处有几拨兵丁分别在泥浆中清理人和家畜尸体,不少的居民正清洗门店和住房。逃难的人群仍未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茶楼酒馆门前成堆聚集。看着眼前的惨景肖风有些不忍,对牛崽说:“去兑点铜钱来散给他们。”
“少爷,千万不要!只要你发钱,灾民马上就会涌上来,那时人山人海你想脱身都难,我们的钱散光也救不了成千上万的人。”牛崽竭力阻止道,在焦急中他第一次说话这么有条有理。六人中只有他从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灾荒之年穷人的光景他看得太多了。
“照你说我就藏着钱看着他们饿毙才是正理吗?”肖风生气的说。牛崽不敢答腔,众人都沉默下来。
郭秉一、钱祈是家中的宝贝疙瘩,年少时逢大灾荒就不许出门,害怕乱民起哄绑架勒索。这种凄惶的景象跟长住塞外的方正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只有刘欢喜是东京一霸,因家中职业关系,算得上半个流氓。他是见过阵仗的人,挠着头试探地说:“每逢灾年,官府会搭若干粥棚舍粥,您如果想做善事,不防捐赠些粮食,让官府去救济灾民。”
“老二,你反了么?我们可是夺天下的,难不成为宋官家安民?”钱祈传音入密道。他可没忘自己是南越王的后裔,骨子里有着对大宋赵家的刻骨仇恨。
欢喜没回答,肖风道:“搭粥棚我也想过,回去和那粮仓的人议议,能买到粮食再说。”接着又小声对钱祁说:“你别忘了,我们四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啊。”是啊,郭家的“后周“,刘家的“南汉”全是赵家所灭。谁没有仇恨?
“家仇先放一边吧,民众的性命事大,男儿当做热血豪杰,救民于水火是当务之急。我们今天四处看了再决定。”肖风停了会又补充说。
“少爷,在哪儿有早饭吃啊?”牛崽摸摸咕噜作响的肚子担心地问。众人不觉笑了。
大伙儿走了半个时辰,也没买到吃食。忽见小街上聚集了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打门,近前一看,是一家小米店,门口挂了个“今日无米“的木牌。郭秉一望着店门额上的牌匾疑惑地说:“丰裕号?是我家的米店?”
欢喜拉着个小伙打听明白转身对他说:“听说店里还有米,为了等涨价也不卖。”郭秉一的脸一下拉长了,欢喜和钱祈都是好事的人,齐道:“老大,我们替你教训他!”
二人扒开人群挤到米店门口,大声道:“开门!开门!再不开就砸了!”门里没半点动静。欢喜恼了,伸腿一脚踢去,“哗啦”一声,一排门板全倒了,人群一涌而进朝里奔去。店后进堆了四十多袋米和麦。有两个力大的正打算扛一袋,按肖风指令赶到的方正和牛崽忙拦住:“快住手,别抢!排好队!就这一点米,大家分一点熬粥混几天,我们负责再想办法。”二人扯开米袋每人一升,开始分派。灾民们熙熙攘攘地在排队。
突然,从街左跑过来一队衙役,很快散开,围住人群,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大叫:“是谁聚众抢劫?”
刘欢喜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就是我,怎么了?”他回头对众灾民说:“别怕,继续!”
站在一旁的郭秉一道:“喂,说话清楚点,什么叫聚众抢劫?”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还敢顶撞我?大宋律条,为首聚众抢劫者,杀!”
有个伙计模样的指着欢喜、钱祈说:“是这两个,不是他!”
“都给我抓起来!”那捕头对着三人手一挥说。
原本抱臂而立的钱祈冷笑着跨前一步伸开双臂一挡,近前的四人摔了个仰巴叉,众衙役有些畏惧了。郭秉一沉下脸来说:“住手!这丰裕号是我家的店,别说几袋米,拆了店也与官府无干。”
有个躲在衙役后面的中年人探出头来说:“这位小哥,米店的房子、家具和粮食都是我的钱买的,怎么成你的啦?”
“丰裕号三个字是我家的,商家讲的是诚信,有米为何说无米?违反我们的规矩,坏了我家的名头,你那一点家当和丰裕号比起来算什么?”双方的人都愣住了。
“屁大一个店,还挂丰裕号的匾,真他妈丢我们老大的脸!”欢喜凶霸霸地说。
有个衙役望望他,凑近捕头低声说:“头儿,说话那人好像是内城刘家那个混世魔王。”
“哪个刘家?”
“盐业总商刘志皋。”那衙役见刘欢喜朝他一瞪眼,赶忙低下头去声音更小了:“其他几个看来也不是易惹之辈。见好就收吧。”
那捕头沉吟一会儿,火气似乎小了很多,对中年店主说:“你到底要不要告他们抢劫?我们可是你叫来的!”
“这个,这个――”那店主舌头打结不知如何回答。低声下气问秉一道:“公子是郭家什么人?”
秉一还没开口,欢喜大笑说:“你管他是郭家什么人?要告随你的便,反正他是准赢不输的主儿。如果不告呢,你今天损失的是多少,我立马赔给你。”
商人唯利是图,店主听得赔赏一切,自然不想闹大了。连连说:“原来是个误会,多有得罪各方兄弟,小人在此赔礼了。”说着走到捕头身前,两人袖口相接低声细语一会,捕头抓着店主暗中塞给他的交子带着衙役悻悻而退。
欢喜抽了张交子看也不看地丢给店主说:“拿去吧,叫伙计接手继续给灾民分米、麦。这几天好好给咱们做几顿饭,今天还没吃早饭呢。”那店主接过一看,三十贯!他乐得裂开嘴鼻子都笑歪了,他的米、麦翻一倍也值不了十五贯,现在是给了好几倍的钱了,能不高兴吗?
他屁颠屁颠地让着众人往后进走,六人在后进一间小厅里坐下来,店主开口吆喝着伙计办这办那,不一会一顿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子,众人都饿了,除了肖风和秉一仍保持着绅士风度细嚼慢咽外,其他四个都狼吞虎咽的吃着。
那店主紧挨郭秉一身边站着,给他倒酒,递手绢,又搭讪着问道:“公子是郭府的亲眷吗?鄙人也姓郭,五百年前是一家,望公子今后多多关照!”
“看看,还是你同门,他和你缘分不浅。”钱祁快嘴快舌调侃地搭腔。欢喜嘿嘿直笑。
因有肖风在侧,店主的殷勤让郭秉一十分尴尬,他语气有些不爽地说:“你打听这些作甚?我即使是郭府的人也不会为你出面奔忙,本本份份做你的生意就好,退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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