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块钱。刘田刚刚上班,从华中银行总共挣去的钱也不过几千块钱,从他那时指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可是不从他那里拿,又从谁身上拿?
我试想要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我自己是一定拿不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家里要。家里虽说不是太富裕吧,二万块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这口怎么开?
刘田皮肤有些黑,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仅有的一些肌肉的抽动也隐没在一片阴云里。刘田不是一个性格活泼的人,不爱开玩笑,但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爱听,黑黑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纯真的表情。他是一个对世事认识不深的人,听到周围人说社会上不公平的事时,他就会插一句:“这是真的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他还是一个固执的人,爱钻牛角尖,和他讨论问题不要想说服他,他会用他的坚持让你认为他对。我一直认为他骨子里有一些清高,目无一切的清高。他的清高有时会让他不能着地,不能切实地看待问题。我认为正是因为他的清高而造成了今天的错误。
现在,我更担心的是刘田会想不开,会干傻事情。
给自己定位越高的人,越是不能接受自己。
我想给刘田一些中肯的话,哪怕是一两句也好,也许他还不会听我的,但我至少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拍拍刘田的肩膀:“刘田!”
我一直以为刘田的眼睛里是失落,是黯然。我看到的却是刘田血红血红的双眼。他的眼睛让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我拍了刘田,刘田看我,我却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有人说:“张行长来了。”
抬眼时,张行长已经进了柜台里面。所有人的人眼睛都集到了张行长身上。
张行长问马丹:“什么情况?”
马丹道:“找不到那个客户。客房的电话关了,存到存折里的钱也被她取走了。”
张行长又问:“账平了没有。”
马丹道:“账是平的,钱却少着。”
张行长没有再问,把所有人扫视了一圈,来回走了几步,道:“先把库补平了。”
张行长这次说的时候是向着刘田的方向。言外之意是让刘田快点把钱补回来。
张行长说完便抽身离去,在所有的人注视下绝影而去,只留下无可奈何的人们和他们空落的眼神。
我的注意力从张行长身上转到马丹身上,马丹正在看我。她的视线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而是将所有的人都扫了一遍。
我随着马丹的视线,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人们的神情就如这里刚刚投放了一颗原子弹,内与外的燃烧将仅有的一点点心情都废掉。仅有的一点信心都被突如其来的重物压得没了踪影。连一点尖灰都没有。
连一点尖灰都没有。我面前的人们静的厉害。呼吸声都被放大了几千倍,脑子里血管的动情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害怕这样的静,这样的静让我害怕。我故意扭一下身子让身下的椅子发出点声音。
在这种时候都是马丹来主持的,我希望马丹能说点什么。
马丹的表情的安静,用少有的小心翼翼的呼吸,对刘田道:“刘田,你有那么多钱吗?”
刘田立即摇了摇头,眼神也乱看,却不看人。
刘田此时的样子我理解,他那是在寻找自己的尊严。丢了钱就是犯了错,给自己的同事们都带来了麻烦。大家都是同事,朝夕想处,不认为那是一件丢人的事,可是在自己,自责的心还是有的。
马丹问刘田:“你有那么多钱吗?”刘田说没有。
马丹又道:“那你同事们说说,看看谁有,先拿出来顶上。”
马丹自己没有问同事,而是让刘田问,谁都能听出意思来:这钱得刘田自己向同事们借。
马丹又道:“刘田,我这里有一万,还差多少,你再向同事们借借。”
马丹家里不缺钱,家里二代人都是在华中银行干,在她爷爷那辈更是厅一级的大官。在这样的社会以,钱权从来不分钱,有了钱就有了权,有了权就有了钱。具说她家的房产有十几处。这就是现实。
马丹一开头,就有其它人上来借给刘田钱,刘田一一收了,拿一张纸把数目记下来,并在道明天就还。
从刘田平时的衣着打扮来看,二万块钱的确可以马上还上。这一点我都能看出来,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事也就这样收尾,晚上的时候,库车照旧接走款箱。这件事也没有人再愿意提起,毕竟是难过的事情,换到谁的头上也不好受。
第二天一早,刘田就如数还了大家钱。如果没有猜错,刘田应该和家里谈过这样。否则凭他自己是拿不出来这些钱的。
人的有困难的时候,能帮上自己的也许有其它人,但不需要买保险都保险的是自己的家人。亲情诚可贵,是无价之宝。
人是可以选择性记忆的,快乐的事情多记一点,难过的事情就少记一点,能一直让自己有一个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少钱这件事几乎曾经发生地每一个上过柜的人身上,每一个人对此都有深刻的记忆。从华中银行赚来的钱是辛苦钱,就出卖自己的劳动所得。拿自己的辛苦钱去堵工作上的错误,虽道理上通,心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舍的。每个人都把错误化为经验,争取在以后的时间里不现出错,但事情本身,谁都绝口不提。
然而事事都有例外,张行长爱把这件事放在口头。他把这次二万块钱的事做为一个内控出错的实例,凡有大小会,他都要宣讲一番,还指名道姓,说出这是谁干的事。
人都是爱看别人笑话的,不管自己是吃屎还是喝什么,看到别人头上有难,自己心总是很高兴。张行长这么说刘田的时候,还真有人跟着高兴。也许从本质上讲,他们和张行长一样的下贱吧。
每到张行长说到高兴的时候,我忍不住要看看刘田的表情。刘田脸还是那么黑,跟个包公似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全神贯注好似听的入神。
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刘田私下里和我说过,在这种事面前,就算自己表现的再愤怒都没有用,控制权还是在行长的手里。在人家手里就要听人家左右,所以最好的做法是沉默。但沉默并非就是要逆来顺受,等有了机会,会有人为这样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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