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一双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地冷冷盯着秦峰。秦峰虽是坐倒在地，全身剧痛，却仍然梗着脖子，昂着头，不屈地和许褚对视。

“阁下真是我许褚生平见过的最是倔强不屈的人物，真乃天生的军人本色也！可惜，你识破了我的身份，那就留之不得了。”

秦峰明白许褚的意思，许褚之前没有加入诸侯中的任何一方，所以周边的诸侯忌惮许门刺客的厉害，都不敢招惹他；但只要他摆明旗号，加入诸侯中的一方，那么其他诸侯为了争夺豫州、为了争夺大汉天下，立刻会视他为肉中刺、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

若是秦峰活着离开这里，把许褚投靠了曹操的消息散布过去，那么许家坞堡很可能万劫不复，所以许褚绝不会让秦峰活着离开。

“要杀就杀，?嗦作甚！只是我很好奇许宗帅为何要选择曹操？”秦峰说这话，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在慢慢积攒力量，酝酿着最后的搏命一击。

“乱世之中，想要洁身自好，游离各方，谈何容易，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世人都以为我许家坞堡势力庞大，但是想要在乱世之中，保全这份基业，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只能说曹公和我是同乡，这是我选择曹公的重要原因。”

许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这恐怕是秦峰看到许褚以来，他表现出来的最人性化的神情。

听到许褚竟肯吐露实情，秦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许褚既然吐露了实情，那定没有再放过他的道理。

“秦峰，你小小年纪，武艺不俗，加之性子极其坚韧，是个可造之才。你主子吕布有勇无谋，迟早都要落败。你不如随我归降曹公吧！若是你归降曹公，我们同为一个阵营，我岂能再杀你？”许褚又叹息了声，竟然出声招降秦峰。

秦峰心底一声冷笑，奉先公将他从流民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奉先公单骑出营从典韦的必杀一戟中救过他，奉先公还苦心孤诣教导他武道。奉先公是秦峰的再生父母，是秦峰的恩师。秦峰又岂能背叛奉先公，今日之事唯有一死以报奉先公尔！

秦峰带着轻蔑的冷笑，摇摇头，断然拒绝道：“我秦峰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许褚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冷，眸子中那股嗜血、冷酷的神情重新浮现，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就好像即将要饱饮鲜血的猎豹，冷冷地道：“看来非杀不可了，可惜！”

“可惜！”两字刚完，许褚就飞起右脚，凌厉地对着秦峰的左太阳穴横扫过过来。许褚知道秦峰的左手右手都已废掉，右脚趾骨也是断裂，只剩下左脚完好，但光凭一只左脚根本无法抵抗，因而许褚的这一脚横扫全力使出，根本不留余力以待变招。

就在许褚的脚离秦峰的太阳穴只有一尺的时候，秦峰竟然虎吼一声，右手的拳头，照猫画虎地铁拳紧握，偏偏将中指指节突出。

这一拳重重地打在许褚踢来这腿的膝关节上。

“咔嚓”一声，这下轮到许褚的右腿古怪地向外弯曲着，重心不稳的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重重摔倒在地。

秦峰的奋死一击终于取得成效。

原来早在秦峰掉入火海时，他的右肩就恢复了知觉。但是秦峰知道不出奇兵，恐怕斗不过许褚，因而一直假装右臂重创没有恢复，就等着突然给他一击。

这一击终于破坏了许褚的右腿膝关节，但是许褚的全力一脚，力量惊人，岂是那么容易抵挡的。秦峰的右手被这一脚震得好似断成了三四截。

这一下，秦峰的右手是真的被废了。这一击，恐怕是秦峰的最后一击了。

秦峰受不住全身的剧痛，缓缓地坐倒在地。

四周的火浪袭来，秦峰就感到一种解脱般的舒服。好像火海成了摇篮，秦峰在缓缓地睡过去。

这，难道就是死的感觉吗？

神智渐渐涣散，意识深处的记忆浪花浮现出来。

咦，这不是秦峰幼年时在洛阳的家吗？

秦峰在欢快地玩耍，“凌云，凌云。”那是阿娘的声音。阿娘叫他回家吃饭，秦峰跑过去，阿娘亲昵地摸摸他的头，帮他拍打掉身上的尘土。怎么没见到阿爹呢？哦，对了，肯定是阿爹还在私塾里教书没回来。每次阿爹回到家，都会用胡子扫秦峰的脸。呵呵，好痒啊！

……

入夜了，城中到处点起火把，一群群的西凉暴兵冲进各家各户，他们下达着年幼的秦峰无法立即的命令，驱使着秦峰全家还有左右的街坊邻居上路。

家，秦峰的家着火了。那是西凉暴兵扔火把点燃的。那温暖的家刹那间没有了。

就这样，年幼的秦峰随着爹娘上路了。秦峰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

没过几天，身子骨本来就弱的爹就病倒了。

一天早上，秦峰醒来，再已找不到爹了，“娘，爹去哪里去了？”

娘紧紧地抱着秦峰，身子不停地颤抖，连串的泪水沾湿了秦峰的脸庞，“爹，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

……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续几天没吃过一点东西，秦峰好饿啊，听那些暴兵聚在一起说，要去长安。长安在哪？到了那就有吃的了吗？

阿娘终于也病倒了。

夜里，阿娘躺在草席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屋顶，泪水从空洞的眼睛中不停留下，好似喃呢，好似叮嘱，“凌云……娘……是不行了，明天就要去……陪你爹了。凌云……凌云……你是坚强的孩子……你要……活下去！坚强……活下去……！”

秦峰握着阿娘的手，阿娘的手是那么的消瘦、冰冷，泪水打湿了秦峰的手，秦峰从手到脚到心都是一片冰凉。

“坚强……活下去……！”

秦峰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咆哮就像猛虎不甘的怒吼，就像狂风吹过山林的呼啸，就像英雄在穷途末路的最后绝响……

秦峰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竟然发现那咆哮是他发出的，是从他那起伏的胸膛中传出的。

慢慢睁开眼，秦峰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满脸泪水地忍着剧疼站了起来。

望着那疯狂咆哮的秦峰，望着那颤巍巍站立的秦峰，许褚本是冰冷的眼神中有了一丝骇然，有了一丝愤怒。

“秦峰，恕本帅小看了你！今番竟然中了你的暗算，本帅定要摘下你的头颅，以洗刷耻辱！”

“哈哈！来杀我啊！来杀我啊！要杀我，必须要付出代价！谁要杀我，我定要咬掉他一块肉！”秦峰疯狂地狞笑着，乱世以来，所受的伤害已经要令秦峰发疯了。这世道根本没有百姓的活路，谁要杀他，他也不会让谁好过。

许褚爬了起来，一拐一瘸地慢慢走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秦峰，那眼神中带着愤怒，带着浓浓的杀意。

秦峰无声的狂笑，“坚强……活下去……！”这乱世哪有他这样的小人物的活路，秦峰自从父母死去流浪以来，烟波诡秘的乱世大漩涡随时都要将他吞噬。他一次次奋力挣扎，才苟延残喘到现在。但是今天，今天秦峰的大限到了吧！

“用干戚以济世！”秦峰自己只是一个小卒，用干戚连他自己的命还没有保住，还想济世，还想亲眼看到乱世的终结，一切都是笑话！

秦峰疯狂地笑着，冷冷地盯着许褚一步步走来。他现在动都不能动，只有眼睁睁看着许褚对他出手。

许褚离秦峰三尺处时，左脚重重一踩地面，借着这股反弹之力，整个身子如离弦之箭，对准秦峰直冲而来，硕大的两颗拳头对准了秦峰的额头。

拳头离额头越来越近，秦峰依然不动，只能疯狂地发笑，泪水顺着眼帘狂涌而出。死吧，就死吧！宁愿站着死，也不要卑微的乞降！

“爹，娘，儿不孝，儿没能活下去，儿没能看到乱世的终结！今天我就下来陪你们。这世道根本不是人过的，我到下面来陪你们。我们一家在下面过安稳快乐的日子！”

秦峰绝望地闭起了眼睛，挣扎到现在他心累了，就这样死吧！反正在这世上短短十六年，已经让他受了无尽的苦难，活着还不如死去！

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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