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饭局

上了楼，梁俊小声问张军：“这四大班子，指什么？”张军笑说：“哈哈，这个嘛，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通常称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为四大班子。”

“哦，朱总够有面子的，这镇领导几乎都给请来了。”

“哈哈，那是，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公司每年交的税，占镇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你想，领导们能不重视吗？”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工商税务，你们全能搞定？”梁俊只关心税的事。

“也不敢这么说，但各位领导对我们公司都很支持，很照顾，有点什么事，也都能协调解决。”张军说得很艺术。梁俊点点头，心想，这个张军，别看年轻，看来很有头脑，说话很会把握分寸，将来是个可造之材。放好行李，张军说：“那就这样吧，您先休息一下，我下去接镇领导们去。”

“好，你忙去吧！”

张军走后，梁俊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因怕把衣服弄乱，也没敢上床。他想，毕竟自己要参加的也算个正式宴会，尽管出席的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县官不如现管，有句俗话说得好，别把村干部不当干部。起码礼节上还得过得去。想到这，梁俊觉得好笑，自己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利益寻租者，值得这么隆重接待吗？

当然值得。酒桌上，四大班子领导先后发言，从各自不同的角度，阐述了梁总来蟠龙镇的重要意义。

政协主席说：“西南资源是民营企业，是我们政协团结的对象，论起来，我们政协也算是民营企业的娘家，民营企业发展中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也是可以帮着说说话的。促进民营企业发展，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梁总来帮助我们民营企业发展，我当然要来表示一下我们政协的支持。”

人大主任说：“是呀，大力发展民营企业，能为地方解决大量就业，这是多好的事！人大是干什么的？人大就是替老百姓说话的，凡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人大当然要支持。听说，西南资源准备酝酿上市，会带来很多投资，那当然好，又可以增加就业，我代表人大，全力支持。梁总，欢迎你呀！”

镇长小王，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听了主任、主席的发言后，他当然也得表表态，于是，他说：

“这两年，蟠龙镇的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这与工业所占比重明显上升有很大的关系，无工不富，光靠种田能赚几个钱？还得要工业，对吧？而工业靠什么呢？我们山窝里，能干吗？像沿海一样，干来料加工肯定不行，那只能发展我们的资源优势，所以说，西南资源，好，这个名字起得好，我们有这个稀有金属矿产，这就是资源啦，当然，我们缺人才，听说梁总是北大毕业的研究生，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呀，有了人才，我们的资源就能发挥作用。”

镇长说得正高兴，突然发现书记一直在瞪他，便立马把话头打住。

镇党委书记，是四个班子的一把手。不管人大主任、政协主席，还是镇长，都得在镇党委领导下开展工作，也就是说，在书记领导下，去各干各的事。本来书记想，这种场合，自己一个人说几句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帮人还都抢着发言。尤其那个小王，说个没完，罗哩罗嗦，当客人面也不好打断他，只能用眼睛瞪他。见大家不再说话，书记便开始做总结性发言。他说：

“矿产开采是我镇重要支柱产业，西南资源又是蟠龙镇的纳税大户。所以，西南资源的发展进步，也就是蟠龙镇工业经济的发展进步。发展民营企业，有利于地方百姓就业，也是中央的政策要求，我们全力拥护。作为父母官，我们将全力支持西南资源的上市工作。今天我们来这里，不仅仅是来喝酒的，也是来表态的。”

书记喘了口气，喝了口水，开始发出感叹:“梁总，您作为北京来的专家，不远千里，长途跋涉，来到我们这个小山窝里，这本身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支持。不容易呀！同志们!”

说着，书记站起身，端起酒杯，再次提高嗓门：“我提议，咱们先干头三杯酒。第一杯，欢迎梁总来蟠龙镇指导开展工作；第二杯，预祝西南资源尽快成功上市，争取早拿到钱；第三杯，也祝咱们蟠龙镇的百姓，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干杯！”书记说完，一仰头，一杯酒已经下肚了，紧接着，又是二杯。其他人也只好连喝三杯。

三杯酒下肚，几大班子的领导们，个个面色红润，毫无气馁之意。倒是梁俊感觉身体有些发冷。但他知道，这种场合，自己是不能倒下的，无论如何也得坚持，就像买了一支烂股票，就算天天跌，也得咬着牙持有，直到股价反弹为止。为了回礼，梁俊又分别敬各位领导一杯。最后，意志终于战胜不了酒力，他倒下了。

朱铁山见此，赶忙招呼张军扶梁俊回房休息，自己则继续应付场面。他笑说：“梁总，一介书生，看来酒量不行，没法陪好各位领导，这样，我来敬各位一杯。”

镇长说：“你敬？你敬，可就不是一杯的问题，你怎么着也得来两轮吧？”

朱心想，***，不就是半斤酒嘛，怕什么，再说，朱知道书记也不甚酒力，自己敢冲上去，恐怕他也不敢接。于是说：

“两轮就两轮，各位领导今天能来赏光，就是给我朱铁山最大面子，就算喝死了，我今天也得把这酒敬上。”

果然，书记发话了，那不行，这样搞，大家要失态的。我看这样吧，谁能喝，就多喝，喝不了的，就少喝点，大家随意点，保持点和谐气氛。镇长、主任还有主席，听书记这样说，也不好反对，便都点头同意，说，好，听书记的。

可朱铁山的牛也吹出去了，这不喝也不行，便说：“我来喝，各位领导随意。”

“行了，你的心意到了，也不要勉强，大家还是随意点好。”书记又接话茬。

朱铁山见书记口气很硬，也就借机下了台阶，说：“那好吧，各位领导多吃菜，酒嘛，就随便喝了。回头，我再给各位领导安排点其他节目。”

说完，朱铁山转身，对刚从楼上下来的张军，嘀咕了几句，张军便走开了。

至于后来，朱铁山给领导们安排了什么节目，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梁俊回到房间，恶吐之后，便躺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待梁俊被尿憋醒时，已是午夜。上完厕所，懵懵懂懂，梁俊看见月光透着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心想，今晚月儿一定很亮。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月光如水一样泄了进来。望着月光下的蟠龙镇，除了大街上还亮着几盏路灯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即便有月光，也只能看到一些阴影。阴影下埋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月下的人和事却又如此不同，梁俊有些感慨。这里的寂静甚至寂寞，与京城的繁华与喧闹相比，自己究竟喜欢哪个？梁俊想，比较起来，可能还是会选择后者。兴许是习惯了吧！习惯了酒吧、咖啡、时尚，美女如云的生活方式罢了，他自己这样解释。可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为金钱、事业，还是美女？

梁俊觉得，自己犹如做梦一样。他甚至怀疑，这是孟凡有意给他设计的一个梦。他突然有了一种想给孟凡发个短信的冲动，就像身体里曾经不断涌现出来的那种对女人渴望的冲动。看完表，他想，这大晚儿上给她发短信，她是否方便？她老公是否正躺在她身旁？梁俊有些犹豫，但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像以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