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昨夜兵荒马乱的,谁跑了谁死了谁被抓了谁都说不清,纵使没把你抓着,跑到大漠里被沙埋了被狼吃了也大有可能,所以“公主”如果就此失踪,那一定是当成“遇难”处理。倘若侥幸没死,被山野之人救了,从此过着隐姓埋名、与世隔绝的生活也还罢了,毕竟这里山高皇帝远,见过公主的人比见过凤凰的人还少,只要隐藏得小心些,从此在民间相夫教子,也不虞暴露了身份,再过个二十年,年老色衰之后更是谁也认不出了。
可此时在场的不但有一帮少年刀客,更有许多龙武卫的兵士,谁能保证这里面没有多嘴泄露的?就算此时不说,过个三年五载,只要走漏了风声,不但个人前途不保,甚至有可能被拿下问罪――窝藏公主瞒而不报,往小了说是知情不举,往大了说可就是犯上之罪,要是点子特别背,在“犯上”之后加个后缀,不管是“犯上作乱”还是“犯上谋逆”那都是灭族的帽子啊!一言兴族一言灭族,谁都不敢拿别人的**抵押自己的脑袋。
张二狗却像个没脑袋的苍蝇,刚才没讨到好,现在赶紧表现:“就是就是,薛老头子把不准的事儿,谅他也不敢乱说。咱就说死了没找着,找个地方一藏,伏戎县山高路远,怕那乌龟皇帝来查?只要躲过这个风头,公主爱上哪儿上哪儿,想回家也好,想从了大哥也罢,不强过被人送去给西铁勒蛮子暖被窝?”
“扯淡!”江寒血斥道:“一众人的脑袋都在这儿悬着,京城的兄弟们在长安还有老少家人,都跟你一样是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种事情本身便不是以某人的意志能改变的,唐樱自己也理解,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等铁勒人散了,还是去寻找薛大人吧,是走是留听他的安排……”言语中却流露出深深的悲伤。
“你也扯淡!”江寒血白了她一眼:“老江杀人无数,却只祸害男人,不祸害女人,把自家女人送给胡人糟蹋的事情,断然做不出!这事若不落在我手上还好,既落在我手上,便没有撒手不管的理。”
唐樱眼睛一亮,迅速擦干了两行热泪,直直地望着江寒血。
王大胆嘟噜道:“不能送也不能留,那咋办?”
“一个字儿,拖!不瞒报,也不用上杆子的急着交人,慢慢走,慢慢行。薛老头若是不死的话,不见了人一定会添油加醋的回去禀报,朝廷听说这事以后无非两种做法,要嘛重新找个公主,再备上厚礼重嫁一次,要嘛就借机联络西铁勒,共同对东铁勒人用兵,你们说这两种可能,哪种大一些?”
唐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倒是前一种可能大些。西铁勒人本就骑墙,整日东倒西歪的,这事没损伤他们一点皮毛,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就和东铁勒人公然翻脸。这点朝廷应该知道,甜头没送到他们嘴边,西铁勒人绝不可能出手帮忙――便是真的给足了好处,到时候能帮多大忙也未可知呢!”
江寒血道:“那边是了,朝廷以为你死了,慌里慌张的张罗第二个公主去嫁了,此时你再出现,难道还舍得再赔上大笔的嫁妆,重新把你再嫁一次?”
唐樱大喜:“这果然是个法子!就说我与铁勒人奋勇厮杀,却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在伏戎县养了三个月的伤,待伤好之后再赶去朝廷请罪,难道还能真治我的罪不曾?”
江寒血笑道:“只是要委屈龙武卫的弟兄们多住两月了,权当是你们救出了公主,却伤重难行,一起在伏戎县多住了两月才回返京城,到时候必定是大功一件,如何?”
“江大哥说哪里话?今日一战,江大哥为小弟挡了三刀,等于救了小弟三次,我心里都数着呢!这条命是大哥救的,别说这么大的功劳相赠,便是要小弟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绝无二话!”这些人里面,杨恭谨的职位最高,便由他出面拱手回答。这种送上门的功劳当然没人会拒绝,眼看一件为难之事却变成了皆大欢喜的结局,众人都很高兴,只有唐樱有些不舍,她更希望江寒血能把这功劳放在自己头上。不过能多两个月时间相处,这比什么都好。
由于不清楚逃回去的铁勒人何时会再来,大家不敢久留,带上重伤的李三蛋往南方撤离,到下半夜时与留在原地休整的十几名伤势较重的龙武卫汇合,略作了些休息,等到天亮之后便忙着转移。
马匹有很多,但没有存水和饲料,光靠这些马匹是过不了沙漠的,关键是要找到绿洲,有了绿洲不但可以补水,还有可以有青草喂马。考虑到铁勒人或许还要继续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时半刻可能还不会离去,加上没有向导指路,众人不敢立即北上,只有转道东行。在大漠的东边,北河(今塔里木河)与且末水相汇于蒲昌海,故而水源相对较多,自然相应的沙贼也要多些。
没有了大队人马的拖累,众人早晚赶路,中午休息,轮番换马,一日可行百里。幸好缴获了大批的铁勒战马,这些马背上都驮着三四个水袋,靠着这些水袋,一直支持到第二日傍晚,终于又找到了一处水源地饱饮一餐之后,继续东行,直到见到北水之后才缓步南下。沿着且末水西行,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大越境内,重新绕道鄯善,再绕回且末,已经是三月中下旬。
一路上风餐露宿,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赶路,吃的苦头比过沙漠时大百倍,途中有好些重伤的兵士由于缺乏药物治疗,伤口化脓感染,又丧身大漠之中。出西关时浩浩荡荡,近两千人的和亲队伍,如今全身而回的仅剩下了区区二十五人。这一路走来,连江寒血等走惯了沙漠的刀客都感觉难受,令人意外的是,水娃娃般的唐樱却从未哭闹过,她常常一言不发的骑着马跟在江寒血身后,时而傻傻发笑,时而愁眉苦脸,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寒血却不怎么理她了,得知她身份之后,心中或多或少存了些芥蒂,虽然没有明显的表露,言语中却多了三分冷淡。
眼见回家有望,众人都很受鼓舞,可在一处驿站休息时,却发现了四五十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众人骤然警觉,刀客郭豹子下马仔细检查了尸体,回来报告:“死者应该是行商,大多胸前都有贯穿伤,伤口处还被撕扯掉大块大块的皮肉,是铁勒狗子干的――狼牙箭射死,却又舍不得,硬生生把箭头扯下来。”
“铁勒人?难道竟阴魂不散,一直追到这里?”杨恭谨皱眉自言自语。这里是大越境内,虽然边境幅员辽阔,缺少长城的拱卫,但隔着茫茫沙漠,西铁勒人是不会吃饱了撑着跑到这里来抢劫的;而东铁勒人此时正与西北大营纠缠,要派出小股人马绕过鄯善郡,跑到这里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目的何在?就为了搞点小偷小摸的?
江寒血也弄不明白,想了想问道:“查查马粪,算算大概有多少人?”
郭豹子与周黑子、陈秀才等人又查看了半天,估计这群铁勒人规模不小,大概有八百到一千人左右。
这么多?众人听在心里都是一惊,拿眼光偷偷看向唐樱――难道这些东铁勒狗子真是阴魂不散,一直追到这里来了?
“怕个屁!这可是在大越境内,到了自家地界,便是条癞狗都敢汪汪两声,咱有啥好怕的?再说,现在是咱们咬上了铁勒人的屁股,且跟上去看看,只要不被发觉便成!”江寒血吩咐道。如今这支队伍里,他是说一不二的领袖,此时发了话,大家自然不会反驳。
当下张二狗领着郭豹子、牛大力充当斥候,冲到前方去打探消息,大队人马随后缓缓而行,到傍晚时分,三人回来,果然是东铁勒的骑兵,大概七八百人左右,只是走到半道分了兵,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带着大批的行李又向北走了。
“咱们怎么办?分头跟踪?”张二狗问道。
“分个屁!七百多人的大队骑兵,你吃得下?咱们只跟着人数少的那队走,若是机会合适,便当一回沙贼乘机吃掉他们,让铁勒人也知道咱们的厉害!”
“妙计!我也要去!”唐樱插嘴道。
“屁的妙计,就是黑吃黑的强盗勾当!你马屁拍得再响我也不让你去,你跟伤兵一起跟在后面,三蛋带着慢慢行来。若有机会我们今夜就动手,你们只要明日追上便成。”
唐樱“哼”了一声,知道再纠缠也没用,跑到一边不理他。李三蛋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四、五分,原本也想随队行动,但看了唐樱一眼,喉咙咕噜了两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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